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上,鎮南王首先請蒙靈雲上座,道:“聽朱兄弟說犬子這一路多得蒙公子照顧才得以平安歸來,本王感激不盡,公子請上座。”

蒙靈雲知道自己同段譽私下裏可以稱兄弟,可到了這皇宮王府之中該有的規矩卻是改不得的,“王爺先請。”

鎮南王見蒙靈雲彬彬有禮,卻不卑不亢,心中多了幾分喜歡,“蒙公子和犬子已是金蘭之好,又是江湖中人,這宮裏的規矩可免則免了吧。”

蒙靈雲點頭道:“謝王爺。”

段譽也招呼倆人道:“二哥、婉清你們在此稍坐片刻,我同爹爹見過伯父,便來陪你們。”

蒙靈雲知道段譽所說的伯父是何人,回道:“你去忙吧。”

直等鎮南王夫婦和段譽進了內堂,蒙靈雲這才放眼看那大廳,隻見正中一塊橫匾,寫著“邦國柱石”四個大字,下首署著“丁卯禦筆”四個小字,楹柱中堂懸滿了字畫,一時無事可做便細細欣賞起來。

很快便有侍仆送上清茶,恭恭敬敬的舉盤過頂。進門後一直坐在上首椅子裏的木婉清見隻有她自己與蒙靈雲兩人有茶,朱丹臣等一幹人迎敵之時威風八麵,到了鎮南王府,卻恭謹肅立,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暗想:“這些人古怪真多。先前見人便拜,現在又站得像根木頭似的,那裏像什麽身負上乘武功的英雄好漢?”

過得半個時辰,木婉清等得不耐煩起來,大聲叫道:“段譽,段譽,幹麽還不出來?”

大廳上雖站滿了人,但人人屏息凝氣,隻聲不出,木婉清突然大叫,誰都嚇了一跳。幾個護衛中朱丹臣最善辭令,於是微笑道:“姑娘少安毋躁,小王爺這就出來。”

木婉清奇道:“什麽小王爺?”

朱丹臣道:“段公子是鎮南王世子,那不是小王爺麽?”

木婉清自言自語:“小王爺,小王爺!這書呆子像什麽王爺?”

這時,隻見內堂走出一名太監,宣道:“皇上有旨:著蒙靈雲、木婉清進見。”

蒙靈雲一直站在廳裏欣賞廳裏的字畫,見那太監出來,稍稍促足恭立以示對皇帝的尊敬。木婉清卻仍大刺刺的坐著,聽那太監直呼已名,心中不喜,低聲道:“姑娘也不稱一聲,我的名字是你隨便叫得的麽?”

蒙靈雲知道木婉清的脾氣,簡直就是一代女王武則天,稍微忤逆就得吃巴掌,挨毒箭!聽她語氣中略帶怒意,惟恐她又一支毒箭將那太監傷了,忙道:“木姑娘,咱們還是去叩見皇上吧。”

木婉清雖是天不怕、地不怕,聽說要去見皇帝,心頭也有發毛,隻得跟在蒙靈雲身後,由那太監領路穿長廊,過庭院,隻覺得走不完的一間間屋子,終於來到一座花廳之外。

那太監報道:“蒙靈雲、木婉清朝見皇上、娘娘。”揭開了簾子。

倆人走了進去,木婉清不等下跪,見居中而坐的男子長須黃袍,相貌清俊,開口便問:“你就是皇帝麽?”

那居中而坐的男子,正是大理國當今皇帝段正明,帝號稱為保定帝。保定帝見木婉清不向自己跪拜,開口便問自己是否皇帝,不禁失笑,道:“我便是皇帝了。”他打量了一下站在木婉清身旁的蒙靈雲,問到:“蒙公子是中原武林人士,不知師承何門何派?”

蒙靈雲見這大理皇帝到一點沒皇帝的架子,到似足了武林中的前輩高人,於是用江湖中的禮儀,抱拳道:“家師有訓,在江湖上行走,不得透露了師門,所以實在不能告訴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保定帝捋了下胡須,心想:“中原武林藏龍臥虎,許多隱士不願意透露師承所學,也是人之常情。”於是也不再追問,換了個話題,道:“倆位都是初到大理,明兒讓譽兒帶你們到處走走,瞧瞧我們大理的風光。”

木婉清道:“很好,你陪我們一起去嗎?”她此言一出,眾人都忍不住微笑。保定帝回視坐在身旁的皇後,笑道:“皇後,這娃娃兒要咱們陪她,你說陪不陪?”

皇後微笑不答。木婉清向她打量了幾眼,道:“你是皇後娘娘嗎?果然挺美麗的。”

保定帝嗬嗬大笑,說道:“譽兒,木姑娘天真誠樸,有趣得緊。”

笑聲未畢,忽聽得西首數間屋外屋頂上閣的一聲響,跟著鄰室的屋上又是“咯”的一響。

眾人一驚,知有敵人來襲,那人來得好快。但聽得颼颼數聲,幾個人上了屋頂,褚萬裏的聲音喝道:“閣下深夜來到王府,意欲何為?”

一個嗓子嘶啞的粗聲道:“我找徒兒來啦!快叫我乖徒兒出來見我。”正是南海鱷神。

朱丹臣等四大護衛吃驚最甚,他們同南海鱷交過手,知道“四大惡人”的厲害,雖兒王府中戒備森嚴,衛士如雲,如那南海鱷神同葉二娘、雲中鶴,以及那個未曾露過麵的“天下第一惡人”四惡聯手,倘要強擄段譽,隻怕也是不易阻擋。

突然間嗤的一聲響,半空中伸下一張大手,將廳門上懸著的簾子撕為兩半,人影一幌,南海鱷神已站在廳中。他豆眼骨溜溜的一轉,已見到段譽,哈哈大笑,叫道:“老四說得不錯,乖徒兒果然在此。快快求我收你為徒,跟我去學功夫。”說著伸出雞爪般的手來,抓向段譽肩頭。

鎮南王見他這一抓來勢勁急,著實厲害,生怕他傷了愛子,當即揮掌拍去。兩人手掌相碰,砰的一聲,均感內力受震。南海鱷神心下暗驚,問道:“你是誰?我來帶領我的徒兒,關你什麽事?”

鎮南王微笑道:“在下段正淳。這孩子是我兒子,幾時拜你為師了?”

段譽笑道:“他硬要收我為徒,我說早已拜過師父了,可是他偏偏不信。”

南海鱷神瞧瞧段譽,又瞧瞧鎮南王段正淳,說道:“老的武功倒很強,小的卻是一點不會,我就不信你們是爺兒倆。段正淳,咱們馬馬虎虎,就算他是你的兒子好了。可是你教武功的法子不對,你兒子太過膿包。可惜,嘿嘿,可惜。”

段正淳道:“可惜什麽?”

南海鱷神忽然歪著脖子,指著自己的後腦勺,道:“你兒子很像我,是塊極難得的學武材料,隻須跟我學得十年南海派的功夫,包他成為武林中一個了不起的高手。”

段正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適才跟他對掌,已知此人武功好生了得,正待回答,段譽已搶著說道:“嶽老三,你武功不行,不配做我師父,你回南海萬鱷島去再練二十年,再來跟人談論武學。”

南海鱷神大怒,喝道:“憑你這小子,也配說我武功不行?”

段譽道:“我問你:‘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那是什麽意思?”南海鱷神一呆,怒道:“那有什麽意思?胡說八道。”段譽道:“你連這幾句最淺近的話也不懂,還談什麽武學?我再問你:‘損上益下,民說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那又是什麽意思?”

保定帝、鎮南王、高升泰等聽到他引“易經”中的話來戲弄此人,都不禁好笑。木婉清雖不懂他說些什麽,但猜到多半是酸秀才在掉書包。

南海鱷神一怔之間,隻見各人臉上均有嘲笑之意,料想段譽說的多半不是好話,大吼一聲,便要出掌相擊。段正淳踏上半步,攔在他與兒子之間。

段譽笑道:“我說的都是武功秘訣,其中奧妙無窮,料你也不懂。你這等井底之蛙,居然想做我師父,豈不笑歪了天下人的嘴巴?哈哈,我拜的師父有的是玉洞神仙,有的是飽學宿儒,有的是大德高僧。你啊,再學十年,也未必能拜我為師。”

南海鱷神大吼:“你拜的師父是誰?叫他出來,露幾手給我瞧瞧。”

段正淳見來者隻是四惡之一,武功雖然不弱,比自己可還差了一籌,不妨拿這渾人來戲耍一番,以博皇上、皇後與夫人一燦,當下由得兒子信口胡說,也不出言阻止。

段譽見伯父臉上笑嘻嘻地,父親又對己縱容,更加得意了,向南海鱷神道:“好,你有膽子便在這裏,我去請我師父來,你可別嚇得逃走。”南海鱷神怒道:“我嶽老二一生縱橫江湖,怕過誰來?快去,快去。”段譽轉身出房。

南海鱷神向各人臉上逐一瞧去,隻見朱丹臣,木婉清幾人個個都是臉露微笑,心想:“我這徒兒武功這等差勁,狗屁不如,他師父會有什麽能耐?老子半點也不用怕他。”目光一瞟看到站在一旁的蒙靈雲,突然哈哈大笑,身形猛的竄了過去。

在場之人皆是一驚,隻見南海鱷神舉起手臂往蒙靈雲肩膀搭去,眼看就要落下,鎮南王、保定帝等武功出類拔萃之心頭都暗叫,“不好!”

誰知南海鱷神猛的一爪抓去,卻絲毫未施內力,蒙靈雲有驚無險,眾人才鬆了口氣。接著,卻聽南海鱷神,道:“呀!蒙兄弟,又遇見你了,可真是巧!”

蒙靈雲微笑,道:“是很巧,嶽大哥肩膀上的傷已經好了嗎?”

眾人頓時錯愕當場,“原來倆人認識!”

“指頭大點的窟窿算不得傷!蒙兄弟,老子收徒弟,高興!一會咱倆再醉他一回,你說如何?”南海鱷神說罷便哈哈大笑了幾聲,氣勢很是豪邁。

蒙靈雲知道段譽已拜無量玉洞裏的那尊石像為師,已經是自己逍遙派的弟子,如何能改投南海鱷神門下,學習南海派的武功?但是這些卻不能對外人說道,於是道:“恐怕不巧,段譽做不得你徒弟!”

南海鱷神頓時勃然大怒,猛抓後腦勺,道:“如何做不得?老子說做得他就得做得!”

倆人說到這,四大護衛裏脾氣最為暴躁的傅思歸手持銅棍,奔到蒙靈雲麵前,怒聲喝道:“你到底何人,為何勾結‘四大惡人’混入王府?”

隻聽“崢!”的一聲,傅思歸手中的銅棍頓時飛上半空,南海鱷神收起鱷魚剪杠在肩上,“媽羔子的!老子同蒙兄弟說話,豈容你這龜蛋插嘴打岔!”說著,側身又是一掌,傅思歸被他打得仰麵飛了出去。

見南海鱷神出手擊傷傅思歸,四大護衛剩餘三人立即亮出兵器將他倆人圍住。鎮南王段正淳扶起傅思歸,見他傷得不輕,急忙扭頭道:“蒙公子,今日若你說不清楚同這惡人的關係,恐怕很難走出王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