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子府時,妙公主等人迎了出來,見忽地多了一百個雄糾糾的騎士,無不驚訝。伍封

等人下了馬來,向眾人解釋了一番,趙悅和蒙獵便帶著一百勇士入府,找老總管暫時安置。

鮑寧和鮑興上前接過伍封和楚月兒的銅戟長矛,又去牽馬,發現這二馬並非原來所騎,訝

然細看。

鮑寧掌管楚月兒的兵器和馬,鮑興力大,自然是負責伍封的兵器了。

隻見鮑興圍著黑龍轉了數圈,越看越是驚訝,兩鼻哼哼地噴著白氣,道:“這匹黑馬當真是

件寶貝,好像公子昨日騎出去的白馬吧?就算途中忽然變黑了,也不至於變得這麽雄壯哩!”

伍封等人忍不住笑,伍封道:“這馬大名叫黑龍,小名叫小興兒。”

鮑興奇道:“咦,怎跟小人兒子的名字是一樣?”

眾人大奇,妙公主問道:“你好像還未成親吧?怎麽突然跑出了個兒子?”

鮑興道:“小人時時在想,若是日後成親生了兒子,便喚他作小興兒。”

平啟大笑道:“你自己叫小興兒,怎想到將兒子的名字也叫小興兒?”

鮑興笑道:“小人若生了兒子,自己便成了老興兒了,與小興兒之名並不相混。”

眾人失聲而笑,楚月兒笑道:“這匹黑龍是公子心愛之物,你不可虧待了它。”

鮑興道:“這是自然,小人便拿它當兒子看算了,大不了晚上睡在一起。”

眾人轟然大笑。

鮑興搖頭晃腦了好一陣,才與鮑寧扛著銅戟長矛,將黑龍和青龍牽走。

此刻已是午時,用過飯後,伍封吩咐平啟招來等人去睡覺,自己與楚月兒入內室休息,妙

公主雖想與他二人聊天,但想起他們忙了整夜,便不去打攪他們,找遲遲玩去了。

墨愛卻跑來找伍封道:“大將軍,那個胡勝的人頭2是否要拿出去示眾?”

伍封不料他竟將人頭也帶了來,皺起眉頭,問道:“有什麽用呢?”

墨愛道:“胡勝為惡已久,夷人苦之,如今格殺了此人,正好讓萊夷之民安心,順便也警駭

許長蛇和葉小蟲兒兩處盜賊。”

伍封道:“那便示眾罷。”他知道墨愛為政已久,比自己要強多了。

他睡了下去,覺得精神甚好,心道:“這吐納術才是天下至寶,練了這麽幾個月,力氣大了

不少,劍術武技均有不少長進,連睡覺也少了。”又想起楚月兒來,心道:“這丫頭越來越厲害

了,除了是吐納術的效用外,隻怕與她天賦有關,在武技上的進境格外的快捷,莫非她真是天

生的勇士?”

忍不住溜到楚月兒的房中,見她仰麵躺著,正闔眼小睡,臉色嬌豔動人,小嘴紅潤之極,

長長的睫毛低垂,眉心上的那顆朱砂痣十分誘人,悄悄坐在她身邊,細細地看她。

過了好一陣,楚月兒睜開眼,看著伍封道:“公子。”

伍封訝然道:“你知道我來了?”

楚月兒甜笑道:“就算我睡得深了,若有人來自然會知道。”

伍封道:“那你如何不張眼瞧瞧,若來的是歹人,豈不糟糕?”

楚月兒道:“來的人若有敵意,我自會知道。適才的感覺,隻有公子和姊姊來時我才會有,

是以知道是公子。”

伍封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與乃姊一樣都是親人,是以心中所感也不同,大悅道:“我也覺

得精神極好,月兒覺得如何?”

楚月兒笑道:“我也覺得睡不著。”

伍封笑道:“那我們去找公主和遲遲玩玩罷。”

兩人攜手到了妙公主和遲遲的房中,卻都未見人,伍封奇道:“她們都不在房中,不知去了

哪裏?”

走過後院的矮牆時,便聽妙公主拍手讚道:“遲遲好得很,這一箭又射中了。”

伍封二人走進了花園,見遲遲正拿著連弩習射,在她對麵牆上掛著一個箭靶,上麵釘著不

少箭。

妙公主一見伍封和楚月兒走進花園,立時笑逐顏開,張著小手跑了過來,伍封怕她滑倒,

忙將她抱住。遲遲卻有些羞答答地,緩緩走過來。

伍封愕然道:“遲遲怎麽跑來學射箭了?”

遲遲道:“我跟著公子,什麽也做不了,好生慚愧,那日見柔兒射箭,便也想學。”

伍封歎了口氣,道:“這個你就不用學了,武技之道,一靠天賦,二靠自小苦練,你幼時未

曾習武,根基較弱,難以有成。我府上擅武之人多,何用你如此辛勞習射?”

妙公主道:“那卻未必,你看遲遲的箭,大多能中箭靶,有我這明師指點,未必不成。”

伍封忍俊不禁,指著那箭靶道:“你的射藝,隻怕還不及遲遲吧?”

妙公主笑道:“我雖然不如遲遲射得準,但徒弟強過師父也是常有之事。”

伍封見遲遲走到麵前,柔聲道:“其實練不練箭法並不要緊,日後不必如此。”

遲遲道:“遲遲聽說月兒時時隨公子出去,頗能幫手,便想何時公子也帶上遲遲,隻是不練

好本事,反會拖累公子。”

妙公主插口道:“遲遲一早就與趙爺他們出城學騎馬呢!”

伍封奇道:“趙兄他們也要學騎馬?”

妙公主笑道:“昨日你們趕往倭人村寨,他們便十分懊惱,今日一早便出城騎馬,適才又去

了。遲遲見公子回來,才未出府,索性在府中習射。”

伍封笑道:“其實騎術在萊夷之地才好用些,若到其它地方騎馬,說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們是

大盜柳下蹠的人。”

妙公主道:“那倒是,不過遲遲說過,能夠多習一藝總是好的。”

楚月兒插口道:“趙爺他們學騎馬,誰長進快些?”

遲遲笑道:“是小興兒吧。許是他整日與馬在一起,知道馬的習性,騎馬之時,那些馬也格

外聽他使喚。”

伍封忽瞥見遲遲手上紅腫,忙將她的手握起來,道:“遲遲手上怎會傷了?”

遲遲小聲道:“大概是拉弦多了吧。”

伍封心疼道:“遲遲何不早說,軍中射手專有鹿皮套子戴在手上,不至於傷手,公主為何不

為遲遲找一副來?”

妙公主撅起了小嘴,委屈道:“我怎知道有什麽鹿皮套子?”

伍封想想也是,忙道:“是我說錯了,公主整日在宮中,又怎知道軍中之物?”吩咐旁邊侍

候的家丁卻找老總管要幾副鹿皮套子來,其時各府均有兵甲,公子府上理應有此物。

伍封拉著遲遲在一旁坐下來,看著靶上之箭,道:“我有一事不解,似乎遲遲習射,頗有天

份,為何如此?”

遲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伍封拿起連弩,輕輕拉上了弦,又放了一支箭上去,道:“遲遲射一箭給我瞧瞧。”

遲遲將連弩端在手中,也無須太著意瞄準,一箭向箭靶射出,或是因伍封適才誇獎她,有

了信心,此一箭正中靶心。

妙公主和楚月兒拍手叫好。

伍封點頭道:“習射之道,全在眼、心、手,眼光要準,心中要靜,手臂要穩,遲遲心思單

純,眼光也不弱,這都容易些。我看遲遲射藝之準,全在於手穩,若未經專門練習,隻怕做不

到。”

遲遲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道理。遲遲自小跟在義父身邊,五歲開始便為義父舉鉗,

義父廢寢忘食,常常忘了我在一邊為他舉鉗,是以一舉幾個時辰也是常事。初時力不能勝,久

之便能長舉了。後來到了魯國後,又常為賓客舉案,許是如此才特別的手穩吧。”

伍封聽她這麽說,其中的艱辛之處可想而知,心道:“此女自小吃了不少苦。”將她的雙手

放在自己的大手之中,輕輕擦著,道:“如今天氣寒冷,弓弦格外地堅硬些,遲遲下次定要戴著

鹿皮套子後才習射。”

遲遲點了點頭。

這時,家人拿了數雙鹿皮套子過來,這些套子都是為男人所製,自然偏大,伍封選了一雙

最小的交給遲遲,道:“這一雙隻怕可以勉強一用。”

遲遲見著套子半掌之大,上有五指分別套開,在指沿處相連,僅護住五指。鹿皮性軟卻十

分耐磨,這種套子真不知是何人想出來的。她戴在手上一試,雖然大了些,卻勉強可用了,自

然忍不住拉弦相試。

伍封見妙公主撅著小嘴,楚月兒在一旁小聲與她說話,她仍是不樂。

伍封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丫頭覺得委屈,忙上前道:“公主,我隻是說錯了一句話,你便

這麽生氣麽?”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

伍封訝然道:“看來公主是不饒過我了,隻好明日趕回臨淄去。”

妙公主奇道:“你回臨淄趕什麽?”

伍封愁眉苦臉道:“自然是向國君請罪,隻是我得罪了公主,就算抱兩缶美酒,國君隻怕仍

要治我的罪吧?”

妙公主“呸”了一聲,道:“你道父君是酒鬼麽?”

伍封訝然道:“連《酒經》也能寫出來,應該是酒仙吧。我看公主家學源淵,酒量頗了不起,

隻怕也是個小酒仙了。”

妙公主終忍不住格格一笑,道:“你的酒量最大了,我若是酒仙,你該是酒妖吧?”

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正笑鬧間,忽有家人說天鄙環來拜訪。

伍封忙去將天鄙環迎入廂房,道:“今日才與龍頭分手,龍頭接著又趕了來,是否又何指教

呢?”

天鄙環歎道:“小人是為了鄙族之事而來。”

伍封知道天鄙族人地位最低,多數淪為家仆侍婢之類,心中對天鄙族自然有些同情之意,

問道:“龍頭但說無妨。”

天鄙環道:“鄙族以前是九族之中人數最多的,數十年前齊入攻萊時,鄙族人不論男女,聚

兵與齊人作戰,連戰數十陣,終是不敵齊人的戰車和革兵,乃至於敗,當時鄙族之人,有八成

以上陣亡。唉,這也是螳臂擋車,自取其禍!”

伍封反而心生敬意,道:“國遇強敵,自然要奮力相抗了,天鄙族人奮身國事,令人生敬。”

天鄙環見伍封反而這麽說,與國異等人大不相同,喜道:“大將軍果然見識高明。鄙族人自

從齊人入萊後,元氣大傷,偏偏齊人又惱我們頑強相抗,便宣告齊境,將天鄙族列入齊國的賤

族,不得當士卒,不能為匠人。我們當時還有萬餘人,但齊人未分一畝良田給我們,是以族人

無以生計,隻好投身各府為役,後來一族僅有五千多人了。。”

伍封搖頭歎道:“當時的國君是靈公吧?靈公怎能對你們如此刻薄呢?有失大國體統。”

天鄙環道:“景公之時,以晏嬰為相。晏嬰之祖為倭人族的夷人,他的祖母、母親均是齊人,

是以無人知道他是夷人,乃能為相。晏嬰在夷維長大,深知夷俗,待他為相時,知我們天鄙人

的苦處,命我們族人開拓荒地,又將夷地罪徒盡驅來開土。那些年我們開田無數,雖然每年收

成交出一半為邑收,仍能自足,勝於為人作奴,那時鄙族方能漸生人丁,眼下也有了三千餘戶。

晏嬰本想賜我們族人田地,可惜天不予壽,晏嬰死後齊製漸壞,它族自恃勢大,設法將鄙族人

逐走。前些年得倭人族之助,為鄙族在海邊建立村寨,稱為蓬邑。誰知國異一到萊夷,便看中

了蓬邑,將村寨收了去,以村寨為址,修建主城。可憐我族近萬族民,難以生聚。”

伍封歎道:“你們族人數十年中受了不少苦頭,在下這次到萊夷來,定會設法為你們一族覓

安身之所,使衣食無缺。”

天鄙環跪拜於地,老淚縱橫,道:“若是大將軍能為鄙族人安身立命著想,我們天鄙族人定

會報效大將軍,一族之眾任大將軍驅策。”

伍封將他扶起身來,道:“龍頭不必如此,這是在下理應做的事情。”

天鄙環道:“今日大將軍走後,姊夫與小人商議,均覺大將軍為人光明磊落,以誠待人,我

族是否能夠中興生存下去,全在大將軍身上,因此小人才會來找大將軍一述苦處。”

伍封笑道:“在下看萊邑之地,主要是倭人和夫餘人,還有少量東屠人。未知其餘各族主要

居於何處?”

天鄙環道:“萊西之地有二族,萊邑城之旁是倭人,城中夫餘人也不少,不過夫餘人主要在

贏城附近。萊南之地,夷維城以玄菟族為主,博城是高麗人的中心。萊北之地,北口附近是樂

浪人的村寨,北口與主城在間是索家人的村寨。東屠人的主地在萊東。滿飾人以打獵為主,是

以常在萊夷中間的山地活動,大部分在萊北。”

伍封又問道:“主城附近有何族之人?”

天鄙環道:“主城是國異奪我們的村寨後新建之城,城中有些齊人,也有不少鄙族之人。不

過,此城尚空虛之極,少有人居,聽說令堂正在主城,準備大加修葺,以為大將軍的府第。”

伍封笑道:“既然主城附近它族之人少,龍頭何不將族人往主城遷移呢?”

天鄙環大喜道:“鄙族人數較少,與它族近了也不免擔心受人欺淩,若在大將軍府第左近,

那是最安全不過。小人去了主城之後,先與大將軍商議,再選其址。”

伍封笑道:“日後我的軍營也在主城,誰敢到左近惹事?”

天鄙環高高興興告辭走後,伍封與妙公主、老總管和墨愛說了天鄙族的事情,墨愛點頭道:

“大將軍如此安排極好不過,天鄙族人最為忠義,有他們在主城附近,到主城大有幫助。”

伍封道:“我也在想,過不多日便要招兵訓練,這些人定多是夷人,天鄙族人就算一下子給

了不少地,仍得等明年收成才有所獲,不如從中招人為軍,或可幫助其生計。”

墨愛感動道:“大將軍宅心仁厚,這真是萊夷人的福氣了。”

伍封道:“這裏仍由墨兄暫時代管,等新春之後,在下再細細地劃地而治,安排各城職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