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峽穀五日後，他們一行人終於在東萊港口，踏上了陸地。
東萊與內陸風格迥異，孟荷忍不住頻頻觀望。
“城門上掛的，是個魚頭吧。”孟荷驚訝道，“居然有這麽大的魚。”
因著蕭慎受傷，不便與禦駕同行，他們一行人遠遠跟在禦駕後麵。
東萊巡撫周懷明以蕭慎傷重，錦衣衛元氣大傷為由，全權接過了榮安帝在東萊的護衛權，榮安帝身邊，全換成了東萊的兵。
蕭慎樂得甩手給周懷明，並不怎麽介意，每日隻專心養傷，與孟荷遠離眾人。
“說從前東萊港口，擱淺了一頭大魚，大魚之巨，世所罕見，當地村民認為是神獸，便用將它的頭骨，築在了城門口，保佑來往之人一帆風順。”蕭慎坐在輪椅上，解釋道。
“你怎麽知道？”孟荷推著他慢慢走，本來這樣的活不該她做，可惜指揮使大人受了傷脾氣更顯乖戾，生人勿近，隻得由她代勞。
“來之前，翻了翻東萊各處的縣誌。”蕭慎像是來遊山玩水的，“今日周懷明要宴請陛下，王智先前來過，說我們不必去了，你跟著帶路的人走，我們去客棧休息。”
孟荷點點頭，不去赴宴，便不用見到明珠，不用聽她明裏暗裏嘲諷，樂得清閑。
兩人自然還是同一間房，這客棧應該是當地最好的了，裝飾華麗，臥房外，還有一個小開間。
“陛下此行來的突然，這裏也並沒有什麽行宮。”蕭慎環顧四周，“周懷明自己的府邸，應該會給陛下居住，其餘人等，又得分散開來，他能給我留這麽個地方，也算給我麵子了。”
“為何分散開來？這客棧不是還能空著許多房間嗎？”孟荷想起進門時光景，明顯這客棧是讓人包下了，這客棧高約三層，難道隻住他們兩人不成？
“政見不合，黨派不同，自然不能住在一處，否則打起來怎麽辦？”蕭慎似笑非笑，“像我這樣百官勿近的，自然一個人住。”
“說起來，我受了傷不能在禦前，周懷明可要開心壞了，如今恐怕正變著法子討陛下歡心，順便給我上上眼藥。”
“那你怎麽還如此愉快，一點兒不擔心的樣子。”
“他們如今吹噓自己的功績越大，後麵打起臉來，才越痛不是嗎？”蕭慎自己走到書架前，又不知摸出本什麽遊記，閑閑翻看起來。
“你如此氣定神閑，篤定倭寇真的會動手？”孟荷有些好奇，“我看東萊水軍，也不都是擺設的樣子。”
“還是說，你收到了什麽消息？”
想到先前答應她能言盡言的約定，蕭慎歎了一聲：“我若是倭寇，如今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有野心之人，必然會動手。”
“當然，我有線人也是不假，我早已收到消息，沿海一帶的倭寇都在朝東萊聚集。”
此處是別人地盤，本來需得擔心隔牆有耳，可蕭慎如此氣定神閑說著自己的計劃，孟荷也明白，此處怕是連地底都被查過，完全無虞。
“你...”孟荷忍了忍，還是小聲嘀咕：“形同造反。”
“怎麽會呢，陛下龍體無恙，那便不是造反。”蕭慎故作驚訝。
“他們什麽時候動手，萬一到時候你傷沒好，豈不是耽誤行事？”孟荷問道。
“我的傷已經結痂了，並不十分影響。”蕭慎動了動筋骨。
孟荷心中暗嗔，傷好了還讓她推著他做輪椅，為了藏拙忒不地道。
蕭慎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眼皮從書本上一掀，看著她似笑非笑，“我傷好了，你不開心？”
孟荷轉過臉去，遮掩住自己的不自在：“開心得很。”
蕭慎不置可否，笑了一聲。
話雖如此，他的傷口恢複如此神速，恐怕與他身上的毒脫不開關係。
孟荷心中有些擔憂，如此逆於常理，不知他要付出什麽代價。
待時機成熟些，還是問問他吧。
“動手時間，我猜是在十日後。”蕭慎不知孟荷心中所想，將自己的計劃一一說給她聽，“十日後，是東萊這幾年最盛大的節日，蓬萊鬼市開，周懷明必要邀請陛下觀賞，到時人多口雜，正是動手時機。”
“蓬萊鬼市？”聽聞此言，孟荷有些驚訝，“這不是傳說故事嗎？”
“每十年九月初一，東萊人會舉辦盛大的海上集市。”蕭慎娓娓道來，“朔月無光，海麵上隻有千艘漁船的燈火，從遠處看去，猶如點點鬼火燃在海上，人們因著傳說故事，也假稱之為蓬萊鬼市。”
孟荷聽得津津有味。
“以周懷明的行事作風，到時候，他少不得還要邀請陛下同去海上，‘與民同樂’一番。”蕭慎淡淡譏諷道，“若真到了海上，東萊這點水軍，恐怕也不夠倭寇看的。”
“到了水上，我們能行嗎？”想到峽穀中的事，孟荷不免憂心。
“倭寇也不是水鬼，總不能拉我們到海底打，不管船上、島上，隻要有一塊踏足之地，我就不會輸。”蕭慎顯然很是自信。
“那我也去。”孟荷道。
“護好你自己。”蕭慎並沒有拒絕，“我知道你有金絲軟甲，到時候穿好了，跟緊我。”
十日之期轉瞬而過。
蕭慎也被周懷明邀請，一同去觀蓬萊鬼市。
用過晚膳，夜已黑沉，周懷明陪榮安帝立在東萊水軍的指揮船上，望著遠處海麵。
隻聽遠處鑼聲響足十二下，海麵上漸漸升起一叢一叢的漁火，從眼前，漸漸漫至遠處，目之所及，俱是星火。
如此難得一見的盛景，孟荷都有些目不轉睛，榮安帝更是撫掌讚道：“好，好。”
隻聽周圍嘈雜聲漸起，周懷明在一旁講解道：“這是百姓在交易，每逢蓬萊鬼市，周邊小島的人也會趕來，因此有許多平時難得一見的東西。”
“民熙物阜，地上天宮不外如是啊！”榮安帝笑著拍了拍周懷明的肩膀：“子義，你做得很好。”
周懷明惶恐道：“陛下過譽了，都是陛下秉政勞民，才有如今盛世啊！”
榮安帝更高興了，他環顧四周，問周懷明道：“朕也有些想去看看百姓生活，如何？”
“陛下以寬服民，臣已為陛下挑了一個好地方。”周懷明道。
“哦，說說。”榮安帝興致大起。
“不遠處有個小島，島上的交易更為繁盛，陛下可下船觀遊，與民同樂。”
“好。”榮安帝一錘定音。
孟荷站在蕭慎旁邊，聽著一君一臣表演，默默不言。
聽到小島時，她偏頭看了眼蕭慎，沒有錯過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