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輕一整夜都沒走,最後直接趴在床邊睡著了。

雲爍起床是個漫長的開機過程,大概能打敗全國12%的起床用戶。

然而住連排房從小的習慣使然,路輕是個淺眠的人,稍稍一點動靜就能醒,於是他完整觀看了雲爍起床的全過程。

他先是人睜開眼了但腦子沒醒,然後皺眉,很不爽地翻兩輪身,然後去摸手機。他記得手機是放在枕頭邊的,摸索著,摸到了路輕的臉。

“早啊。”路輕抓住他的手。

正式的集訓在距離全球總決賽還有十七天的時候正式開始。

十天的基地訓練,兩天在路上,七天在洛杉磯做最後的賽前訓練。

淩忱為自己少不更事的浮躁和急功近利似的參加訓練付出了代價,他打單排又一次用力過猛拉傷了背部肌肉,徹底無緣本屆世界賽。

與此同時,em戰隊的注冊id發生變動,原教練位置上的id變成了“em_miao”,而替補位多了“em_cloud”。

世界賽的參賽名單是完全公開的,所以雲爍的id出現在參賽選手那一列的時候有很多人以為是貼錯了。

但選手id貼錯得是幾率多小的事故,堪比人在平原站著發呆被空投砸死。

當天,em一紙公告發出,雲爍以替補隊員歸隊,將與戰隊一同前往洛杉磯。網絡上探討的多半是雲爍或將頂替路輕出征洛杉磯,加上十八歲的突擊手淩忱,三老帶一新的陣容。

比起流言中替換掉路輕這個猜測,更多的人關注的是雲爍能否上場。他沉澱的時間裏中國賽區一直未能在世界賽上打出成績,被一貫強勢的韓國賽區戰隊和異軍突起的西歐戰隊碾壓了數場。雲爍是時候站出來做出當年草草退役的償還。

趁他還年輕,還有時間。

對於這些猜測,戰隊沒有做出正麵回應。在這段時間裏他們無暇顧及其他,光是要雲爍熟練突擊手這個位置就已經耗費了戰隊的大半精力。

最初的兩天,雲爍用較為熟悉的sks當作步。槍,但這不現實,一梭子彈掃車都掃不爆。接著同為突擊手也是老隊友的舒沅開始緊急給雲爍進行步。槍教學。

於是訓練房裏是這樣一個場景──三位在役隊員湊在教練的左右後方指導教練如何使用akm,三個人各說各話。

舒沅:“其實這個槍雖然後坐力強了點,它威力相當猛,有時候比起m14我更喜歡拿ak。”

“那是你不懂大盤雞!”鄒嘉嘉當即反駁,並且趴在雲爍椅背上晃他的椅子,“教練教練,傾情推薦大盤雞,低配加特林,誰用誰知道,一梭子彈47發,殺人有手就行!”

越聽越覺得鄒嘉嘉在把自己當萌新,雲爍擰著眉毛回頭看他,“我已經菜到這個地步了嗎?‘47發就不信一發不中’是嗎?”

“不不不……”鄒嘉嘉當即撒開了抱著椅背的手,“我隻是提一個不太成熟的小建議。”

本來就控槍控得心煩意亂的雲爍更煩了,他擅長打拴狙,步。槍和衝。鋒。槍是很看手感的,也是以前玩得少,現在想來後悔了,當初應該什麽槍都打一打。

但他是甫一出道就頭頂天才少年的光環,當初也沒想到自己終有一天會坐在突擊手的位置上,隻能憤憤地歎氣。

這一天,距離em戰隊正式的賽前集訓還有三天。

此前雲爍又去看了一次心理醫生,這次路輕沒能陪他一起,因為世界賽名等級通道正式封閉的前一個小時,august戰隊終於踩著死線時間錄入了他們全球總決賽的選手名單,餘子慕赫然在列。

沒過多久,路輕就收到了餘子慕的消息,想和他見一麵聊聊。

路輕對餘子慕這個人的整體評分屬於堪堪及格,他蠢是真的蠢,壞還不夠壞,狠也狠不到哪去。

見一麵沒什麽大不了。

“我一小時後來接你。”路輕摸摸副駕駛上雲爍的下巴,他最近手欠得很,有事沒事就喜歡摸摸他。

這輛奧迪沒有貼太陽膜,車內車外十分通透,雲爍身手矯健還是沒躲開,“行,你去吧。”這邊剛解了安全帶,雲爍又覺得不太放心,手搭在車門把上沒開,“對了,你去了有什麽話好好說,其實餘子慕這個人就是腦子軸,不會轉。”

“靠。”路輕摁了雙閃湊過去掐雲爍臉蛋,“我還喘著氣兒呢你就幫人家說話了。”

聞言雲爍撲過去狠掐了一下路輕以還擊,“我怕你揍他,你個沒數的東西。”

“哦。”路輕揉揉自己的臉,“知道了,我肯定不揍人。”

大賽在即,不能讓教練打突擊的em戰隊雪上加霜。

路輕開著雲爍的車去餘子慕約好的地方……一家網吧。

居然是約在網吧見。

他可能是真的怕挨揍,路輕想著,直接穿過嗷嗷亂叫的網吧大廳,他壓了壓棒球帽,隨便看了一眼。

一溜排的電腦屏幕上玩英雄聯盟的和pubg的各占半壁江山,中間穿插著幾個網遊下本的,還有幾個堅強的dota2玩家和守望先鋒玩家。

最終在角落裏看見了一個打war3的孤獨兄弟,路輕才在中心感歎,這兄弟太不容易了,畢竟這遊戲……比他自己年紀都大。

餘子慕在最裏麵的包間裏,說是包間,但也隻是被一個畫著艾露恩的屏風擋住而已。路輕繞進去,餘子慕正坐著看比賽錄像。

“坐。”餘子慕摘耳機,指指自己旁邊的位置,“排兩把?”

路輕一愣,坐下,“我沒開機子,不是,你找我出來打遊戲?”

“……”餘子慕似乎是緩了緩狀態,他神色間有些不安,已然看不見從前的跋扈自信,“我就隨便問問,你一會兒還有事?”

路輕更奇怪了,點頭,“對,我隻有半小時,你有話快說。”

後者沒有說話,隻是從兜裏拿出手機,點開了短信息的界麵,然後平放在桌子上。路輕便拿起來看。

給餘子慕發消息的這個人,餘子慕給她的備注是“伯母”。這讓路輕蹙眉,然後詢問的眼光看過去,餘子慕回敬了一個略有一點點驕傲的坦然,“嗯,雲爍的母親。”

“嘖。”有被挑釁到,路輕不太想繼續這場談話。

“但我不還是先找你了嗎!”餘子慕坐直了些,“你先看吧,看完再說。”

路輕壓著火氣接著看。

其實內容很簡短,大致就是雲爍的媽媽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但她很擔心雲爍會接受不了,於是聯係了自己兒子的好朋友。

自然,能讓雲爍的母親首先想到餘子慕,大概是從前餘子慕下過功夫的。或是逢年過節去拜訪,又或是偶爾刷刷存在感。

這的確是個難事。

路輕把手機還給他,餘子慕投來一個“?”的眼神。

“我覺得他接受不了,伯母想讓我探探口風,我也解釋我離隊了。”餘子慕歎氣,“我轉達了,交給你了。”

“等會兒。”路輕打斷他,“為什麽你覺得雲爍接受不了後爸這個事兒,當初還非得雲爍繼續跟你做隊友打比賽?”

餘子慕沉默了,他躲開路輕的視線,把目光放在顯示屏上,卻也沒有在看裏麵的比賽。

他想了想,“嗯,以前是挺過分的,沒什麽好狡辯……這事交給你了,就當我、我搞你那回給你道個歉吧。”

餘子慕那回拎著東西確實是想給路輕道個歉,但東西被退回來了。路輕挨了親爹一刀,這事兒餘子慕後來想想是挺嚇人的,搞不好會死的。

所以他想通過另一種方式給路輕道個歉,順便平息一下他自己的負罪感。

“行吧。”路輕站起來,“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主要路輕現在完全不知道雲爍能接受到哪一層,他回車裏,點火啟動,惆悵得要死,開回了寫字樓下。

嘭嘭。

有人敲了兩下窗戶,路輕才回神,發現是雲爍。雲爍指了指門鎖,示意他解鎖讓自己上車。

“傻了?”

“沒傻。”

雲爍點點頭,“所以你倆聊了什麽?”

“……”對啊,聊了什麽呢,怎麽交待呢,“我跟他……探討了一下m762和akm在掃車和對槍上的優勢和短板。”

“嗯。”雲爍扣上安全帶,“接著編,編不完我把你頭擰下來。”

這可能就是天生血克吧。

“我先問你個問題。”路輕把帽簷頂了頂,露出眼睛來,“如果我倆有個孩子,過幾年我沒了,你會再找嗎?”

首先他們倆不可能有個孩子,所以雲爍花了大約兩秒半的時間在大腦中處理這句話體現出的信息。

但可能是腦回路上有些岔道,雲爍屬實沒能聯想出更合理的解釋,隻是試探著問,“什麽意思,你想要給我生孩子?”

路輕眨眨眼,“我想我也生不出啊,至於你……”

然後路輕的視線順著雲爍的臉一路下移來到了雲爍的肚子。

雲爍劈頭往他帽簷上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