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藥……”看到少年唐方依舊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諸葛英武冷下臉來,再重申一次:“我要解藥……”
此時的諸葛英武,已經顧不上去問唐方究竟如何布置了這一切,他的傷,他的啞,他的毒,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在他的心裏,隻想一次性將這件事解決,然後,再開始另一步棋子。
“而且,我知道你是怎樣將那些迷藥灑在那樹端輕雪上的……”轉了轉語氣,諸葛英武用洞燭其奸的神色,望著唐方,冷冷說道:“你是用了鹽巴是吧……我留意到了,大路上雖然行人甚少,可是,也有腳印留存,隻有這裏是沒有的——可是,這裏的雪,也是比較稀薄,那是因為你先將迷藥灑到了樹端,然後在你走過的地方一路灑下細鹽,積雪遇鹽融化,可是,昨晚又是一場大雪,所以又再覆蓋——我說的沒有錯吧……”
諸葛英武冷冷地笑,冷冷地笑:“不過,唐家的人的迷藥,還真是與眾不同——尋常的迷藥藥效隻能持續十二個時辰,可是,出自唐門的迷藥,卻可以連續三十六個時辰……”
那樣的冷靜的話,從諸葛英武的口裏吐出,帶了說不出的倦意,還有冷意。他轉頭,望著癱軟在地下的黑衣男子冷笑:“靈呢?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暗算了?若是他在,一定會看得出來的,可笑的你們啊……”
搖頭,歎息,諸葛英武再一次的伸長了手,麵向唐方,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句:“解藥……”
“……”仰望諸葛英武良久,唐方忽然無聲無息地冷笑起來。
冷月清秋,冰冷雪光,那個少年的潔淨得玲瓏剔透的臉,在這雪光的照耀下,隱隱的如同雪色。
他冷冷地笑,冷冷地扯唇,然後背過身來,忽然仰天大笑起來。那樣的肆無忌憚的笑裏,說不出是悲涼還是怨懟,又或者是譏諷,又或者是別的。他隻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低頭,仰天,那樣的不停地變幻的姿勢,已經越來越大聲的笑,就仿佛是遇到了百年難遇的笑話一般。
笑聲,將積雪抖落,笑聲,衝破雲霄,隻是,那樣的肆無忌憚的笑聲裏,卻給人一種冷冰積雪的感覺,冰、冷、透、骨……
所有的人都怔忡地望著這個不停地狂笑的少年,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刺激到了他的神經。
少年未解傷心事,長笑當哭淚雙流。
唐方一直的笑,一直的笑,到了最後,直到他的眼睛笑出了淚水,直到他的笑仿佛汀上流水一般地慢慢地涸竭。他望著諸葛英武的眼睛,慢慢地凝起針芒一般的冷光。笑道:“暗算人的人不知道,被暗算的那一個倒知道了——對,我是放了迷藥,然後灑了鹽,就算是你拆穿了,那又怎樣?若我說……我的身上,沒有呢……”
“你不會……”隻不過片刻之間,諸葛英武就恢複了平日的睿智以及冷靜,他伸出猶自流血不止的手臂,再重申道:“那是因為,人盡皆知,唐家的人從來不會將解藥交到別人的手上——因為,他們從來,就隻相信自己……”
那是因為唐家的人從來不會將解藥交到別人的手上——因為,他們從來,就隻相信自己……
“好一個隻相信自己。”唐方收起了一臉的嘻笑,卻是對著諸葛英武搖頭:“可是,這一次,你卻是算錯了,解藥真的是不在我的身上……”
“嘎?”諸葛英武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們都知道,小唐是一個從來都不按章出牌的人,所以,他的話,從來都是半直半假,亦真亦假,所以,到了皮時,關心則亂的諸葛英武是真的不知道這個要命的小唐,究竟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真的了……
可是,這些人……
看到諸葛英武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小唐忽然再一次的微笑起來。不達眼底的微笑,就仿佛是覆蓋在薄冰上的雪花,內裏外裏,都是冷至的光芒。他望著諸葛英武,詭異地笑了一下:“可是,這些解藥,你卻是有的……”
說完,唐方輕輕地伏在諸葛英武的耳旁,輕輕地說了句什麽。然後大笑著向後疾退幾步,抱起雙肩,開始冷眼旁觀。
諸葛英武的臉上的表情忽然全部都凝滯了起來。他望著自己昔日的下屬,而今為了利益,卻對著自己痛下殺手的人,再望望那個一臉的冷眼旁觀,眸子裏卻依舊閃著點點寒光的小唐,神色之間,忽然開始遲疑不決。
要這樣做麽?要麽?
“我說過了,你的尿液可以解毒,可是,你若不願意施舍的話,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吧……”冷冽的話,從小唐的優雅天成的嗓子裏吐出,將那一行或者羞愧低頭,或者期盼仰望的人的眼神,全部都引了過來。所有的人都震驚地望著這一個不過十風歲的少年男子,眼底都閃過羞憤不已的光芒——原來,他們又被這小子耍了一次……
“救還是不救,在你,想不想被人救,在他們,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半場,歸你……”唐方還是冷冷地笑著,積冰一般:“你們可以不喝,這毒,你們也可以不解,隻不過,我要提醒各位的是,這毒,除了使人暫時無力,手腳不能移動之外,還有一樣作用,那就是消人內力——一個時辰不解,消人內力三分,三個時辰不解,則內力全失,到了那時,即便可以解毒,也整個廢人一個……”
唐方的聲音並不高,可是,那樣的話落在所有的黑衣人的耳裏,眾人麵麵相覷之下,盡皆變色。
他們都是鐵打的漢子,從小接受的教導,就是力量至上,不懼死亡,不怕折磨,不畏艱難,不怕流血犧牲。可是,在他們的字典裏,也條件反射一般地影射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力量就是一切……
若沒了力量,你是就朝生暮死的蜉蝣,若沒有了內力,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若沒有了力量,你就是能是刀俎上的魚肉——若沒有了力量,你的人生,將從此劃上句號。
所有的人都開始驚悚,然後,本來帶了幾分羞愧的神情開始瓦解,重新換上了一逼上梁山遲疑不決的神情——飲人尿液,也真虧這少年人想得出……
“……”諸葛英武望著唐方俊美得超出六道輪回的臉,終於明白了陶家的那一幫紈絝子弟幫唐方起的那一個“要命的小唐”的稱號,是怎麽樣來的了——瑕疵必報,六親不認。他總有辦法將恩怨分明,然後,用自己的計算方法,一分一分地強加到對方的身上去,連本帶利。
冷著臉轉過頭來,諸葛英武望著他昔日的下屬:“你們隻有兩個選擇,一,就是按他所說,二,在這冰天雪地裏,凍到有人發現,或者是更久的時間,生死自負……”諸葛英武一說說完,就轉過了身子:“我隻數到三……一,二……”
如此的選擇,如此的難堪,如此的忤逆天理,那些昔日的下屬們還來不及分個子醜寅卯出來,就被諸葛英武的話,撞得分不清南北東西。
於是,一群現來遇神弑神,遇佛釘佛的黑衣人,爭先恐後地來到諸葛英武的麵前,去求他救命。
看到那一線流長的尿液流入那些人的口中,唐方泛著冷笑的唇,終於都慢慢地斂起。他轉過身來,仰望天際,有什麽終於從他的眼角滑下。
人常說,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唐方卻更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些人,才是最真實的人之本性——他們比之生靈界的其他族類來說,更加的畏懼死亡,畏懼生命的消失,畏懼力量的消失。
人性是如此的醜陋,人性是如此的醜惡,傳說中的真善美隻在故事裏出來……可是,人生在世,卻還是繁華依舊,草長鶯飛。
過了良久,唐方轉過身來時,發現那一群人,已經離去了,隻有死去的人,還停留在原地,刺目的,殷紅的血,將白雪染紅,仿佛落梅殘瓣。
原來,真下能留住人的,沒有別人,隻有死亡啊……
唐方慢慢轉過身來,望著臉上的表情變得若有所失的諸葛英武,驀地冷笑起來:“你也不用在此惺惺作態,你當然也早就算到了,他們此去,一定會回去奈何天,然後再去找袁烈——前者,依舊是你的地盤,他們是死路一條,而後者……哼哼,怕有更加淒慘的下場吧……”
“諸葛英武,你和我,原是一樣的人……”此時的唐方,沒有了平日的木訥呆板,又恢複了平日的睿智敏捷,洞若觀火。他望著諸葛英武陰沉不定的眸光,仿佛結了層薄冰的眸子裏,全是洞燭其奸的冷意,然後一針見血地將諸葛英武的想法,透了個底。
“……”仿佛剛剛才驚醒過來的諸葛英武[朱英武]轉過頭來,望著那個一臉傲然屹立的淺衣少年,眸子裏,終於有惱怒的光閃過。就如他遇刺獲救,就如他聽到唐方所發的第一聲,所說的第一句話,在那時,他的心裏,震驚就無以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