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築巢。
忘了這群小鳥還有這樣的習慣了。
身後重物落地的沉悶之聲愈發靠近,或許再過不久那個“危險”就會找上來。
任平生繼續傳音入密:“我剛才感應到那個家夥靠近了,它從地底逃出來後你們是怎麽應對的。”
展眉無奈道:“沒什麽好辦法, 隻能躲,你當年留下的符對它還有約束力,一千年下來它已經被削弱了很多,隻能隔段時間出來一次,時間也不長, 大部分時候都會在空間裂縫中沉睡, 我們幾族都在外設置了防護法陣,盡量避開它出行的時間。”
任平生無奈歎息。
好不容易回了老家,竟然還得自力更生。
“它出來的規律是什麽?”
展眉掰著手指數道:“地點隨機, 每次三炷香時間,隨後就會重新隱入空間裂縫之中。”
任平生輕聲傳音道:“得想個辦法把它重新封印回去。”
展眉輕笑一聲:“這個艱難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畢竟這洞府之中隻有玄苓能治它, 我們拿它沒有辦法。你的龍你知道的, 從來不聽別人的話。”
任平生從芥子囊中摸出三炷香, 將香插在他們身後,淺淡的煙霧升起, 她隨手扔下一個陣盤,這陣盤很大,陣紋張開後甚至能直接將在場近數百人都包含進去,陣法將這裏隔絕開來, 仿佛一方獨立的空間。
任平生掃了眼在場的人數,飛快道:“那怪物出來的時間隻有三炷香, 這個陣法會蒙蔽它的感知, 讓它無法察覺到這一方空間, 三炷香之後,這裏就安全了。”
任平生這樣說,眾人便鬆了一口氣,星瀾門領隊道:“多謝明前輩再次出手相助,待到從遺跡離開,我星瀾門定感激不盡。”
“劍閣亦是。”
“歸元同樣如此。”
任平生抬手示意他們安靜:“感謝的話先不急著說,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後麵的路就全看各位自己的本事了,若是過不去這條懸索,留在這裏同樣是安全的。”
她這麽說,眾人才開始慌了起來。
前麵被她帶了一路,大部分問題都是她解決的,此時突然說沒人管了,這才發現到了這上古遺跡之中,禁飛令之下自己竟連一個懸崖都飛渡不過去。
言罷,任平生讓開前方的路:“妖族的道友們若是現在想走,可以先行。”
一眾妖族都看向離朱,等候他發號施令。
離朱沉默片刻,眼神無聲地滑向雲近月。
旁人不知他們師姐弟之間的眉眼官司,雲近月自己卻了解。
師弟這是在問天衍的弟子需不需要羽族帶過去。
雲近月下頜輕點,指向太史寧,示意帶這個就行。
離朱瞬間明白了,他朗聲道:“妖族眾聽令,羽族先行,其餘以番號先後為序過夢三川。”
回應他的是整齊的狼嚎和豹吼。
接下來,眾人看見了一幕很難見到的神奇場景。
離朱帶來的幾個羽族侍女自懸崖邊一躍而下,她們的衣衫背後開的很低,一路上有不少年輕修士都不敢直視那露出來的雪白肌膚,而此刻,她們背後露出來的地方豁然生出一雙羽翅,羽翅一振,幾個纖細輕盈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中。
劍閣長老雙眼微眯,低聲道:“好快的速度…這是羽族哪一族。”
空中的風狂而烈,刮得人臉上生疼,可那幾個羽族侍女卻好像完全沒感受到一樣,幾個閃身就已經闖進了空中的迷霧之中再看不見,少頃,離朱微微揚眉:“她們到了。”
她眼神示意,身後跟著的妖族戰陣齊齊向著懸崖衝去,令人震撼的是,這群看似沒有飛行能力,隻是普通走獸的狼和豹在飛躍到空中時同樣也生出一雙粗壯的羽翅。
它們的身型粗壯很多,不像剛才的幾個羽族侍女一樣可以靠身法閃避開烈風刮起的飛沙走石,為首的銀狼懸於空中,身後雪白的翅用力扇動,伴隨著一聲驚人的狼嚎,竟然將空中狂舞的飛沙走石凝結了一瞬,而他們便趁著這個機會飛了過去。
謝蓮生驚得連聲道:“不愧是羽族為尊的妖族,竟然連走獸都有羽翅?這是如何安上去的。”
任平生輕笑道:“這些生有羽翼的走獸,都是羽族與走獸結合而誕下的幼崽。在妖族之中這樣跨越中種族的結合條件很是苛刻,父母雙方都需得化神境以上,能夠完整化型,且血脈之力相當才可以。但哪怕如此,誕下的混血幼崽也多半都隨母方,若母方是走獸,那幼崽便是走獸,若母方是羽族,幼崽便是羽族。
所有混血幼崽之中,約莫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會出現這樣同時結合了雙方特征的幼崽,這樣的幼崽對於妖族而言是吉兆,而這些幼崽也是生而就同時具備父母雙方強大的血脈之力,相當來之不易。”
一群對妖族了解程度幾乎為零的人類聽得恍然,唯有離朱略帶深意地看了一眼任平生。
這一眼從她身上虛虛掠過,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離朱抓著太史寧的領子將他倒扛起來,突然騰空而起。
太史寧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感受到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垂下的發絲傳來一絲焦糊味,太史寧滿臉驚恐地掙紮著抬頭,看到麵前一雙裹挾著烈焰的巨大羽翼在他麵前展開,幾乎就貼著他的臉。
難怪頭發被燒焦了!
太史寧驚慌失措地大喊:“師伯救命啊,妖怪要把我抓走了——”
莫知:“……”
雲近月:“……”
好丟人,雖然他們天衍在外一向沒什麽太好的形象,但也還是過於丟人了。
楚青魚眨眨眼,突然意識到:“啊…太史師弟來得晚,我們碰麵的時候他不在,他不知道那是師兄。”
她把“師兄”兩個字咬得極輕,隻有天衍這幾個人能聽見。
雲近月恍然大悟:“我忘了!”
難怪被嚇成這樣。
謝蓮生一臉迷茫:“什麽師兄?”
太史寧一走,他成了在場天衍弟子之中唯一一個不知情的。
傅離軻一把攬過謝蓮生的肩膀,把他拽到一旁不知說了些什麽悄悄話,總之謝蓮生回來的時候滿臉世界觀收到了挑戰的表情,喃喃道:“原來天下還有這樣的妖…”
妖族離開後,這邊餘下的人真正開始各顯神通。
雲近月緩緩抽出劍,無形的劍氣驟然升騰,她根基牢固且好戰,多年下來不知積攢了多少對敵鬥法的經驗,反應極其迅速。
目光從空中一掃而過,捕捉到了其中最大的幾個石塊的位置,繼而拍劍而起。
劍光如雪,十三道劍光將遮眼的煙嵐都斬破,空中本無路,但雲近月親手劈斬出了一條路來。
劍氣似驚濤,氣貫長虹,雲近月乘勢而上,劍氣向著懸崖之下怒斬,足尖踏著空中不斷飛舞的沙石借力,連踏數十步,每每乏力之時,便又向下斬出一劍,借著劍氣的推力繼續向前衝過去,直到煙嵐重新合攏,雲近月消失在眾人眼前。
片刻後,莫知的傳音符收到消息,他欣慰道:“近月已經安全抵達。”
這樣的操作看得身後一群人目瞪口呆,從沒想過武修的借力打力還能這麽玩。
雲近月過去後,傅離軻有樣學樣,連路都不用重新再探,沿著雲近月飛渡而過的飛沙路很快也飛躍到了對麵。
劍閣長老滿臉嚴肅地叮囑身後的劍閣弟子:“看到了嗎,當年雲近月可是劍閣和北塵哄搶的對象,她不入劍閣習劍,甚至令劍尊都惋惜多年,可人家不在劍閣,依舊能將劍用得這般精妙,剛才那一手,除了紀然外,你們誰敢保證自己能夠做到?”
傅離軻過後,天衍就隻剩下了謝蓮生和楚青魚兩個小輩。
莫知看著他們,那句“要不要帶”還沒問出口,就看見楚青魚慢吞吞地掏出一口大鐵鍋。
所有人看到這口鐵鍋都驚了,不明白這是要幹什麽。
緊接著,就看見她點了火,將鍋燒熱,拿出不知何時藏起的幾根赤紅色的羽毛,放入鍋中,倒油調味翻炒,一氣嗬成,那香味傳出老遠,就連站在最外圍的人也忍不住擠過去想看清前方究竟在做什麽。
最後,這幾根赤紅色的羽毛被她熬成了一碗晶瑩剔透泛著寶石般紅色光澤的粥。
楚青魚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著粥,一邊熱情地問謝蓮生需不需要。
謝蓮生是見識過她鐵鍋燉天雷的壯舉的,並不懷疑這碗粥的功效,隻是有些懷疑味道,委婉地拒絕了,從芥子囊中掏出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在空中變大,謝蓮生跳上去後,衝眾人矜持地點了點頭,駕馭著玉如意很快飛到了對岸。
任平生都有些驚訝,低聲道:“他的煉器天賦,確實不錯。”
這飛行法器竟然能無事禁飛令束縛。
至少也是六品以上的靈器。
謝蓮生飛過去的功夫,楚青魚的粥也喝完了,喝完後她臉開始慢慢變紅,像是有些承受不住龐大力量一般眉頭微皺,背後開始不適地扭動。
最後,在眾人震撼的目光下,楚青魚背後驟生一雙赤紅色燃有赤焰的羽翼,和先前靈凰的羽翼如出一轍,隻是火焰稍微微弱了些。
楚青魚羽翅一振,同樣飛掠而過。
莫知表情雖依舊波瀾不驚,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此時相當滿意,眼底寫滿了欣慰和高興。
也罷,雖然這一代天衍弟子確實跳脫了些,但好在個個都爭氣。
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也就不要太計較了。
修為到了莫知這個程度,要飛渡這個斷崖已經不需要借助外力,旁人甚至都沒怎麽看清,他便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沉默片刻後,歸元的領隊長老發出感歎:“天衍這一代,未來絕對不容小覷。”
眾人有的在驚歎,有的在商議如何帶著門下弟子一道過去,尤其是衛晉源,他帶來的人最多,在場幾百人,衛晉源帶來的滄州戰陣至少占了三分之二,這其中大多是元嬰境初期或以下的。
要培養出這樣一批修士極為不易,若是折損在這,衛晉源就心痛不已。
可若是不帶,他隻身過去,到了那頭,就是真正的勢單力薄了。
衛晉源沉思的時候,聽見了前方傳來令他有些生厭的女聲。
任平生衝他微微頷首:“若是現在沒有人要渡崖的話,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這番話又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紛紛看向她。
她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身旁跟著三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其中一個是修為也並不高。
任平生不慌不忙地走到懸崖邊,隻隨意一抬手,伸出手指點在了虛空中的某處。
倏然,仿佛有什麽東西從懸崖峭壁上伸出來。
而後,人們驚訝無比地看著無數道藤條從懸崖兩邊蜿蜒而來,在空中交織成一條藤條結成的藤橋,連接起了斷崖的兩頭。
藤橋一點點從空中延伸到任平生的腳邊,甚至兩邊豎起了寬大的綠色葉片,像扶手一樣保護著藤橋上的人。
任平生還沒邁步就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拽了下,回頭看見橫舟略帶深意的眼神:“明山主,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可以帶我一道同行吧。”
帝休刷地一下看向橫舟。
什麽叫已經是你的人了??
任平生也愣了下,便撞見橫舟含笑的眼神:“我都是給你當過藥童的人了,難道不算是你的人了嗎?”
任平生若有所思:“如此倒也說得通,隻是……你真的考慮好了嗎?要做我的人,可不僅僅是當藥童這麽簡單哦,會很危險。”
橫舟笑眯眯道:“沒關係,我這人不怕危險。”
比起危險,滿足她的好奇心更重要。
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身上的氣運色澤和她那位姓任的朋友如此相似的明山主,究竟是什麽來路。
總歸她如今脫離了書院,孤身一人,無門無派,也方便得很。
雖然先生是道成歸,而眼前這位明山主是夢仙遊,可她總覺得明山主的未來絕不止於此。
如此算來,這筆買賣很劃算。
任平生定定地看了橫舟幾眼,向她伸出手:“那就…歡迎加入了。”
橫舟毫不猶豫地回握過去。
任平生帶著三男一女走過藤橋後,藤橋便瞬間消失了,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人們的錯覺。
被遺留在對岸的一群人麵麵相覷,震撼道:“她是靈族嗎?她為什麽能夠控製植物?”
這頭,展眉聽著任平生傳音入密的一句“謝了”,無語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