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先拾起一枚石子, 向著前方擲去。
石子輕鬆地穿過了那片慘案發生地,落在了更遠一些稍微幹淨些的地方。
任平生表情不變,對離朱道:“借片羽毛用下。”
離朱表情呆滯了一瞬, 隨後漲紅了臉,低聲怒道:“這是要我當眾拔毛嗎?!”
任平生:“……”
她滿臉歎服。
“我記得你們羽族有把換下來的羽毛收集起來的習慣。”
離朱悻悻地“哦”了聲。
原來是他想歪了。
一旁的羽族侍者見不得自家尊上受這種委屈,連忙道:“可以用我的羽毛。”
任平生搖頭:“必須是他的。”
離朱倒是沒什麽意見,取出一支換下來的羽毛遞給了任平生。
這是一支赤紅色的羽毛,邊緣仿佛被陽光燙過的金邊, 落入手中便有種火熱的觸感, 細羽微微顫動著,仿佛生命力依舊。
鳳凰的羽毛,哪怕是自然脫落後換下來的羽毛, 也有著其他的羽族羽毛不曾擁有的生命力。
她要的就是這獨一份的生命力。
羽毛很輕,越輕的東西越不容易投擲,但在任平生的手中卻依舊靈巧。
她手腕一抖, 火紅的羽毛像一支利劍掠過半空, 向著方才石子落地的地方飛去。
但這次的結果卻不一樣。
離朱的羽毛飛到一半時, 突然被憑空而出的某種力量攪得粉碎。
變故隻發生在一瞬間,人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羽毛就已經徹底化作齏粉。
眾人安靜一瞬,全都驚了。
雲近月眉峰微擰:“攻擊那片羽毛的…似乎是劍氣?”
芷蘭長老目光微沉,肯定道:“不錯,確實是劍氣, 而且來自一位非常強大的劍者。”
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劍氣。
芷蘭目露驚歎:“我對敵無數,除劍尊外, 還從未見過哪位劍修光憑劍氣就有如此威勢, 在這裏留下劍氣的究竟是誰。”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
此地的劍氣, 甚至比劍尊還要高上一籌。
很難想象,究竟是誰留下的劍氣。
任平生隻是安靜地看著,隨後給出了結論。
“隻對活物起作用。”
這道攪碎羽毛的劍氣隻出現短短一瞬,很快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先前那群人應該就是不慎中招,所以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死於淩亂地劍氣之中。
雲近月思索道:“可地上這些人身上的傷口是來自不同的劍,劍修的劍氣通常隻有一種,難道是多位劍修同時留下的?”
任平生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有一個人,他可以同時使用很多不同的劍氣。”
眾人怔愣一瞬,隨後是太史寧眼睛一亮:“是硯青劍君!他是大荒修行史中有記載的最有名的使用多柄劍的劍者,聽說他的本命劍共有一套九柄,被合稱為斬風九劍。”
欣喜不過片刻,眾人又重新陷入擔憂。
硯青劍君,這位可是曆史上最聲名顯赫的劍修,沒有之一。
史學界一直有爭議的問題,便是明燭和硯青誰才是上古時代戰力最強的人。
明燭是修為境界最高的,這是毋庸置疑的,可境界高不代表戰力強,尤其是明燭的功夫失傳之後,後世知道她精通多門道法,卻不知她主修為何。
但硯青卻不同,劍修一向能打,同境界內能勝過很多其他道法的修士也並不稀奇。
上古三聖之中,除開不善鬥法的醫修霜天曉,關於硯青和明燭究竟誰更強這件事情,爭論不休了很多年。
以劍閣為首的劍修覺得,毫無疑問劍修是同境界之中最強者,哪怕同為道成歸,甚至明燭的境界還能更高一籌,但他們還是堅信絕對是硯青更強。
以天衍為首的明燭黨則是高呼明燭天下第一人不容置疑。
兩方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但也側麵證實了一件事情。
硯青很強,哪怕在那個群英匯聚的上古時代,他也無疑是其中最耀眼的其中之一。
可如今,這顆耀眼的星親手留下的難題就擺在了他們麵前。
怎麽辦,要怎麽過去。
沉悶的氛圍開始在眾人之間傳播。
任平生觀察了一會兒前方山穀,憑她對硯青的了解,硯青應該是直接將斬風九劍的劍氣固化在了這山穀之中,劍氣感應不到活物,應該是素光塵幫了點小忙,通過陣法來感應的。
所以,現在她麵對的是素光塵和硯青聯手打造的劍陣。
任平生按了按眉心,指著山壁上的幾處岩壁,對梅若白道:“你試著用劍氣攻擊一下這九個地方,按照我指的順序,中間不要有停頓。”
她向前走出幾步,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出一道橫線。
“劍陣應該是從這裏開始起作用,不要越過這條線。”
梅若白抱著先前從府邸之中拿出來的劍,挽了個劍花熟悉了下這把劍的重量後,踩在任平生劃出的空地最邊緣,屏息凝神,手腕一抖,九道清亮的劍氣從劍下飛馳而出。
為了不在劍閣弟子麵前暴露身份,梅若白稍微做了些掩飾,沒有用劍閣的青天劍,也沒有用他自創的逆水劍,而是改用了定州流傳甚廣的一個普通劍法,光闌劍。
光闌劍的創始人漂泊半生,後來在定州定居後,被廣息先生請到書院去教劍法課,門下弟子不說上萬也有數千,梅若白也曾經去聽過課,用這個劍法,並不會讓劍閣的人懷疑。
光闌劍的劍氣格外明亮奪目。
梅若白這一連九劍堪稱行雲流水,甚至沒有驚起地麵的沙石,無比精準地落在了任平生所指的每個地方。
任平生凝眸注視著這一幕。
如果她沒推算錯,這裏應該就是關鍵的九個陣眼。
果然,九處陣眼在被擊中之後,平地驟生一道驚風,直掠門麵而來,刮得人臉上生疼。
一道相對靈巧的劍氣隻衝眾人而來,勢不可擋,首當其衝受到攻擊的便是梅若白。
餘下眾人大駭,連退好幾步往後去躲避。
梅若白下意識地提劍,遇到危機的第一反應便是用自己最熟悉的劍招去抵擋,逆水劍的起手式還沒做完,便感覺自己被人一拉,往後退去。
梅若白恍神地看去,發現是任平生將他擋在了身後。
她麵容平靜,似乎並沒有把這驚人的劍氣當一回事。
可這靈巧的劍氣快要衝到他們麵前來的時候,突然轉了個彎,十分突兀地折返回去,仿佛剛才隻是對他們的戲弄。
眾人:“……”
這劍氣該不是成精了吧。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劍氣衝天而起,他們都沒有實質的形態,卻因為過於強橫的靈壓而給人莫大的存在感,讓人根本無法忽視,甚至相當恐懼。
一共九道,形態和給人的感覺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都有著極其強烈的威懾力。
眾人隻餘震撼。
尤其是劍閣一群劍修,也顧不得禮讓,紛紛擠上前來,想要親眼觀摩這上古時代的第一劍客留下的劍氣究竟是何種感覺。
任平生對芷蘭鄭重道:“芷蘭長老,或許這個請求有些突然,我需要從劍閣借幾個人。”
芷蘭愣了一瞬,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個修為高強的大能,前麵很多難關都是由她破解的,因此沒有太懷疑,而是道:“您這是……”
任平生平靜道:“要通過這裏,需要九個劍修,修為皆在元嬰境中期以上。”
“我算一個,我的同伴算一個,天衍的雲道友算一個,餘下六人,就勞煩劍閣了。”
芷蘭一驚:“明道友已經知道破陣之法了?這劍陣如此凶悍,我們該如何過?”
任平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硬闖。”
這兩個字一出,所有人心下都是駭然。
硬闖。
硬闖硯青劍君留下的劍陣。
想想都不可思議。
任平生:“這劍陣沒有解法,我們隻能硬闖。”
素光塵是個萬事都留一線的人,所以她設下的陣法永遠都有破解之法。
可硯青不同,硯青素來是個喜歡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極致的人。
他不喜歡給自己留退路,也從不會給旁人留退路。
眼前的劍陣雖有素光塵的一點小手筆,主導者卻還是硯青。
她再了解硯青不過,他不會讓素光塵在這個陣法上留有退路。
所以,擺在她麵前的,是一個沒有任何猶疑的殺局。
任平生想起自己無數次和硯青對陣鬥法的經曆,從中得出的應對劍修唯一的辦法,隻有硬碰硬,別無其他。
一想到剛開始她練習劍法和體術時無數次挨揍的經曆,任平生就覺得肉痛。
她解釋道:“硯青劍君的劍法名為斬風九劍,對應我們麵前的九道不同的劍氣,分別是首陽、花朝、鶯時、槐序、天中、林鍾、上秋、南宮、無射,先前那道嚇唬我們的劍氣,應該是其中最調皮活潑的林鍾。
要闖過去,需要九個劍修分別去應對這九道不同的劍氣,屆時,我來壓陣,在我們纏住這些劍氣的時候,諸位展開護體靈障,用最快的時間衝出去。”
任平生的語氣是難得一見的嚴肅,她強調道:“對手是硯青,哪怕已經羽化千年,也依舊不容小覷。此舉會非常危險,諸位若是不願冒險,可以留在這裏,或就此折返,不必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