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尊反應過來丟了東西時, 那個罪魁禍首早就已經離開妖域向著東麵走出了很遠。
妖域是他們進入遺跡後去到的第一個高地,從妖域下來後是一片開闊的平原。
平原的風很低,空中不時飛來片片輕羽, 給寂靜的良夜添了一抹鮮活。
在平原的一路眾人全都提心吊膽,這一路遇到的問題太多了,擔心這裏還有隱藏起來的危險沒有被他們發現。
或許因為分道而行之後人少了不少,向著東麵同行的這群人大多都是熟人,隊伍中的氛圍也熱絡起來, 不再像初入遺跡之中那樣生疏警惕。
天衍、劍閣、北塵作為雲州最大的三個門派, 門下弟子彼此之間交流還算頻繁,互相也算熟悉,眼下生人少了很多, 一群年輕的弟子們終於放下戒備聊開了,三個門派帶隊的拜星月大能隻是默默跟在後方,不遠不近地保護著他們的安全。
“這裏麵到底有多大。”太史寧搭在謝蓮生的肩頭, 疲憊道, “謝師兄, 同為不擅體術的法修,為何你還不見疲態, 我們都走了這麽久了。”
謝蓮生頗為矜持道:“太史師弟,我雖為法修,但從未鬆懈過體術的修習,體力還不錯。”
他風度翩翩, 衣衫整潔如初,半點疲累都看不出來, 依舊是那個芝蘭玉樹的謝家大公子。
隻是在場這群聽過他吹笛子的人再也無法相信他這幅完美公子形象了。
雲近月眼尖, 瞥見前方不遠處終於到了這茫茫曠野的盡頭:“那邊……似乎是個岔路?”
有了目標, 一群人終於提起精神,加快了速度,向著雲近月所指的方向奔去,跑到之後才發現,這片曠野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分別通往東、西、北三個方向。
這裏沒有任何路牌標識,讓人根本無法辨別三條路分別通往何妨,隻能用肉眼來判斷方向。
三條路中,最顯眼的就是通往西邊的這條路,一眼就能看出和其他幾個方向都不太一樣。
這條路上寸草不生,沿途皆是嶙峋怪石橫生,路麵和岩壁泛著惹眼的深紅色,看著就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眾人看了一眼,同時搖頭:“西邊不行,看著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一個個頭不高的小和尚從人群之中擠出來,笑嗬嗬地對眾人念了句法號,而後在西邊光禿禿的深紅色土地用食指摩挲過去,靠近嗅了嗅指尖站到的粉塵。
他臉頰上還有些肉,生了個笑臉,給人感覺十分容易親近,哪怕此刻臉皺起來,也隻讓人覺得像個熱乎乎的包子,沒有半點嚴肅的樣子。
空覺嗅過一臉認真道:“非常濃重的魔息,這邊應該是通往魔域的路。”
佛修對於魔族的氣息一向敏感,他說的話沒有任何人懷疑,迅速放棄了向西走。
那頭,一個北塵弟子不解道:“我們有這麽多人,為何不分道而行?”
話音剛落,被北塵領隊的拜星月長老冷聲打斷:“不行。”
北塵長老斥責道:“在陌生的遺跡之中,沒有地圖,不知深淺,不知何處有危險,處處都是我們不知曉的上古符文,這種情況如何能分道,又憑什麽分道。”
那弟子被長老說的悻悻不敢言。
排除了西邊的選項,就隻剩下兩條路了。
往北邊去的那條路一直延伸出了很遠,目光盡頭根本看不出延伸向哪裏。
向東去的路一路徑直向下,似乎是從平原通往深穀之中。
任平生站在這個陌生中透露出一絲熟悉的交叉樓口,再次感慨一千年後的變化也太大了,又是個她不知道的地方。
憑著她對蠻族的認識,蠻族通常會選擇住在北方,大概率往北的這條路是通往雪之森的。
任平生於是直接邁步走向往東的那條路。
“走這裏。”
眾人麵麵相覷,雖然不知道她為何這麽快作出了決定,但處於對她盲目的信任,還是跟了上來。
橫舟有些好奇,輕聲問道:“為何走這邊?”
任平生麵不改色地把鍋扣在了玄尊頭上:“剛才妖族那邊說北邊有蠻族,很危險。”
“蠻族?”橫舟緩緩複述著這個名詞,隻覺得很是陌生。
餘下的修行者同樣。
並不是他們未曾聽說過蠻族,相反,大荒五族,人、妖、靈、魔、蠻這個說法在上古典籍中出現過多次,他們並不陌生。
他們隻是從來沒有見過蠻族。
自他們有記憶開始,蠻族就一直隱居在極北之地,那裏終年白雪皚皚,大學將通往蠻族森林的道路全都封死,尋常人類根本沒有辦法在那樣極寒的環境下生存,哪怕修士有靈力護體,在那裏也有被凍死的危險。
妖族和魔族雖然多居於妖域魔域之中,但昇州一些靠近妖域、魔域的地方,也偶爾能夠見到一些妖族魔族在外走動。
雖然少見,但卻也不像對蠻族那麽陌生。
這次滄州更甚,妖族甚至直接和人類結親了,結親的當事人還在這裏呢。
感受到暗處投來的眼神,離朱隻當沒看見。
他此時還是女身,用著靈凰的身份,不便暴露。
小和尚空覺撓撓光腦袋,好奇道:“蠻族很危險嗎?”
太史寧鄭重地點點頭:“根據《修行全書》記載,一千年前,蠻族和人類大大小小打過很多場,蠻族身型尤為高大強壯,身上的毛發格外厚實堅硬,修為高強者堪稱刀槍不入,非常難對付,他們一度是北地人們心中的噩夢。
複蘇時代後,蠻族一直隱居於極北之地,倒是沒聽說過和人類的矛盾,除了那一次。”
太史寧頗有說書人的風範,說道關鍵處總愛賣個關子,眾人聽得正起勁,忍不住催促道:“哪次啊,你快說啊。”
太史寧眼神一轉,看向了一旁的劍閣眾人,輕快道:“當然是劍尊的揚名之戰那次啊。”
梅若白腳步停頓一拍,而後又跟沒事人一樣跟在任平生身後,像個忠實而沉默的護衛。
劍閣眾人對於曆史或許不了解,但是對於自家劍尊的成名戰卻是非常熟悉的,恍然大悟道:“是孤城寒日!原來劍尊那次遇到的敵人是蠻族!”
任平生聽得差點笑出來,你們劍尊在落日城對上數百蠻族戰士,以自創的青天劍一劍破天光,自此一戰成名。
如此精彩的故事,身為劍閣弟子,竟然隻記得這個故事中的劍招是青天劍的起手式孤城寒日。
不愧是劍修。
“記住,輕易不要和蠻族動手。”任平生認真叮囑道,“大荒五族雖然互相之間也算不得和睦,但人類同妖族魔族至少還能保持著表麵上的平和,蠻族卻不同。”
她語調微沉,透著一種微涼的冷意:
“蠻族,非常厭惡人類。”
說完,任平生又恢複了平時溫和的語調:“總之,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去招惹蠻族。”
不知為何,她語氣算得上輕緩平淡,卻讓眾人莫名出了一身冷汗,齊齊點頭:“多謝明前輩提醒,我們知道了。”
沿著往東的這邊一路向下走,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淡,似乎走到了某個山穀之中。
此處三麵環山,地麵也很是崎嶇,有些狹窄,並不好走。
離朱身旁的那隻巨大的銀狼嗅了嗅,竟然口吐人言,發出沉悶的聲響:“前麵有很濃的血腥氣。”
這句話讓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血腥味的來源。
看到前方的一幕,所有人的呼吸都滯澀了一瞬
雲近月驚愕道:“這是……”
他們前方不遠處,遍地橫屍,血流成河。
濡濕的血液將地麵都浸濕,發出黏膩的聲響,靠近之後,濃鬱的血氣將眾人熏得幾乎嘔吐,一陣陣地反胃,心理素質差點的,都已經躲在後麵吐了。
太史寧顫聲道:“他們…遇到了什麽啊。”
莫知終於上前,擺手示意天衍的弟子都站到他身後去,他則沉眉看去,冷聲道:“死者七十八人,一部分散修,一部分是昇州十三家的人,還有些定州的小宗門的人。”
傅離軻站在莫知的身旁,麵不改色地看向這慘烈的一幕,認真分析道:“致命傷都是劍傷。”
楚青魚不解:“劍傷?此處看不出有任何機關陣法的模樣,難道是有人劍修在此處和他們發生衝突,將他們全都殺了?”
劍閣眾人不愉道:“楚道友這是在暗指我們劍閣嗎?”
楚青魚露出茫然無辜的眼神:“我隻是在分析情況,在場厲害的劍修也不少,說不定是我大師姐呢。”
她指向一旁的雲近月。
雲近月:“……”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三師妹思維異於常人了。
雲近月輕咳一聲,轉而道:“這一行人之中,至少有六人修為都在我之上,其中還有一個化神境初期的高手,不止我做不到,我想今日在場的所有劍修,除了劍閣的芷蘭長老外,再無人能做到。”
芷蘭便是劍閣領隊的化神境長老。
她上前一步,認真打量片刻,搖頭道:“和劍閣的劍路不太一樣,若是青天劍,這群人都該是一劍斃命,可我看他們身上出現了一些不同的劍傷,看上去不是被同一把劍所殺。”
橫舟卻給出了另一個說法:“有沒有可能是遺跡之中的劍修?這裏既然生活著靈族、妖族、魔族和蠻族,沒道理會沒有人類。”
他們距離那裏還有十幾步的距離,芷蘭覺得稍微遠了些,看得並不真切,想靠近仔細查看一番,還沒走出一步,被任平生攔住了。
任平生靜靜地看著麵前的每個細節。
剛踏入山穀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一絲熟悉,到了這裏,她終於能夠確認這是什麽地方了。
一些久遠的對話浮上心頭。
“我們想過了,通往最重要的地方的通道,一定要有最嚴密的防守,所以這裏就歸我了。”
那個人身後背著常年不變的劍匣,長發高束起來,額前零碎的發絲下是一雙非常溫暖的眼睛,衝任平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一定給你個大驚喜。”
確實……是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