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開朗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餘子慕坐在窗戶旁邊,窗戶開了條縫,他就坐那兒抽煙,一副長居此地的樣子。穿得格格不入就是了,戴一塊六位數的表。

他看見路輕進來,掐掉煙,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旁邊的椅子。

麻將館裏會放一些這種小茶幾和椅子,等位的時候給人坐著。路輕背著個滿滿當當的大書包,是他剛從家裏收拾出來的東西。

“噢喲。”趙楊是麻將館老板,“小路?你爸呢?我這幾天給他打電話都沒人接,他哪去了?換場子了?”

路成國經常從趙楊這拿錢,麻將館老板都會放爪子錢,光靠收點茶水費怎麽開麻將館,不都得放爪子。

“他病了。”路輕說。

趙楊蹙眉,“病了?嚴重不?病了咋不接電話呢?”

“病到接不了電話。”路輕不鹹不淡地說,“餘子慕為什麽在這兒?”

“啊?”趙楊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壓低聲音,“哦,他是前陣子來的,一開始來打牌,後來也想在這掙點錢,我就帶他放爪子了。”

老趙還在追問路成國什麽病,路輕已經走過去把包放地上,然後嘭,把窗戶關上了。

“好久不見。”餘子慕頷首示意。

路輕也稍稍點頭,“也不久,你這是改行了?”

“改行?”餘子慕失笑,“我還沒打算退役,隻是來消遣一下。”

麻將館還是那麽烏煙瘴氣,年代久遠的麻將機發出刺耳的嗡嗡響,啪嗒啪嗒的放牌聲,高瓦數的白熾燈下吞雲吐霧的男男女女,啜一口濃茶發出舒爽的“哈”。

可真是消遣的好地方。

“拿我消遣?”路輕偏頭,目光平靜,“這種消遣方式我不知道該佩服你有創意還是該佩服你……有膽識。”

說完路輕就笑了,笑得不算陰險但十足欠揍。

餘子慕其實不太想和他在這種環境裏聊這個,他既然能坐在這兒就是等著路輕來找,“換個地方聊?”

“不換了吧,我看你挺喜歡這兒的。”

既然是餘子慕借出來的錢,那麽事情就簡單了,甚至合理了。

被嗆了一句,餘子慕不太在意,畢竟他自認打了一手好牌,而且他知道路輕現在沒有存款,他借出去的錢還要路輕低著頭還給他。

那場麵想想就開心。

“也好。”餘子慕不喝麻將館的茶水,自己手邊有一瓶運動飲料,“你跟他發展到哪一步了?上床了嗎?”

路輕挑眉,“你很好奇嗎?”

“本質上不好奇,但你們發展的進度決定了我以後你的程度。”餘子慕話裏毫不避諱,“所以上床了嗎?”

我,路輕聽笑了,類似於被逗笑了,“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活在電視劇裏?”

“什……”

“所以對這種地方的人、規矩、言行舉止,都僅限於電視劇,所以你在這兒感覺自己像個教父,憑借自己豐富的影視劇經驗,立刻就找到了方法融入並掌控了這個地方。”

路輕聳聳肩站起來,接著說:“你這麽天真,我都不太好意思坑你了。”

走出這窄巷後他扭頭回望了一眼,這次他真的要從這幽深晦暗肮髒又糜爛的巷子裏走出來了。

過去的三年權當是對過去的償還,他對這個爹做到了問心無愧,他沒享受超過五天的家庭溫暖,三年掙的錢一把火燒了,燒完灰燼倒海裏,一條浪過來全沒了。

路輕走出窄巷後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叫車。

在屏幕上戳著,戳著戳著自己又笑了,心說自己這些年真是窩囊,這三年打比賽做直播連輛車都沒有。

嗡。

有車的發微信來了。

淩晨一點多,雲爍沒睡也很正常,但淩晨一點多雲爍看基地的監控就……路輕哭笑不得,又發了條微信過去。

雲爍是不擔心的,這麽大個小子丟是丟不掉的,他發這條微信也隻是看看路輕的情緒怎麽樣。畢竟……

畢竟微博已經開罵了。

起先是一個三無小號貼了幾張圖,圖上是一張二十五萬的借條,此人打了一溜排tag且買了熱度,不多時便被轉到雲爍的首頁。

那借條也打了馬賽克,最後簽名的地方隻有一個“路”字,後麵遮上了馬賽克。又配了在em總部樓下拉橫幅的幾張照片,一些聖母已經不分青紅皂白敲起了鍵盤。

餘子慕不是要在網絡上爭一個對錯,他就是要攪混水,要留汙點,要大家一提起路輕這個人,就會想到他爸欠別人錢不還。

比如這條評論──

還有這一條──

心滿意足收起手機,餘子慕拎起運動飲料也離開了麻將館。走前趙楊還跟他打了個招呼,走啦,餘子慕回了句走了。

路輕是在這片長大的,他出生的時候他爹就在賭,他小時候看多了賭場裏外這些彎繞糾葛。他們沒可能忽然接受一個外來的人到自己場子放。貸,強龍還不壓地頭蛇,況且麻將館是本地強龍。

在別人場子上放爪子錢無異於騎臉輸出,沒人會這麽幹的,外來的,要麽是經人介紹,要麽是在場子裏玩了很多年。

所以路輕才說餘子慕是電視劇裏長大的,回頭腿被卸了大腿骨被人當擀麵杖用,他還想著有錢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也是有前提的,有錢也並不是正無窮的有錢,這些人心裏揣著什麽心思路輕大致能摸清一半。

餘子慕在那兒就是個大傻子狗大戶,麻將館總有辦法把他吃幹抹淨踢出去。

車來了,路輕晃晃手機示意一下是自己叫的車。

雲爍在基地的時候其實是比較嚴格的那種教練,四排五個小時單排四個小時是硬性規定,要練出肌肉記憶,手要比腦子快。

所以雲爍不在基地的時候,鄒嘉嘉就開始向往自由。

路輕回來的時候已經挺晚了,鄒嘉嘉電腦上赫然一個充值使你變得更強的頁遊。他換了鞋過來,掏出手機,哢哢拍下鄒嘉嘉犯罪的證據。

“靠。”鄒嘉嘉回頭,“別發給教練,我請你吃夜宵。”

“烤串兒。”

“行行行。”鄒嘉嘉點外賣,“你晚上幹啥去了?見網友啊?怎麽才回……我草?”

路輕放下書包,“怎麽了?”

鄒嘉嘉看看手機看看路輕,又看手機,又看路輕,“你……你上熱搜了。”

“我?”路輕疑惑,“我有什麽好搜的。”

鄒嘉嘉也是剛拿起手機看到的推送消息,那群網友開始什麽一人血書二人血書把路輕這不孝子踢去替補。

鄒嘉嘉還在猶豫這瓜要不要下口,路輕已經伸手了,“給我看看。”

他就把手機遞上去了。

#知名電競職業選手做老賴

#職業電競人的年薪有多少

#養育之恩不值二十五萬?

冷笑一聲把手機還給鄒嘉嘉,“就這麽點本事了。”

鄒嘉嘉想問又不敢問,看著路輕拎著包上樓又下來,但臉也不是很黑,甚至他下樓之後還抬頭看了看客廳的監控攝像頭。

“點烤串兒啊?”路輕提醒他。

你還有心情吃烤串兒?鄒嘉嘉打開外賣app,又抬頭,“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路輕拉開電競椅坐下,“點,我要吃牛肉的。”

“哦……”

然後他點開了那個tag,風向處在兩個極端。一邊講法律,另一邊講道義,還有人稱他為“機場第一孝子”。

那些人@來@去的,又是某某律師事務所,又是evilmonster電競俱樂部,好像他們是債主,非得討個說法。

網絡就是這樣,斷章取義,開局一張圖,後麵全靠編。

雲爍不太能睡得著,今天他觀戰了姑娘們的四排,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微博上的路輕已經失去了呼吸權,他自己的微博也沒好到哪裏去,一水的讓教練大義滅親主持公道。

雲爍正在斟酌用詞,想著發條微博,是酷一點還是官方一點的時候……

app推送來了:烈火tv提醒您,您關注的主播em_light開播啦!直播間標題:來,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