待船行到島上,確實有個大集,人頭攢動、攘來熙往。

孟荷二人落後眾人一些,蕭慎瞟了一眼島上的百姓,低聲道:“周懷民還不算蠢,這裏一半的百姓應該都是他安排的,有點拳腳在身上。”

說是與民同樂,但怎麽可能讓皇帝真正到百姓中去,皆是做戲罷了。

孟荷也環視了一圈小島的地形,又回頭看了看來時乘坐的船,也壓低了聲音:“這島三麵被高聳礁石環繞,唯有我們來這一處可以駕船離開,若身後東萊水軍有人反水,那可真是如鳥受困,插翅難飛。”

蕭慎聞言一笑,並不答話。

榮安帝已經在集市中閑逛起來,左瞧右看,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越往裏走,蕭慎麵色開始不對起來。

此處畢竟是海上集市,多是販賣海貨,氣味腥鹹雜亂,對於五感靈敏的蕭慎來說,並不是十分好受。

可漸漸的,他在那紛雜的氣味中,嗅出一點詭異的異香來。

不對!

他將孟荷拽到一處礁石陰影下,神色嚴峻:“你帶了什麽清心解毒的丸藥嗎?快吃。”

孟荷動作極快,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卻並不是藥丸,而是一塊形似麵紗的東西:“紗線在我特製的藥材中泡足七七之日後織成此物,能阻擋一般毒氣。”

“戴上。”蕭慎麵色一緩,這東西比藥丸好,而且以孟荷身份,戴個麵紗正合適不過。

“你呢?”孟荷問道。

“我無事。”蕭慎盯著周圍人神色,卻發現無任何異常。

這毒氣不麻痹人五感,也不使人疼痛,那到底有何作用?

不待二人再細思,便聽遠處周懷明對榮安帝獻寶道:“陛下請看這個,此乃東海難得一見的梟青鳥,傳說為海中大魚所化,一日能行百裏,凶猛無比,連虎豹都可以鬥上一鬥。隻是平日生活在海上,陸地上並不常見。”

“這是漁民訓練好的,特進獻給陛下。”

那梟青目光炯炯,立在一人臂上,榮安帝步近想要細看,梟青鳥突然展翅,扇著足有一人寬的翅膀向榮安帝猛撲而來。

榮安帝驚呼一聲,急急後退,旁邊守著的侍衛抽箭急射,那梟青中了箭卻仍未氣絕,尖厲地朝空中哀嚎起來。

蕭慎暗道不好,正要上前,眾人卻臉色皆變。

天空中響起鳥類鳴嘯,密密麻麻的巨翅將天地都遮蔽。

被呼喚而來的梟青鳥群朝地上的人們俯衝下來,利爪如鉤,尖喙如刀,一動作便帶下人身上一塊肉來。

海島上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人群四散奔逃,百官們護著榮安帝朝最近一塊巨大礁石下跑,有的百姓慌不擇路,阻擋了榮安帝的腳步,被他身邊的人一刀便斬了。

眼見已快到礁石下,左右一時不察,一隻體型巨大的梟靑朝著榮安帝飛撲過來,眼看就要挨到他麵上。

明珠跑在榮安帝前頭,那鳥貼著她頭皮飛過,她嚇得雙腿一軟,竟朝前栽去,旁邊一拉著孩子的婦人見狀,停了下來,想伸手將她扶起。

榮安帝身子一矮,慌不擇路,竟伸手拽過那婦人身邊的三歲男孩兒,一把舉起,擋在了那鳥兒的利爪前頭。

“不!”男孩兒母親一聲痛呼,便要朝榮安帝撲過去,卻被周懷明一刀砍翻在地,“賤婦,怎敢衝撞陛下!”

孟荷與蕭慎本在幫周圍人於巨鳥爪下脫困,那母親淒厲慘叫,也驚得他們朝榮安帝那邊看去,就見叫人目眥欲裂的一幕。

榮安帝竟將那男孩兒血跡斑斑的身子當做盾牌一樣舉在頭頂,佝僂著身子在眾人保護下逃竄。

而明珠也不管那想幫她的母子,一骨碌爬起身來,死命跟著榮安帝。

孟荷再忍耐不住,抬弩便想朝那邊急射而去。

蕭慎麵色一沉,拽著孟荷一矮身,快速將一旁火把拽下,塞到身後尚能自保的靑壯手中:“多燃幾支,可自保。”

說完便攔腰抱過孟荷,向另一處疾步躍去。

“你此時殺了他們,什麽都不會改變!”蕭慎低吼道。

孟荷本是滿臉激憤,聞言卻漸漸止了掙紮。

“明珠自然死不足惜,就連皇帝也一樣,他今日死在這裏,李相明日就能在京城立個新帝。”蕭慎將她抱在懷裏,不讓她瞧見自己麵上閃過的沉痛,“你所追求的真相,也將再不能見天日。”

“再等等。”蕭慎伏在她耳邊,發誓一樣,“再給我一點時間。”

孟荷垂首在他懷裏,一動不動,眼淚卻沾了他滿襟。

片刻之後,大多數能行動的人,都尋到了躲藏之處,外頭盤旋的梟靑也漸漸少了。

皇帝藏身處,榮安帝滿臉怒容,將周懷明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就這點本事!真是白養了你們一群廢物!”

周懷明跪在地上不斷叩頭:“臣該死,臣該死。”

“滾!”榮安帝一腳踹在他身上:“船上的人都死了不成,怎麽現在還不來接朕!”

周懷明蜷在一邊,不敢起身。

“啊呀,看起來梁國皇帝,不太喜歡我送的這個禮物啊。”一道怪腔怪調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這是我國秘傳的引雀香的功效,你們不是有種祥瑞叫百鳥朝鳳嗎,我給皇帝陛下生造了一個,陛下怎麽還不滿意呢?”

伴著話音,那人出現在眾人麵前,他斜跨短刀,半禿頭,隻剩兩鬢,腦後結了個小髻在頭頂。

倭國人!

他身後跟著數百帶刀的倭寇,身上都有著不少血跡。

孟荷看了一眼他們來的方向,和至今毫無動靜的梁朝戰船,心中已然有了結論。

定然是這群倭寇趁著鳥群襲擊海島的亂局,奪去了幾艘戰船的控製權,殺死了船上的水兵,又登島拿人。

這下是給榮安帝真正來了個甕中捉鱉。

“我隻想與梁國陛下談一談。”那頭領一樣的倭人走上前來,榮安帝周圍竟無一人敢阻攔。

“你想做什麽?”榮安帝自持大國風範,還是極盡可能居高臨下望著那人。

榮安帝年輕時也身材高大,如今身形愈發萎靡,再加上奔逃之中難免衣冠不嚴,如今這般瞪著他人,竟沒有什麽帝王風度,隻像個色厲內荏的老頭。

“邀請陛下到我的船上看看。”那倭人麵不改色,還是一副笑顏,話語卻滿是威脅之意:“若陛下還不動身,我手下的人,可能不太懂梁朝的禮數的。”

說著,他並不給榮安帝反應時間,身後兩個壯漢上前來,道了一聲“請”,便直接架起榮安帝,就這麽半拖著,帶走了梁朝的一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