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你,蕭慎是天底下最大的惡犬,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清河王妃拉過孟荷,讓她坐在她身邊。

“蕭慎他......”孟荷欲言又止。

“前幾日我去千佛寺上香,遇見了他。”清河王妃道,“或許說,他在等我。”

“他與我說了寧為忠的事,也希望我能夠出麵,勸勸他。”

“我拒絕了。”清河王妃眉眼溫潤,說出口的話卻無慈悲,“過去的事便是過去了,我不在乎今上還要怎麽做文章,但也不想再與過去的人事有任何關係。”

“我隻想像如今這般,無波無瀾地活著,偶爾能見見你便好。”

話雖如此,但觀她眉眼間神色,想來寧為忠這件事,她也並非毫無波瀾。

孟荷不想說破,便道:“這樣也好,您別傷心。”

“怎麽還要你來勸慰起我來了?”清河王妃撫了撫她的頭發,“不礙事的。”

孟荷點點頭,陪著她又說了一些體己話。

末了要走,清河王妃想了又想,還是勸道:“蕭慎這個人,雖然不是十成十的惡人,可他畢竟是陛下手中最鋒利的刀,傷人傷己。”

“荷兒,我知道你想做些事,可你也答應姨母,給自己準備好退路。”她拉著她的手,懇切道,“找個機會,與蕭慎和離吧。”

這件事孟荷其實還未想過,卻不忍心拂了清河王妃的好意,點頭應道:“林姨,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清河王妃欣慰道,又將她送出很遠,才依依不舍地望著孟荷走遠了。

她回了院子,又到佛堂念經去了,待誦完了一遍,才緩緩從蒲團上起身,頭也不回道:“你聽見了,還不死心?”

她聲音冷漠,再不複孟荷熟悉的溫言軟語的模樣。

一道修長身影從佛堂梁柱上翩翩落地,蕭慎也麵無表情,說出來的話意卻狠厲:“我說了,我不放手,生是一同生,死便一起死。”

清河王妃回身,猝不及防扇了他一巴掌:“孽障!”

蕭慎舌尖一頂,嚐出些鐵鏽味兒來,他沒動怒,隻是抱拳道:“王妃,寧為忠就托付給您了,他好了以後,可將他送到城西善堂,回有人送他離京。”

清河王妃偏過頭不看他,蕭慎也不勉強,足尖一點,消失無蹤。

孟荷從清河王府回家之後,又等了兩天,才再見到蕭慎。

她開門見山道:“你去見了清河王妃?”

蕭慎一驚,還是承認道:“是,我本想讓她勸勸寧為忠,她拒絕了。”

他看了眼孟荷,又道:“我怕她誤會你,便說都是我強迫你幫忙的。”

“沒必要。”孟荷搖搖頭,“她從小看我長大,知道我是吃軟不吃硬的人。”

“不過還是謝謝你有這份心。”孟荷笑著謝了一句,“不過,我終於想起來我要問你什麽了。”

她直直看著蕭慎,沉聲道:“那日你與寧為忠在詔獄所言,有一件事讓我有些奇怪。”

“三年前林相與寧為忠說的話,算是秘辛中的秘辛,你怎的,知道得一清二楚?”

蕭慎這般被她看著,不閃不避,坦誠道:“我是錦衣衛指揮使,百官所言,我無不知悉。”

他說得確有道理,孟荷卻不曾被他的解釋說服,窮追不舍:“所以,林家當年的事,確實另有內情。”

蕭慎沒否認也沒承認,隻是道:“我隻告訴你一件事,當年從林家搜出的皇袍和謀逆書信,確有其物,林相自己也認下了。”

“至於其他的事。”蕭慎看著她,眸色深深,“我還是那句話,現在的你,還不是知道的時候。”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見著又要進了死胡同,蕭慎的嘴如同蚌殼,死活撬不開,孟荷無法,隻得問了其他:“那我之前讓你幫我查的,明珠公主的事,有眉目嗎?”

“有,我的人從鵬城查到了些東西,正在帶回來的路上。”蕭慎這次給了肯定答複。

終於有一件事有了進展,孟荷稍稍舒心些了:“那便好,否則一直不知道她為何恨我,總讓我一頭霧水。”

“其實不用查明,你隻需讓她再也不敢招惹你才是上策。”蕭慎冷聲道。

“我想想。”孟荷有些猶豫,“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蕭慎沒有再說,孟荷也安靜下來,兩人難得在書房中度過一個寧靜的夏日午後。

夏日濃長,人們的情緒也總是不高漲的,京中除了蟬鳴外,竟安靜了許多。

難得平靜的日子,偏偏有人安分不了。

興許是榮安帝龍體扛不住京中暑氣,久不出京的他,竟然想到了要去東萊觀海,而且不肯走陸路,隻肯走水路。

汴京水道隻過小型商船,若要讓榮安帝的大福船也過得去,少不得要征民夫,擴寬河道,又是一番勞民傷財。

可朝堂中沒多少人敢勸皇帝,更沒人能勸得動皇帝。

皇帝唯一肯聽淩霄真人的話,可今次便是他與皇帝說“水氣利龍興”,才讓皇帝突發奇想。

榮安帝一道聖旨,京中百官又忙碌起來。

蕭慎作為天子近臣,自然也得跟著去。

榮安帝又特別下令,除李相監國外,其餘的百官也可帶上家眷同去,與皇家同樂。

榮安帝鐵了心將此事辦成盛事,最終定在八月初一離京,往返共計三月。

孟荷剛來京城不足半年,又要離京,好在她曾居姑蘇,並不暈船。

她唯一擔心的便是,百官人多,船卻沒有那麽多,到時候少不得要與他人共住一船,不大方便。

不知蕭慎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憂心,臨走前對她道:“我們作為前哨,為天子開道,單獨乘一艘船,不與百官同行。”

不與百官同行,那豈不是也不與榮安帝和明珠公主同行?

孟荷心情又好了些許,蕭慎下一句話卻又讓她心情不平穩起來:“隻是在船上的外人眾多,到時候,你我隻能住一間房。”

他看了她一眼,接著道:“不必憂心,我睡地上。”

孟荷叫他瞧出心思,有些尷尬:“那怎麽好意思呢?”

蕭慎看著她,不說話。

“不如我們一人一天,輪著睡吧。”孟荷覺得這樣很公平。

蕭慎笑了笑,並未答話。

八月初一,京城萬帆齊揚,好不壯觀。

孟荷站在福船舷邊,也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