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帝皺了皺眉,叫住段正淳,道:“正淳,不得口出狂言。什麽事都不能過早定論,蒙公子並非歹惡之人,容他慢慢說來,不得相逼。”

“可……”段正淳還想爭辯,這時木婉清也站出來道:“我可用性命擔保,蒙大哥與‘四大惡人’毫無關係。他到大理來,也都是因為……因為我……你們可不能錯怪他。”

“好吧,皇兄!”段正淳歎了口氣,退到一旁。保定帝向朱丹臣等人一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誰說沒關係!”南海鱷神轉過身,兩隻小眼睛瞪得滾圓,“蒙兄弟救過老子的命,老子還和他一起喝過酒吃過肉,雖然沒拜過把子,可天底下除了老大,我嶽老二最服氣的就是他!你說是吧,蒙兄弟?”

被他一問,蒙靈雲隻覺得左右為難,心想:“這南海鱷神雖然有些憨直,做起事來顛三倒四,為人卻還豪爽,不失為一個朋友,可他卻是‘四大惡人’之一,似乎在場之人對他皆無好感,自己若認了他這朋友,必然遭眾人仇恨,可若單因他名聲不好,便不裝不認識他,那不成了不仁不義之徒。”

蒙靈雲自幼在女真族中長大,女真族人對朋友夠熱情,夠意思,最佩服的也是為人豪爽不拘小節的大英雄,他認為南海鱷神雖然算不得英雄,可自己確實同他一起喝過酒、吃過肉,那就算是朋友。於是心中再無什麽顧慮,高聲道:“不錯,嶽大哥所說也都是事實,靈雲能有嶽大哥這樣一豪爽的朋友,也不失榮幸!”

“哈哈,老子就沒看走眼,蒙兄弟就是夠朋友!好!好!好得很!”南海鱷神一生中也沒交上一個朋友,蒙靈雲能將他當朋友看,感到大是快意,一連喊了三聲好!他笑到一半,忽然又問蒙靈雲道:“既然你把我當朋友看,那為何不為我能找個好徒弟高興,反倒說什麽做不得?難道,難道蒙兄弟也看出段譽那小子資質上乘,想要和我嶽老二搶徒弟不成?”

想到蒙靈雲萬一真的是要和自己搶徒弟,南海鱷神急得直抓腦門,“他和老大打架,能打成平手。若一會他和我比武搶徒弟,我定要輸給他了!”

蒙靈雲笑道:“嗬嗬,嶽大哥誤會了。我和段譽已經是結義兄弟,怎麽可能再收他為徒。”

聽他這樣一說,南海鱷神馬上又樂了,“不是和我搶徒弟,那太好了!”

“不過,嶽大哥可曾想過,你若收我三弟做了徒弟,輩分不是比我高了一輩,那以後我們倆還怎麽平起平坐的喝酒吃肉?”

“呃,這……這我倒沒想過!”南海鱷神抓著腦袋,偷偷的瞧了瞧蒙靈雲心想,“日後說不定他的武功比老大還強,我若能與他平起平做的喝酒吃肉,江湖上誰人還敢小瞧我樂老二;可若收不了這個徒弟,那四大惡人中我南海派的徒弟武功就不是第一了,這可怎麽辦好?”

這時候,隻聽得靴聲橐橐,兩個人走近房來。段譽在門外說道:“嶽老三這家夥逃走了麽?爹,你別讓他逃走,我師父來啦。”

南海鱷神是個死要麵子之人,被段譽激將法一激,先前的顧慮全都拋到九霄雲外,頓時吼道:“我逃什麽?他媽的,快叫你師父進來。你不肯改投明師,想是你的暗師不答允。我先把你狗屁師父的脖子扭斷,你沒了師父,就非拜我這名師不可了。哈哈,這主意高明之極。”

他自稱自讚聲中,段譽帶了一人進來,眾人一見,忍不住炳哈大笑,蒙靈雲卻是一臉痛苦,原本可免去一場紛爭,誰知道段譽竟真拉了一個“師傅”來。

這人小帽長袍,兩撇焦黃鼠須,眯著一雙紅眼睛,縮頭聳肩,形貌猥瑣,玉虛散人等認得乃是王府中管帳師爺的手下霍先生。這人整日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專愛和王府中的仆役賭博。這時帶著七他酒意,胸前滿是油膩,被段譽拖著手臂,畏畏縮縮的不敢進來。一進花廳,便向保定帝和皇後叩下頭去。保定帝不認得他是誰,說道:“罷了!”

段譽挽著霍先生的手臂,向南海鱷神道:“嶽老三,我諸位師尊之中,以這位師父武功最淺,你須先勝得了他,方能跟我另外的師父比武。”

蒙靈雲仔細瞧了瞧這其貌不揚的小老,見他雙臂內力湧動不止,必是個外家功夫了得之人,暗暗稱奇道:“想不到這老者,形貌猥瑣原來竟是身藏不露的高手,若他真能出手,接下嶽大哥三招,理不成問題。”蒙靈雲練的“八荒唯我獨尊”神功是以自身真氣為引,采天地之靈,灌輸自身的奇妙功法,當練到一定程度之後,配合“小無相神功”,便可以感受到常人所不能察覺的真氣湧動。那霍先生雖然有意隱瞞實力,可幾十年的功力即使不是有意施展,可體力的真氣也會自行在奇經八脈中流動。

南海鱷神哇哇大叫,說道:“三招之內,我嶽老地若不將他摔個稀巴爛,我拜你為師。”

段譽眼光一亮,說道:“你這話是真是假?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倘若不作數,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

南海鱷神叫道:“來,來,來!”

段譽道:“倘若隻比三招,那就不用我師父動手,我自己來接你三招也成。”

南海鱷神聽到雲中鶴的傳言,匆匆忙忙趕來大理鎮南王府,一心隻想擒去段譽,要他作南海一派的傳人,待得和段正淳對了一掌,始有懼意,覺得要在這許多高手環繞之下擒走段譽,實在大為不易,單是徒兒的老子,恐怕就打他不過,聽得段譽願和自己動手,當真再好不過,一出手就可將他扣住,段正淳等武功再強,也就不敢動彈,隻有眼睜睜的讓自己將徒兒帶走,便道:“好,你來接我三招,我不出內力,決不傷你便是。”

段譽道:“咱們言語說明在先,三招之內你如打我不倒,那便如何?”

南海鱷神哈哈大笑,他知道段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別說三招,就是半招也接不住,便道:“三招之內要是打你不倒,我就拜你為師。”

段譽笑道:“這裏大家都聽見了,你賴不賴?”

南海鱷神怒道:“嶽老二說話,素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段譽道:“嶽老三!”

南海鱷神道:“嶽老二!”

段譽道:“嶽老三!”

南海鱷神道:“快來動手,羅裏羅唆的幹什麽?”

段譽走上兩步,和他相對而立。

廳中眾人自保定帝、皇後而下,除了木婉清外,人人都是是看著段譽長大的,均知他好文厭武,從來沒學過武功,這次保定帝和段正淳逼著他練武,他竟離家出走,別說和一流高手過招,就是尋常的衛士兵卒,他也決計不是對手。初時眾人均知他是故意戲弄這渾人,但到後來說話僵了,竟逼得真要和他放對。雖然南海鱷神一心想收他為徒,不致傷他性命,但這人性子凶野,說不定突然間狂性大發,段譽以金枝玉葉之體,如何可輕易冒險?玉虛散人首先出言攔阻:“譽兒莫要胡鬧,這等山野匹夫,不必多加理會。”

蒙靈雲雖然知道段譽已經練了一些逍遙派武功,可仍舊擔心,急道:“三弟,不可冒險!還是讓你那位師傅同嶽大哥比上三招好了。想必,他也不會輸的。”

那霍先生仍舊裝做一臉醉相,似睡非睡,對蒙靈雲說的話充耳不聞。

段譽知道霍先生是王府裏的管帳,下得一手好棋,卻不見他和誰動過武,此時將他拉出來,也是隻覺得府中諸人以他的形貌最是難看猥崽,這才拉他來跟南海鱷神開個玩笑。若是真打,哪裏可能接下南海鱷神三招,連忙雙手急搖,道:“不行,大丈夫說話算話,我既然答應了,不管輸贏,也跟他比了三招再說。”

說服了蒙靈雲,段譽又對南海鱷神道:“嶽老三,咱們把話說明在先,你在三招中打我不倒,就拜我為師。我雖做你師父,但你資質太笨,武功我是不能教你的,你答不答允?”

南海鱷神怒道:“誰要你教武功?你又會什麽狗屁武功了?”

段譽道:“好,那你答允了。拜師之後,師尊之命,便不可有違,我要你做什麽,你便須遵命而行,否則欺師滅祖,不合武林規矩。你答不答允?”

南海鱷神不怒反笑,說道:“這個自然。你拜我為師之後,也是這樣。”

保定帝見段譽說得事在必得,說不定他暗中另有機謀,好在南海鱷神不會傷他性命,又有兄弟和蒙靈雲在旁照料,決無大礙,便道:“眾人且住,讓這狂徒行領教一下大理國小王子的高招,也無不可。”

段譽將所學的淩波微步默想了十幾步,覺得要逃過他三招,似乎也並不難,但一生從未和人動過手,這南海鱷神武功又太高,畢竟全無把握,還是預留後步的為妙,說道:“就是這樣。不過你要收我為徒,須得將我幾位師父一一打敗,顯明你武功確比我各位師父都高,我才拜你為師。”心想:“要是給他三招之內一把抓住,我就將這裏武功高強之人一個個說成是我師父,讓他一個個打去便了。”

南海鱷神道:“好吧!好吧!你盡說不練,那可不像我了。咱們南海派說打就打,不能含糊。”

段譽指著他身後,微笑道:“我一位師父早已站在你的背後……”南海鱷神不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段譽陡然間斜上一步,有若飄風,毛手毛腳的抓住了他胸口‘膻中穴’,大拇指對準了穴道正中。這一下手法笨拙之極,但段譽身上蘊藏了無量劍七名弟子的內力,雖然不會運用,一抓之下,勁道卻也不校南海鱷神隻感胸口一窒,段譽左手又已抓住他肚臍上的“神闕穴”。

“原來三弟已經練成‘北冥神功’和‘淩波微步’,難怪才敢答應接嶽大哥三招。”蒙靈雲見他手法笨拙,可還算抓對了穴道,雖然他少時“膻中穴”受損,而不能修煉“北冥神功”,卻也知道“北冥神功”中首先修煉的便是手太陰肺經和任脈兩道經脈,這“膻中”、“神闕”兩穴,正是任脈中的兩大要穴,隻要稍使內力,便能將敵人的內力從這兩處穴道吸為己用。

果然南海鱷神一驚之下,急運內力掙紮,突覺內力自膻中空急瀉而出,全身便似脫力一般,更是驚慌不已。段譽已將他身子倒舉起來,頭下腳上的摔落,騰的一聲,他一個禿禿的大頭撞在地下。幸好花廳中鋪著地毯,並不受傷,他急怒之下,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左手便向段譽抓去。

廳上眾人見此變故,無不驚詫萬分。段正淳見南海鱷神出抓淩厲,正要出手阻格,卻見段譽向左斜走,步法飄渺之極,隻跨出一步,便避開了對方奔雷閃電般的這一抓。

段正淳喝采:“譽兒,妙極!”

南海鱷神第二掌跟著劈到。段譽並不還手,斜走兩步,又已閃開。

南海鱷神兩招不中,又驚又怒,隻見段譽站在自己麵前,相距不過三尺,突然間一聲狂吼,雙手齊出,向他胸腹間急抓過去,臂上、手上、指上盡皆使上了全力,狂怒之下,已顧不得雙手若是抓得實了,這個“南海派未來傳人”便是破胸開膛之禍。

保定帝、段正淳、玉虛散人、木婉清四人齊聲喝道:“小心!”卻聽蒙靈雲說了句“斜行大過,再轉既濟。”段譽立即依言而行,左踏一步,右跨一步,輕飄飄的已轉到了南海鱷神背後,心下得意,伸手在他禿頂上拍了一掌。

南海鱷神驚覺對方手掌居然神出鬼沒的拍到了自己頭頂,暗叫:“我命休矣!”但頭皮和他掌心一觸,立知這一掌之中全無內力,左掌翻上,“嗤”的一下,將段譽手背上抓破了五條血痕。段譽急忙縮手,南海鱷神一抓餘力未衰,五根手指滑將下來,竟在自己額頭上也抓出了五條血痕。

段譽連避三招,本來已然得勝,但童心大起,在南海鱷神腦門上拍了一掌,他既不知自己內力已頗為不弱弱,自也絲毫不會使用,險些反被擒住,當下腳步連錯,躲到了父親身後,已嚇得臉上全無血色。

玉虛散人向兒子白了一眼,心道:“好啊,你向伯父與爹爹學了這等奇妙功夫,竟一直瞞著我。”

木婉清大聲道:“嶽老三,你三招打他不倒,自己反被他摔了一交,快磕頭拜師埃”

南海鱷神抓了抓耳根,紅著臉道:“他又不是真的跟我動手,這個不算。”

木婉清伸手指括臉,道:“羞不羞?你不拜師,那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你願意拜師呢,還是願意做烏龜兒子王八蛋?”

南海鱷神怒道:“都不願。老子還要跟他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