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胡亂的就著熱水吃了些幹糧當早飯,二叔就過來叫我出發了。
雨停了,天還是陰陰的,風也不小,吹到臉上生疼,我縮了縮脖子,問二叔,“二叔,咱們還有多久可以到洛陽?”
“冷了吧?站到那背風的地方去。若是按照昨日上午的速度,再有二日就可到了,可眼下路上泥濘,馬兒走不快,車就更難行了,怕要多出一半的時間來嘍。”二叔望望天,又說,“看這天,怕還有雪要下,別給阻在路上才好了。”
我正要接話,裏間有人出來了,二叔迎上去招呼:“林老爺,您早。”
“老譚頭,是你啊,昨天多虧你那藥湯啊,不然咱這車隊裏得有不少人怕就躺下了,想不到你還懂藥理?”原來那人就是商隊的主人林老爺,看著倒和氣,不過,商人嘛,總是和氣生財的。
“林老爺說笑了,我老譚頭哪裏懂這些個,是我這侄女兒,稍懂些個草藥,手裏邊也捎帶著些,這才順了便了。”二叔指指我,我大方朝那林老爺揖了一下,又抬起頭,朝他笑了一笑,“也不值什麽,隻順便了。”
林老爺朝我點點頭,沒說話,走出去了。
“譚二哥,您在哪兒咧?”外麵有人叫喊,又聽有人說什麽“車子陷泥裏了,動不了了”之類的。二叔跟說我:“丫頭,你就在屋裏等著吧,一會兒叫你。”我點點頭,二叔出去了。
過了約半個鍾頭的樣子,二叔和一個同行的一起進來了,說:“這下不好辦了,幾輛拉貨的車,車軲轆陷泥裏邊了,拔不出來,車太重了。”
“套上馬,多幾個人在後麵推,看能不能推出來唄。”我插話道。
“試過了,馬早套上了,死命的拉,光見車軲轆轉了,車子就是不動。”另外一個人說道。
我把手縮在套袖裏,走出去,看到林老爺正指揮幾個人在一輛車後邊推,車上裝了幾個大箱子,車輪子深深的陷在泥濘裏,看來車上堆的東西很重。前邊還有一個人揮著鞭子,狠狠的抽著馬兒,那馬兒吃痛,前蹄高高的揚起,發了蠻力的往前拉,後麵幾個人趁機往前推,車子往前晃了幾下,又停住了,泥水濺了滿身。
我走到車邊蹲下來,又低了頭去看了車廂底下,明白了,原來這車的前後輪是分開的,前輪平衡,後輪有個鐵軸,套馬的套子直接連在鐵軸伸出來的一個鐵杆上,看來還是軸承式的動力了,這樣的車平日用著很省力,隻須很小的力就能拉動很重的貨物,比我在古代看到的其它的車先進些。隻是這樣的車也有弱點,就是下雨下雪容易打滑,跟我們早年使用的自行車的原理倒是很像。
站起來拍拍手,二叔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我身後,倒是唬我一跳。我笑著跟他說:“二叔,這個原也簡單,去找幾塊厚實些木板,再找些稻草來,我有辦法讓車出來。”
二叔看看我,一臉懷疑,“你能行?別逞能,等下主人家怪罪了。”
“您就相信我吧,隻要把我要的東西找來,我有辦法。”我笑笑,一臉神秘。
“老譚頭,你去找木板和稻草來,左右也是沒辦法,讓你侄女兒試試。”另外一邊,林老爺發話了,二叔瞪了我一眼,轉身進屋子裏麵去找店家。
我拿到木板,讓二叔幫我墊在兩邊的車軲轆底下,又在木板上鋪上一層稻草,然後跟那趕車的人說:“請讓馬兒發力拉車吧。”
那趕車的人點點頭,“得了,駕。”一揚鞭子,馬兒吃痛,立刻就發力拉車,車軲轆順著木板往前轉,上去了!
“耶,成功!”果然,現代人的智慧幫了我一個大忙呢,我高興極了。
“哈哈哈哈......真上去了,老譚頭,看來你這侄女兒懂得還真不少呢。”林老爺爽朗大笑。
“哪裏,哪裏,湊巧了。”二叔也是朝我笑著,伸出大拇指,我亦朝他笑笑。
“小姑娘,你是怎麽想出這個法子的?為什麽墊個木板在下麵,車子就出來了?”林老爺又笑著問我。
呃?這個,我總不能說這個就是摩擦動力吧?那他再問我什麽是摩擦動力,我是怎麽知道的,我要怎麽答?
“啊,這個啊,我以前看別人這麽做過,自己有心記下了,嗬嗬。”我打了個馬虎眼,笑著說。那林老爺明顯的不信,但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解釋,點點頭,走到前麵上了車。按照我的做法,後麵兩輛車子也順利的從泥濘裏拉了出來,車隊繼續上路。
“大爺,求求您,救救我爹吧,求求您了......”
寒風呼呼,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我從油紙底下伸出頭,向前望去,又問道:“二叔,前邊怎麽了,我好像聽到個女子求救的聲音了?”
“好像是個姑娘家,沿著車隊在求人,聽著好像是她爹怎麽了。”二叔答道。
“哦,那前邊的人沒有搭理她嗎?”我繼續問道。
“不知道,車隊也是急著趕路,這天看著快下雪了,我們也都是雇於人,主人家不發話,也不好隨便的停下車來。”二叔又答。
“二叔您趕慢點,我要下車。”說著,從車上跳下來,向那女子跑去。
“大爺,求求您了,我爹他快不行了,求求您救救他吧。”
我走上去,看見一個穿著綠色夾衣的姑娘,正沿著車隊求人,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一位老人家靠在一棵大樹上,怏怏的,看著像病得很重了。
“姑娘,你爹怎麽了?”我走上前去,拉著那姑娘的胳膊問道,那姑娘回過頭,長得倒是清秀,隻是嘴唇凍得發白,眼睛裏蓄滿淚水。
“小姐,求求您,救救我爹吧,玲兒給您跪下了。”說著,雙腿一彎,就要跪下去。“別,別別,我不是什麽小姐,別跪我,先看看你爹吧,他怎麽了?”我趕緊拉著她站起來,朝那老人家走去,那姑娘擦擦眼淚,跟我走過去。到了大樹下,我走上前去,在那老人家身前蹲下來,他閉著眼,靠在樹上,臉黃黃的,呼吸微弱。“他怎麽了?”我問道。
“我爹前幾日染了風寒未好,昨日遇著風雨,又加重了,發著燒,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手裏也無藥,眼看著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吧。”說著,又哭了起來。
我伸出手,探探了老人家的額頭,的確是發著高燒,又掀開他的眼皮,眼睛昏黃。看來是重感冒了,我不是學中醫的,也不會切脈,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就轉過頭對那姑娘說道:“你叫玲兒是吧,眼下也沒有其它辦法,你扶起你爹,我去求求人,看不能帶著你們父女去前邊找個醫館給他看看。”
說著,也不等玲兒答話,就跑到二叔那邊去,車隊已經停下了,“二叔,那姑娘的爹病了,看樣子得趕快送醫,不然性命難保了。二叔,您幫幫手,將她爹背到車上來吧。”
“晴如丫頭,你趕緊上車來吧,因著你,車隊已經停下了,你別惹林老爺不高興了,等會兒他不讓你隨隊走了,你可就麻煩了。你別忘了,你也是求著人才能搭這車隊的。”不想二叔去拉著我,讓我趕緊上車。
我站定,“二叔,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知道,你這丫頭心地好,可是,這可是商家的車隊啊,那老頭子看來隨時就沒命了,商家向來忌諱這些的。你就別生事了,快走吧。”說著,又來拉我上車。
“不,二叔,我去求求林老爺吧,我不能看著人家病重卻不搭把手。”我也擰上了,雖然知道自己也是求人的,但,身為醫生,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成為真正的醫生,但,我也是宣過誓的,要以死捍衛醫生的職業道德。
來到林老爺的車邊,我向車裏說道:“林老爺,我是晴如,老譚頭的侄女兒,外邊有位老人家生了重病,求您帶上他一起吧。”
那車裏好半天沒聲響,我亦站在外麵沒動。
“你知道自己的處境吧,你知道你原本也是我破例帶上的吧?”林老爺的聲音傳出來。
“嗯,晴如知道,也感激林老爺的恩情。”我回答。
“你知道那個人命不久矣吧,你也知道商家的忌諱吧?”林老爺再問。
“嗯,晴如有所知。”我答道。
“哦?那是什麽讓你決定不顧自身處境來求我?難道你不怕我一怒之下趕你走?又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同意帶上那對父女?你的信心從何而來?”林老爺又問。
我想了想,回答道:“林老爺,晴如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怕是難得到洛陽,故而求了您的恩情,當然會害怕您會趕我走,但這並不是我要漠視有人生命垂危而不管不顧的理由。晴如也沒有信心,不知道您是否會同意帶上那對父女,但晴如總認為,這世間沒有什麽東西的價值比生命還珍貴,錢財身外之物,去了總會有來,而生命隻有一次,再無來者。人的這一生,機遇何其多,際遇又何其反複,今天是人求於我,未知將來我沒有求人的一天?即便總不求人,晴如也不願終身背負著愧疚而活。說到商家的忌諱,林老爺這是救人,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事,老天爺都看著呢,怎會讓您的生意有所損傷,說不定生意還能更好呢。所以晴如願去賭,賭林老爺亦是如此,賭林老爺有顆慈悲的心。”
“哈哈哈哈,好一個慈悲的心,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好,好,今天我就賣了你這個麵子,讓那對父女上車來吧,就在我這車裏,你也留在這裏,不用去老譚頭那裏了,天太冷,莫要凍著。”林老爺推開車門,跳下車,讚賞的看著我,又對旁邊的車夫吩咐到,“你去將那老人家背上車上來,暖爐加點炭,燒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