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 用劍氣來形容這道靈壓更為合適。

淩瓏“嘖”了聲,嘟囔了一句:“我不記得即墨青夜這麽愛湊熱鬧啊,她才出關多久, 就趕著來學府摻和這件事。”

那道靈壓宛若劍氣怒斬而下,可臨近地麵時,似乎估計到還有旁的低階修士,收斂了不少,否則輕易便會讓學府前的地麵留下一道深刻的裂痕。

劍氣彌散後, 人們目之盡頭, 一個勁瘦高挑的身影出現。

她不似許多女修那般綰發髻,而是將墨發整齊高束起,發絲如墨瀑, 在她身後隨風輕揚著,甚至連束發都未用冠,隻用了一根簡單至極的紅綢, 全身上下堪稱素淨到了極點, 一身牙色精裝, 唯獨領口袖口點綴了些朱色滾邊,袖口收的極窄, 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腕和修長的手指。

她手中有一柄古樸的長劍,劍鞘用鴉青色的軟綢裹住一截,未持劍的左手被黑色手套完全包裹住,反觀持劍的右手則是直接裸.露在外。

躲在一旁的觀者不知為何, 心跳開始加快,是那種自己根本壓製不住的驚懼。

眼前這人有著太過鋒利的氣質, 隻是被這把古樸的劍鞘收斂了起來, 若她有意釋放, 在場這群人隻怕會當即暈死過去。

這下,就算她並未直言身份,在場眾人也絲毫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劍尊,即墨青夜。

她瞥了眼雲微三人對峙的場景,信步前來,十分自然地插入其中,抱劍道:“呦,挺熱鬧。”

雲微搖頭道:“待會兒還會有更熱鬧的。”

她說完,淩瓏立刻問道:“你也是來求學的?”

即墨青夜微微笑起來,眼尾彎成一個利落的弧度,她不正麵回答,而是道:“我來看看。”

看看?還能看什麽,難不成看風景?

淩瓏忍住了沒給她一個白眼。

人們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四人雖然看似氣氛劍拔弩張,但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畫麵透露著一絲詭異的融洽。

眾人驚異道:“她們……看上去關係還不錯?”

他們原本以為互相之間王不見王的幾位道成歸,彼此之間關係哪怕不僵,也絕對算不上好。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稍有眼力的人低聲提醒道:“別看表麵,沒那麽簡單。”

有人發現,這四人的站位形成了一個完美的攻守兼備的陣位,正好克製住對方不敢輕舉妄動,互相牽製著,任何人都不敢有動作,否則極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躲在一旁暫避風頭的人們連話都不敢太大聲,隻敢用氣聲低語。

“你們說,咱們該不會要見證曆史了吧。”

“咱們今年見證的曆史還少嗎?明燭前輩歸來還不夠?”

“可八大道成歸,如今已經到了四個了,你們說…還會不會有別人來?”

“其他人我不敢說,但廣息先生可是在仙網親口說了,他很感興趣。看眼下這形勢,我覺得他會來。”

他們在這頭低語著議論,那邊三人言語交鋒還沒過幾句,果不其然,強大的靈壓再度襲來,且各有特點。

最平和的是廣息先生的靈壓。

他甚至沒有想旁人那樣當空飛來再大張旗鼓的落下,人們看到幾位道成歸中間突然多出一個身影時,才發現廣息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到了。

他是徒步而來,沒有帶任何的隨從,穿了身簡潔的素服,笑容平和而溫煦,和幾位氣度不凡銳氣逼人的道成歸相比,廣息先生簡單地像個凡人。

他也是八大道成歸中人們最容易見到的一位。

明心書院開壇授課,廣息先生作為書院院長,給書院學子上幾堂課並不少見,甚至在場之中就有不少人曾在明心書院借讀過,大部分都曾聽過廣息先生的課。

他的溫聲輕笑打破了雲微四人之間僵持的氛圍:“我昨日還在同陛下打賭,賭今日天南學府開府,會到場幾位道成歸,我賭六人,陛下賭七人,我原先還有些不信,現在看到妖皇陛下,才感覺自己或許真的要輸了。”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定州皇城中那位。

明心書院落腳在定州,多年來給朝廷輸送了不少精銳修士,和皇室關係一向緊密,他同人皇有所聯係,並不奇怪。

隻是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會打這種賭。

即墨青夜唇角輕勾:“我倒覺得,你們都不會贏。”

廣息笑道:“哦?願聞其詳。”

即墨青夜垂眸,目光清亮:“我賭八人齊聚。”

縮在一旁的觀者們倒吸一口涼氣。

“還真敢說。”廣息苦笑道,“若真是八人齊聚,那可就不是熱鬧,而是災難了。”

天下八大道成歸,人類占其五,妖族魔族鬼族各占其一。

如今人族還有藥聖顏準未到,但非人之中,魔族和鬼族的那兩位,可不會像妖皇這般好相與。

說話間,後方傳來一聲輕哼。

眾人尋聲看去,竟是顏準到場了。

顏準的出場方式非常有他自己的風格,靠坐在軟椅上,由十六人共抬這張巨大的軟椅,自己足不染塵地到了這裏。

在距離學府正門還有十幾步距離時,顏準慵聲吩咐道:“好了,停下來。”

弟子們依言將軟椅穩穩地放下,顏準撣了撣衣角並不存在的灰塵,邁步而下,踩在了最幹淨的一塊地上,然後走到學府門外,斜著眼問眾人:“都不進去?”

雲微撲哧一下笑出聲:“以你四體不勤的作風,我還以為你會讓人直接把你抬進學府裏麵呢,看來明燭前輩果然是不同啊。”

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

顏準瞪了雲微一眼,抬手欲敲門。

就在這轉眼之間,西南麵的天空黑了一半。

月浮輕歎一聲,對即墨青夜道:“或許劍尊閣下是對的。”

他們當真會八人齊至了。

西南邊陰沉的天空中泛起一絲隱約的血雲,看著人們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怖懼,直覺想要遠離。

隻一個呼吸,血紅色的陰雲便席卷到了眾人眼前。

很快,陰雲散開,從中走出一個被濃重的黑色霧氣包裹住的身影。

對方墨衣烏發,左半邊臉被深紅色的魔紋覆蓋,但這魔紋絲毫不影響她的容顏,反而像一朵血色之花,深深鐫在她的臉上,金釵斜插,寬大的袖擺下露出一雙蒼白至極的手,指甲點染成黑色,抵在下頜,目光在已經到場的一群人之間來回逡巡打量。

不過片刻,她落腳之處地麵上的草木竟瞬間被腐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為一塊光禿禿的地。

隱約間,人們似乎聽到空氣中傳來痛呼,仿佛是此地的靈族在抱怨自己的枝葉被髒東西腐蝕了。

觀者被這人帶來的黑色霧氣嚇得又往外退了一截,顫聲道:“是、是我們想的那位嗎?這這這是鬼王還是魔尊啊?”

“被嚇傻了吧你,這魔氣濃鬱得幾欲衝天,除了魔尊,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有如此可怖的魔氣。”

魔氣會侵蝕靈氣,靈族對魔族的感受最為敏銳,此地本是荒原,綠意全是由靈族帶來的,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魔尊腳下被腐蝕的地方還在往外擴張。

月浮眉峰微皺,提醒道:“此地有靈族生存,魔尊閣下此舉,怕是不妥。”

魔尊聲音有種奇異的金屬質感,說話時仿佛隔著一層,她深色的眼瞳轉動了下,落在自己腳下光禿禿的地麵上,意味深長道:“靈族啊……竟還有靈族活著,是我的疏漏。”

她如此說著,卻隻是輕輕挪了下步子。

然後,她挪去的那塊地方也被腐蝕了。

廣息無奈搖頭。

有這位在場,這場學府的招生,隻怕是平靜不了。

可就在下一刻,魔尊眼睛眨了下,有些怔愣地看著自己腳下被腐蝕的地方已經停止了擴張,地麵上重新煥發出綠意,將先前光禿禿的地麵重新覆蓋上來,恢複成了魔尊來之前的樣子。

魔尊回首,深深地看了眼天南學府緊閉的正門,似乎想要透過這扇門看清裏麵的那個人。

學府中,任平生的書房裏,展眉放下茶杯,對任平生輕聲道了句:“謝了。”

任平生從案上的資料中抽身,抬頭看了展眉一眼:“跟我你還說謝?”

展眉得意的笑起來,還晃了晃腦袋。

任平生又複伏案,奮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麽。

直到落筆之時,一股森冷的鬼氣湧現,無聲無息地將學府周圍包裹,人們頓時感覺到一陣刺骨的涼意,甚至有人打了個噴嚏。

幾位道成歸目光均是壓了下來。

即墨青夜低笑一聲:“看來,是我賭贏了。”

伴隨著這句話,無形的鬼氣在他們眼前逐漸凝聚成形,化作一個身姿頎長的男子,紅瞳似血,泛著森冷的寒意和清幽的鬼氣。

最後一個道成歸也到了。

學府之中,任平生起身,對虞嶺南吩咐了句:“走吧。”

“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