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苓眉毛一豎, 指著自己高聲道:“什麽寵物,我是龍,天下間唯一的龍族, 你管龍族叫寵物?”
帝休掃了玄苓一眼,眼神挪到任平生身上,慢吞吞地說:“哦,那就是靈寵。”
也沒差。
玄苓差點跳腳,當下就要衝過去跟帝休好好辯論辯論。
她趕緊捏住玄苓的後脖頸, 生怕叛逆小龍真的衝上去給柔弱不能自理的小樹一頓揍。
玄苓意識到了什麽, 猛地回頭,控訴道:“你幫他?你居然幫她?你到底是誰的飼主?!”
任平生:“……”
她必須承認,自己養的人可能確實有點多。
任平生深吸一口氣, 微笑著告訴自己。
沒關係,小場麵。
她輕咳一聲,拉著雙方互相介紹:“小龍, 這是帝休, 當年我種下的那棵樹, 你應該還有印象。”
玄苓頭一甩:“什麽樹枝,不記得。”
“不記得”兩個字剛脫口, 玄苓卻好像想起了什麽,當即轉過頭來恍然道:“是你當年用心頭血喂出來的破樹?!你就辛辛苦苦費了那麽多血,就喂出這麽個——”
“東西”兩個字沒說完,在任平生警告的眼神下悻悻憋了回去。
帝休卻點點頭, 小步挪到任平生身邊,瞥了玄苓一眼, 貼到了任平生右手邊, 鄭重地說:“我很有用的, 我不會讓你的血白流。”
任平生用小指勾了勾他伸出來的葉子算是認同。
“她是——”任平生正欲繼續介紹,玄苓探出頭來,眼神不善地看著帝休,“我叫玄苓,從千年前直到現在,都是這天底下唯一的龍族,是她結了契的夥伴。”
她刻意強調了“夥伴”兩個字,試圖表明自己的地位。
任平生看著緊緊抱著自己左手的玄苓和貼在自己右手邊的帝休。
不知為何,總感覺往後的日子好像會很熱鬧。
……
任平生遲遲沒有出現,一群人在學府之中算是徹底炸了鍋。
天衍眾人手忙腳亂地拚了張桌子讓太史寧躺在上麵,雲州一眾門派弟子興奮難耐,此起彼伏地全是:“明燭前輩還活著,我居然真的親眼看到明燭前輩了,我此生無憾了。”之類的話語,學府之中就連走錯路都能聽到人們的壓抑著興奮的低吼和歡呼。
衛雪滿、梅若白和橫舟三個人並排站在雲中廊道上,三個人麵麵相覷,同時問道:“你知道?”
又同時沉默。
橫舟深吸一口氣,心情也還是沒能平複下去,喃喃道:“看來,除了她身邊一直跟著的那個神秘男人,我們三個誰都不知道這件事。”
她心情太過複雜,以至於徹底一改往日冷靜的做派,哪怕表明不顯,身體卻已經忍不住在廊道上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道:“天南山,天南學府,以明為姓,丹道符道醫道陣道無一不通,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衛雪滿安慰道:”這種事,不可能會有人想得到吧。”
橫舟摘下單片眼鏡,揉了揉眉心,看向戴著麵具的衛雪滿,歎息道:“雪滿,你知道她為什麽會去救你嗎?”
衛雪滿剛想回話,話到嘴邊才驚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他從進入遺跡時就始終戴著麵具,穿著能夠將身型遮蓋的兜帽鬥篷,就連頭發都籠罩在其中,聲音也刻意做了偽裝,原本以為不會被認出來的。
橫舟揉了揉眼睛,瞥向他身上的氣運光澤:“你就當我有些識人的秘法。”
衛雪滿便也不再多問,而是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她來救我的時候,說自己是受平生所托,還給出了平生的信和信物,字跡和信物都能對得上,我就沒有懷疑。”
他素來不是個喜歡探聽朋友家中之事和私交的人,平生願意托人來救她,已經是她的情誼,他便不再多問。
隻是沒想到……平生請來的竟然是這樣一位可怕的人物。
衛雪滿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燭前輩受平生的委托來救他,還……搶親。
想到這裏,衛雪滿總覺得怪怪的。
橫舟卻頓住了,猛地回頭焦急地問道:“是誰拜托她來救你的?平生?”
衛雪滿被她這套動作弄得有些不解,茫然地點頭:“對啊,平生。”
橫舟隻覺得眼前晃了一下,先前那個荒唐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她起初是因為明山主身上的氣運色澤和平生非常相似,才注意到明山主的。
通常,擁有這種獨特色澤的人,都是有大氣運在身的。
這獨特的顏色,她隻在任平生身上見過。
從在五宗考核見到任平生的第一眼,橫舟心中就有一種濃厚的預感——眼前這個人,就是帝星。
哪怕是極暗之日後,仙網處處都在討論那夜的山河圖,討論明燭和那個驚鴻一現的帝星時,她都堅信帝星就是任平生。
這樣的篤定在幾個月後在滄州見到明山主時被打破。
偏偏這麽巧合,兩人身上的氣運色澤如此類似,隻有一絲微妙的差異。
她原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當時還沮喪過一段時間。
從小到大,橫舟這雙眼就沒有看錯過人,沒想到在這兩人身上栽了跟頭。
橫舟心思飛快地轉折,眉頭越皺越緊。
原來明燭和任平生認識,甚至關係很親密,所以才能被拜托來救自己的朋友。
“她們之間……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橫舟喃喃道。
可是,難道就隻有這層關係嗎?
任平生和明燭一樣,同樣擅長丹道符道和陣法。
先前明燭雖沒有正式在眾人麵前用過符,但天南學府上下皆修符道,足以見得曾經天南學府的山長一定是個精通符道者,甚至主修的正是符道。
今日驚鴻一瞥的明燭的容顏在橫舟腦海之中久久不能淡忘。
她和平生之間,就連容顏都如此相似。
真的……隻是巧合嗎?
橫舟總覺得這裏麵還有某些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們倆的這段對話,梅若白半句都沒聽進去。
他抱著明燭給他的劍,蹲在廊道上,幽魂似的不斷念道:“為什麽,她是明燭,她為什麽還要我當護衛,她真的需要嗎,為什麽呢…”
橫舟瞥了眼梅若白。
得,又瘋一個。
這場由明燭引起的風波還遠沒有停息。
學府講堂之中,莫知理了下雜亂的頭緒,問道:“太史醒了沒?”
“醒了,但看著不像醒了。”
莫知眉峰攏起,疑惑道:“什麽意思?”
楚青魚引他過去,一言難盡道:“莫師叔,您自己看吧。”
莫知上前,看著太史寧直愣愣地坐在由兩張桌子拚成的簡便**,手裏緊緊捏著他的小冊子和筆,目光呆滯直愣愣地看著前麵,眼神毫無焦點可言,像條死魚。
楚青魚給莫知演示了下:“師叔,您看。”
她湊到太史寧耳邊,用氣聲說了句:“明燭還活著。”
太史寧猛地坐直,眼中突然有了光澤,開始瘋狂在自己的小冊子上不知記錄些什麽,墨灑如龍,嘴裏不斷重複默念著:“明燭前輩還活著她跟我一路同行走到這裏她還保護過我她怎麽這麽好啊啊啊……”
整個人跟中邪了似的。
楚青魚衝莫知攤手:“就是這樣。”
莫知頭疼地撇開視線,擺擺手示意楚青魚趕緊把太史寧退走別再給天衍丟人了。
衛晉源在講堂前的庭院裏來回踱步從白天到黑夜,地麵都讓他掃得一幹二淨,上午他表情還是肉眼可見的焦慮,到晚上終於平靜了不少。
禁衛軍餘下的殘兵和明心書院的學子湊到一起,一群學子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明燭和真仙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以及明燭是怎麽活到如今的之類的問題。
海族的畫風尤為特別,他們等的不是明燭,而是他們的龍神大人。
一群海族在講堂外殷切盼望著龍神大人早日歸來,庇護他們海族,守著那條從後山過來的必經之路。
每個人都在等待著明燭的出現,可直到第二天的夜裏,他們連明燭的人影都沒見到。
而這一天一夜,任平生是真的很忙。
湯老死了,真仙的神念被打碎了,剩下一個活捉的邱還辭還有點價值。
學府裏沒有地牢,後山的一間暗房被辟出來當了臨時的審訊室。
任平生走進暗房的時候,嗅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暗房深處是虞嶺南設了個陣法正在拷問邱還辭。
邱還辭被折騰得極慘,修真者最重要的修行之源被毀,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折了,頸骨斷裂後腦袋隻能軟軟耷下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
虞嶺南見她過來,麵露慚色:“山長,他嘴硬得很,暫時還沒問出關於天外天有用的消息。”
任平生擺擺手,輕聲道:“沒關係,我來。”
她蹲在房間煉了兩天丹藥,就是想到了會有這一刻。
玉瓶中倒出一枚顏色非常奇特的丹藥,看似是白色,但隻要迎光看去就會發現其中閃爍著流光溢彩的紫,看著格外瑰麗。
喂完藥後,她轉頭對虞嶺南道:“半個時辰後,他自己會說的。”
虞嶺南興奮地應下,又道:“還有,境中另外幾族想要……”
“我心裏有數,先壓一壓,不急。”
任平生簡單安排好了一些時宜,離開暗室後,在外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樓北川不知何時在暗室外守著,見任平生出來,露出了一個訕笑:“山長。”
任平生看著他,露出了相當和善的笑容:
“小樓啊。”
她伸出手,招呼小狗似的:“你過來。”
樓北川表麵上還在笑,心裏卻已經苦成了黃連。
他回想了下從山長回來後自己這一道都幹了些什麽。
威脅山長去偷中樞令,用山長教他們的火紋符在山長的手臂上烙燙,當著山長的麵跟嶺南搞學府內鬥,差點讓天外天趁虛而入。
他甚至還叫山長滾開!
樓北川慢吞吞地挪過去,腸子都快悔青了。
但總共就這幾步路,他挪得再慢,也還是到了任平生麵前。
任平生虛掃他一眼,剛側身,還沒說什麽,樓北川已經十分自覺地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