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多,這時候已經過了直播高峰,主播們差不多都下播了。就在這個大家都下播的時間,路輕開播了。

別人有節奏都是主動閉嘴避風頭,他倒好,一個百米衝刺抱起衝浪板自己衝上風口浪尖。

路輕轉了下攝像頭,問彈幕,“攝手還是攝臉?”

路輕這個時間開播就是要吸引火力,“等會兒啊,我把畫麵遮一下。”

他切到直播助手,隨便點了幾個貼紙,擋住直播畫麵裏的一些關鍵信息。因為他打開了網銀,和電腦裏一個名叫“借條”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是路成國這些年欠錢的憑證,有的是借條,有的是聊天記錄截圖,他都存在雲盤裏。

今天不是周末,淩晨能有這個觀眾數量實屬難得,不僅是路輕本人的人氣,更多的是瓜。

“啊?”路輕看到這條彈幕,被逗笑了,“不至於,開播也不是想澄清什麽,給關心我的朋友們複盤一下全局。”

開局一張圖這種事在哪兒都有,電競圈娛樂圈如今都差不多,帶個話題發張模棱兩可的圖,再施加一些煽動性的語言,足以讓一個人很長一段時間抬不起頭來。

但是路輕永遠抬得起頭。

“等會兒,”路輕把網銀的外接usb插上,“我下個網銀助手,我自己的電腦被我爸賣了,戰隊的電腦沒有網銀助手。”

路輕笑笑,鼠標噠噠噠地點著。

安靜的淩晨,電腦機箱微弱地響著,像個泰然自若的老大爺,“好了,我關一下彈幕助手,要錄屏的。”

接著直播畫麵裏,路輕的電腦下載了網銀助手,他接著登錄網銀,打開了收支明細。

這些賬目對路輕而言不說爛熟於心吧,但大概都有數。他也深諳一理,這年頭持弱淩強也要講究個反轉,萬事萬物都招架不住反轉二字。

所以打開年度明細,直播畫麵裏率先出現的,是路輕的55萬進賬。

然後路輕向下拉,露出55萬進賬的備注“預支獎金”。再向下──支出20萬、20萬、20萬。

並且轉出備注:替路成國還款。

那天他直播到淩晨五點左右,先是一筆筆款項對上了他爹欠的債,再往後基本收支就持平了,他一個打了幾年職業成績斐然的選手,最後卡裏就存了幾萬塊錢。

看了不禁唏噓,這可是十七歲就來一線隊打職業的狙擊手。和他同水平的代練恐怕卡上餘額都比他多。

對完賬後基本他在微博上被詬病“賺大錢不管老子”、“債主也要過日子”這些流言下的評論幾乎統一了──朋友,給個群號,有錢一起賺。

是的,先前那些攪動風雲的聖母評論和跟風謾罵的,現在一律當做雇來的水軍處理。

然後就有人亂了陣腳,這個人就是電視劇裏長大的餘子慕。

一覺睡醒事情不僅沒有被發酵到人神共憤萬人血書em踢了路輕以正隊風,甚至有人開始扒始作俑者的馬甲。

這屬於自己被自己惡心到,餘子慕隻能申請注銷微博,這年頭靠一個微博賬號搜查ip和真人的技術屢見不鮮。

他如果被曝光出去,職業生涯可以說完了一半。

直播回放畫麵裏的每一幀,都是路輕最不想為人所知的那點破事,甚至回答了彈幕關於媽媽這個角色的去向。

回答得很誠實,媽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餘子慕反複看了幾遍,才意識到這個區區十九歲的小孩,比他社會經驗高處太多。因為他發現他聯係不上路成國了,也聯係不上麻將館的趙楊。

他開始回想路輕說他“活在電視劇裏”這句話,太嘲諷了。

後來路輕還狀態很好地打槍打到天亮,雲爍是在三點多招架不住睡著的。一覺睡醒變天了,蔣經理說過,路輕這孩子心氣大著呢,有主意,而且有膽識。

甚至於囂張得有些過分了,這家夥直播一夜話題裏天翻地覆各方聲音吵得分分鍾就要爬網線,人家倒好,五點多下播了出門吃個早飯回來睡覺。

所謂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這位真男人也並不回頭看一眼自己製造的狂風驟雨。

路輕的想法很直接,他從來都是個願意以命換命的人,剖開自己的肚子給別人看看究竟幾碗粉,說到底這事兒還是蠢。相當愚蠢,如果換成蔣經理或是雲爍來處理這件事,絕對有更多更好的辦法。

但路輕從來都喜歡繞過過程獲得答案,盡管教科書裏詳細要求了此種類型題目的解題步驟,但他翻到參考答案,答案寫了個“1”,他也就填了個“1”。

直到他被掀被子。

雲爍是晚上十點多結束了女子戰隊的訓練後回基地的,算起來路輕六點睡覺,睡到晚上十點怎麽也該醒了。

但他沒醒,雲爍怕他睡傻了,直接進來掀被子。

“嗯?”路輕見站在床邊的是雲爍,以為自己還在夢裏,扯著嘴笑了,“雲爍?雲爍怎麽回來了?”

雲爍歎了口氣,“我再不回來鄒嘉嘉就要打120報你猝死了。”

“我餓了。”路輕啞著嗓子。

“怎麽沒把你餓死。”

“拉我起來。”路輕從被窩裏伸出胳膊,“腰酸。”

“腰怎麽沒斷。”

也不是腰酸,是渾身酸痛,感覺自己不像19歲像91歲,“拉一把,真的,渾身都酸。”

雲爍也沒什麽辦法,隻能拽著胳膊把他拉起來,但這人是真的重,瘦是真的瘦,重也是真的重。以至於雲爍猛提了兩次力氣都沒能把這灘成年男性從**剝下來,他剝柚子也沒這麽費勁過。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奄奄一息……

“路輕。”為保顏麵,雲爍字正腔圓,“你自己起來。”

有一瞬間他很擔心路輕會在**邊撒潑邊用瘮人的嗓音說不嘛我要你抱我起來,但還好路輕殘存了些許理智,慢吞吞地,感覺他每個關節都在咯咯作響,他靠著起來了一半。

歪著耷拉著腦袋,顯然還沒緩過勁兒。雲爍也不知道他得睡多少個小時才能緩過來,最後往他床邊一坐,“你見餘子慕了。”

一個陳述句,甚至都不是提問,且語氣平淡。

啪嗒。

路輕按開燈的開關,他朝雲爍笑了一下,“嗯,他找你了?欺負你了嗎?嘴裏有沒有不幹淨?”

“他給我發微信了。”

“看來不能睡這麽死,我記得鄒嘉嘉下午進來過一次,他檢查了一下我還有沒有呼吸來著。”說這,路輕指了指自己鼻子下麵,“他就往這兒探我還有沒有氣了。”

雲爍沒忍住笑了一下,“網上聊炸了,你已經有tag了,叫‘心疼路輕’。”

“啊……怎麽還心疼上了,為點啥呢?”

“……”雲爍覺得他真的睡傻了,“你大半夜直播賣慘,觀眾比你平時開播還多,你現在就是沒娘疼沒爹愛,未成年出來打工賺錢養家帶著養你爸,還被人誣陷誹謗的小可憐。”

路輕眨巴眨巴眼睛,“原來我是這種人設,早說啊,早說我換個直播風格出來圈錢了。”

“是啊,早這樣餘子慕也不會走到這一步買你黑稿。”

“沒事兒,我現在就是朵嬌弱的小蓮花,誰再黑我就是沒人性……扶我一下,我感覺鄒嘉嘉下午可能偷偷來揍了我一頓,我後背好痛。”

雲爍苦笑,“來,胳膊給我,胳膊搭我脖子上。”

單憑徒手拽他已經是拽不動的了,雲爍決定使用自己整個上半身的力量,讓路輕摟著自己的脖子,自己環著他肩膀把他抱起來。

“餘子慕要是再犯病,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了我還能和你商量一下怎麽弄他,你要是不告訴我被我自己發現,我可能就真整死他了。”

房門虛掩著,鄒嘉嘉急得憋不住,他在微博吃了一整天的瓜就是想問問路輕究竟怎麽回事兒。所以一衝進來就看見雲爍攙扶著路輕從床邊站起來……

“怎麽了這是?”鄒嘉嘉問。

雲爍笑笑,“我這狙手柔弱不能自理。”

嗯,路輕也猜到了。

雲爍原本是想說我這贅婿柔弱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