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凰看似高傲地端坐在一旁, 實則心裏已經開始打鼓。

看師姐和師妹的眼神,總覺得她們已經認出自己了。

他很是費解,自認為偽裝地很好, 為什麽還是能被認出來。

靈凰偏過頭去,避免了和師姐師妹的眼神對視,也是在暗示她們不要戳穿自己的偽裝。

雲近月和楚青魚顯然很給麵子。

尤其是楚青魚,已經不是簡單的給麵子了。

她安靜了一會兒,不知思維飄到了哪裏, 突然轉過頭來對雲近月慢吞吞地說:“師姐, 不好了。”

雲近月心下一緊,差點提劍而起:“怎麽?出什麽事了?!”

楚青魚一臉沉色道:“後日就是師兄的婚宴,我沒有準備賀禮。”

雲近月:“……”

她重新坐穩, 將劍橫放在膝頭,鎮定道:“問題不大。”

她心道,這婚成不成得了還不一定呢。

酒過三巡, 場麵便混亂了起來, 沒一會兒, 傅離軻跟著混亂的人群混了進來,在兩人身邊坐下, 低聲道:“沒找到。”

衛家太大,他們所在的是東邊專門用於會客的庭院,衛家設了空中的防禦陣法,他無法禦空從高處看, 便隻能裝作走錯路的樣子在衛家簡單轉了一圈,亭台樓閣一進又一重, 堪比皇宮王府, 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衛雪滿在何處。

聞言, 雲近月眉眼沉了些,舉起酒杯擋在唇邊,低語道:“地圖記住了嗎?”

傅離軻:“時間太短,我約莫走了五分之一的地方,我走過的都記住了,都沒有他的蹤跡。”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眼下隻能用那個東西了。

三人臨行前,雲涯子把他們單獨叫到一邊,猶豫了好半天才說:“雖然你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滄瀾海域上空的黑色漩渦究竟是否和明燭前輩有關,但還有一件私事……隻當是我這個掌門拜托你們的。”

雲涯子說完這句話,露出了一臉“我真的很想說但我不好意思說不出口”的便秘表情,堂堂天下第一宗的掌門,在三個小輩麵前來回踱步,就是憋不出一個字。

三人對視一眼,心道難怪仙網每天都有帖子說天衍要完,有這麽個全無長輩樣的掌門,天衍能撐到如今,確實不可思議。

雲近月了然道:“掌門師叔放心,哪怕您不說,我們也會去找衛師弟的,既然您親口所說衛師弟那張字條不作數,那他就還是我們天衍的親傳弟子,沒得讓旁人欺負了的道理。”

楚青魚點點頭,又後知後覺地看向雲近月:“可師姐,衛家是滄州之主,就憑我們三個,打不過啊。”

雲近月:“……”

師妹慣會拆台!

雲涯子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叮囑道:“衛家底蘊深厚,高手如雲,又在滄州耕耘多年,輕易無法撼動,你們此行切勿和衛家發生正麵衝突,找到雪滿在何處便是。”

他掏出一個瓷瓶:“這是引魂香,取了雪滿魂燈的燈油製成,若他在你們方圓十裏之內,這炷香會帶你們找到他。”

傅離軻接過瓷瓶,鄭重地收起,他一向話少,總給人一種桀驁不馴不好惹的感覺,此時卻在雲涯子麵前低下了頭,躬身道:“多謝掌門。”

他知道,這已經是雲涯子能做到的極限了。

雲涯子是一宗之主,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天衍的態度。可衛雪滿是衛家人,他留書也是自稱回家了,誰又能阻止他回家呢?誰又能製止一個父親見到自己的兒子呢?

雲涯子不能出麵公然去找衛家要人,滄州海患多年,一直都是衛家帶領滄州各宗各族在抵禦海族,犧牲良多,衛家的聲譽一向很好。

雲涯子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對衛家發難。

以進入伴月海曆練為由派三個小輩去滄州是最好的方法。

這件事,隻能是他的私事。

好在,他願意管這閑事。

雲涯子拍了下他的頭,嗔道:“說什麽呢,那可是我的弟子!”

……

宴上正推杯換盞,雲近月和傅離軻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聲道:“冷靜些,不要輕舉妄動。”

引魂香現在還不能用,他們沒有辦法保證能在衛家全身而退。

傅離軻悶頭灌了口酒:“我知道。”

群英宴本是衛家以廣招天下英傑齊聚滄州共商海患為由而開辦的,酒宴過半,人們的性質漸漸消退,堂下低聲聊起了正事,便有人問道:“衛家主,在下有一問,煩請衛家主解惑。”

說話那人未著門派服飾,看著像是個散修,任平生並不認識,橫舟以藥童的身份坐在她的身旁,見狀提醒道:“他叫徐丁零,無門無派,修為元嬰境後期,是定州一個小有名氣的散修。”

徐丁零問道:“能否請衛家為我等介紹一番海族的詳情?在場有很多都並非是滄州人士,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過海族長什麽樣,若當真起了戰事,有所了解,我們才好應對。”

衛晉源感慨道:“徐道友想得周到,衛某佩服。”

他抬手喚來辜老:“你為大家解釋一二吧。”

辜老應聲而來,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靈力散播開來,半點看不出老態,隻覺得他聲如洪鍾,帶有震**人心的效果,讓人不得不欽佩辜老的深厚修為。

“現在我們所稱的海族,乃是包含了滄瀾廣袤海域所有的海洋妖獸族群在內的統稱。海族族群相當廣泛,按照妖身本體劃分,至少也有近千種不同的妖獸,由鮫人族統領。”

辜老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看向靈凰的目光帶上了一些歉意:“也就是兩百多年前叛出妖域的鮫人族。”

靈凰涼涼地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評。

“大部分的海族是很好區分的,他們身上都帶有很明顯的種群標誌,比如鱗片和蹼,有些本體是魚的海族在魚尾為化型為雙腿前無法上岸,對付這些海族,我們要稍微輕鬆些。

唯有海中的王族鮫人族,諸位一定要當心,鮫人族和羽族一樣,從小便是以人型為主,修為越高妖相才越明顯,隻要他們想,他們可以看上去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別,這一類的海族若是偷潛上岸,凡人根本分辨不出,前幾次大戰,正是這些外表和人類無差別的鮫人族造成的。”

辜老又道:“如今海族中有九大強者,其中以鮫人王、海妖、厲鯊最為厲害,乃是夢仙遊境界,其餘六個也都有化神境以上的修為,對我們的威脅很大。

若隻是尋常海族,衛家倒也可以勉力支撐,但從去年開始,海中不知何時來了一條極其凶悍的惡龍,那惡龍的身軀光是鋪展開就足有滄瀾城這麽大,它初次降臨之時,滄瀾城的日光被完全遮蔽,陰雲蔽天,滄瀾城的百姓還以為遭天罰了。

那條惡龍庇護著海族,這兩年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聽到惡龍一詞,台下明顯躁動不安了起來。

“龍?”

“龍族早在隕世之劫以前就已經滅亡了嗎?”

“可不是嘛!這世上怎麽還會有龍的存在?”

任平生目光一滯,緩緩轉過頭去,看向辜老。

龍?

辜老歎息一聲:“實不相瞞,起初看到那條惡龍時,我們也很是驚訝,無數史書典籍都聲稱龍族在上古時代就已經消亡殆盡,對於我們而言,龍是傳說中的神物,卻沒想到,如今竟真的還有龍的存在。”

堂下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久久沒有回神,原先生出的一腔豪邁之心在聽到強大的海族和惡龍之時已經徹底淡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恐懼和擔憂。

一陣躁動過戶,有人抱著一線希望問道:“會不會是弄錯了?”

眾人都向他看去,這人連忙擺手,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在質疑衛家的判斷,隻是此事實在過於駭人,龍族滅亡在上古時代這件事整個大荒的修行者沒人不知道,如今突然冒出一個惡龍,我是說,有沒有可能,其實是鮫?”

這個說法提出,就像給了眾人一個新的希望,紛紛議論起來。

“也是啊,不是說鮫修煉到巔峰之時,有極小的機會可以化作龍嗎?”

“那也的是道成歸的鮫才能有這般實力,若鮫人族出了道成歸,你覺得我等還能在此處安坐?”

聽到眾人的議論,辜老又道:“諸位的想法,我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在那惡龍出世後我們就立刻去查閱所有的相關典籍。”

“根據記載,鮫人族會在突破化神境之後完全掌握妖身的力量,由鮫人進化為純粹的鮫,鮫身長已修為而定,修為越高,身量越長越龐大,額前生黑色雙角,鱗片硬而厚,以黑色、白色、藍色居多,腹下有四隻利爪。

而龍族不同,龍族生有五爪,額前雙角為淡金色,質地似金似玉,天然具有呼風喚雨掌控自然天象變化的能力,色澤也比鮫要豐富。”

“我們確定,那日出現在滄瀾城上空的,是一條五爪金龍。”

任平生眼底劃過一絲奇異的光亮,手指在麵前的酒杯上無意識的摩挲,卻並沒有把酒杯端起來。

橫舟見狀,打趣道:“衛家這酒倒是很香,你這是打算摘了麵具嚐嚐?”

任平生抬眸,輕笑一聲,將酒杯端起,靠近嗅了嗅,遺憾道:“我酒量極差,怕是無福消受了。”

橫舟搖搖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那真是可惜。”

群英宴到了尾聲時,很多人都有了醉意,衛家差人將他們各自送回住處,還十分貼心地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安排了客房。

天衍三人既想留下查看衛雪滿的下落,又不敢留在衛家,糾結一番後,還是選擇在城中客棧入住。

靈凰眉眼微抬,他今日未曾飲酒,但廳中酒味太濃,他身上也難免沾染了些酒氣,他不悅地皺眉,冷淡地留下一句:“走了。”便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絲毫看不出是後日就要同衛家結親之人。

他離開時還能聽到一些醉後醜態畢露的人在低聲議論著他。

“果真是獸類,不懂規矩,若是我人族女子,哪有成婚前日跑來隻身跑來夫家參加酒宴的。”

“畢竟是妖嘛,天性使然。”

靈凰心中冷哼一聲,心道是妖又如何,也比你們這肉.身二十歲,腦子卻已經入土的老東西強。

羽族前來結親的隊伍龐大,住在滄瀾城西的別院之中,距離衛家還有些距離。

靈凰身後跟著兩個侍女,剛走到別院邊,就看見夜色中兩道黑影突然襲來,劈頭蓋臉地朝他撲了過來,將他一把拽進別院的角落抵在牆角。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羽族侍女一驚,身後羽翅展開,當即化作光刀劈斬而下,被靈凰拂袖揮開。

他當即嗬道:“住手。”

他這次說話和先前華貴冷然雌雄不辨的聲音有所差別,而是更加偏向女性柔美的聲線些,許是因為平時很少用這種聲音說話,聽上去有些怪異,倒像是他刻意掐著嗓子。

他鎮定地轉頭,對上這突然闖進來的兩個“不速之客”,皺眉不解道:“兩位夤夜前來,不知找靈凰有何貴幹。”

他一副我是靈凰我不認識你們的模樣。

對麵兩人沉默片刻。

楚青魚不解道:“師兄,你嗓子不舒服嗎?我帶了秋梨膏你要不要吃?”

靈凰:“……”

他目光掃過一臉天真無辜的師妹,和抱胸涼涼地看著他的師姐,偏過頭去,狠狠閉上了眼,發出微弱的聲響: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