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靈雲沿著大道追趕,轉過一個山崗看見段譽等人的馬匹停在西首的柳樹叢旁,心裏終於塌實下來,“好在趕上了!”

他看在樹林小道露出一角黃牆,奔到近處,見那黃牆原來是所寺觀,匾額上寫著“玉虛觀”三字。轉眼間黑玫瑰奔到觀前,正巧段譽正一臉焦急的挽著一個容貌秀麗的道姑走出觀來。

段譽瞧見蒙靈雲立時轉憂為喜,奔上前來,“二哥,你沒事吧,那倆個惡人呢?”

蒙靈雲下得馬來,道:“無事,他們已經被我打跑了。”

段譽又道:“二哥安然無恙,好極,我還擔心二哥寡不敵眾,準備請我媽媽前去援手呢!”

不等段譽介紹,蒙靈雲已經猜出麵前這位道姑自然便是段譽的母親,所以先行行禮道:“靈雲見過伯母,安好。”

那道姑手持拂塵,微笑道:“你既是譽兒結義兄弟,那就是一家人,無須多禮,我已經出嫁為尼,稱呼我玉虛散人就好。”

“是,玉虛道人安好。”蒙靈雲改了稱呼,又作了一揖。

木婉清看著愛馬黑玫瑰,想起蒙靈雲對自己也曾多次相救,剛才形勢危急,自己卻隻顧著段譽一人安危,心有愧疚,本有千言萬語此時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得默默的站在段譽身後。

朱丹臣自知武功不濟,若不是蒙靈雲出手相救,恐怕難有命在。先前情況緊急,才匆匆告別,未曾拜謝,此時危機已去,於是躬身向蒙淩雲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禮,道:“丹臣今日險些性命難保,多蒙蒙公子相救,感激不盡。”

蒙靈雲連忙將他扶住,道:“朱四哥,文武雙全,靈雲實在不敢受此一拜,快快請起。”

朱丹臣還想強拜下去,誰知蒙靈雲輕輕一扶,頓時便將他扶起,連發力的時間都沒給他留下,心中更加佩服蒙靈雲內力了得,隻得拱了拱手已示敬意,最後才向玉虛道人躬身道:“四大惡人武功深不可測,微臣聽得消息,他四人齊來大理恐怕是要對我段氏王室不利,請王……請玉虛散人還是到王府中暫避一時,待料理了這四個惡人之後再做打算。”

虛散人臉色微變,慍道:“我還到王府中去幹什麽?四大惡人齊來,我敵不過,死了也就是了。”

朱丹臣不敢再說,向段譽連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段譽會意,拉住玉虛散人拂塵,撒嬌道:“媽,這四個惡人委實凶惡得緊,你既不願回家,我陪你去伯父那裏。”

玉虛散人搖頭道:“我不去。”眼圈一紅,似乎便要掉下淚來。

段譽道:“好,你不去,我就在這兒陪你。”轉頭向朱丹臣道:“朱四哥,煩你去稟報我伯父和爹爹,說我母子倆在這兒合力抵擋四大惡人。”

玉虛散人笑了出來,道:“虧你不怕羞,你有什麽本事,跟我合力抵擋四大惡人?”蒙靈雲瞧她雖給兒子引得笑了出來,但先前存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還是流下臉頰,她背轉了身,舉袖抹拭眼淚。

幾人說話之間,忽聽得柳林外馬蹄聲響,遠處有人呼叫:“四弟,公子爺無恙麽?”

朱丹臣叫道:“公子爺在這兒,平安大吉。”

片刻之間,三乘馬馳到觀前停住,褚萬裏、古篤誠、傅思歸三人下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虛散人行禮。

蒙靈雲見這四人全是武官打扮,並且武功個個不弱,見了這道姑竟然也恭恭敬敬,想必那段玉在這大理國中必是皇親國戚,位高權重之人。

木婉清自幼在山野之中長大,見這些人禮數羅嗦,頗感厭煩,心想:“這幾個人武功都很高明,卻怎地見人便拜?”

玉虛散人見這三人情狀狼狽,傅思歸臉上受了兵刃之傷,半張臉裹在白布之中,古篤誠身上血跡斑斑,褚萬裏那根長長的鐵杆子隻剩下了半截,忙問:“怎麽?敵人很強麽?思歸的傷怎樣?”

傅思歸聽她問起,又勾起了滿腔怒火,大聲道:“思歸學藝不精,慚愧得緊,倒勞王妃掛懷了。”

玉虛散人幽幽的道:“你還叫我什麽王妃?你記心須得好一點才是。”

傅思歸低下了頭,說道:“是!請王妃恕罪。”他說的仍是‘王妃’,當是以往叫得慣了,不易改口。

聽倆人這樣一問一答,蒙靈雲頓時釋然,走到段譽身邊細聲問道:“賢弟,你可別再瞞著二哥了,你是大理段氏子弟是也不是?”

段譽沒弄清蒙靈雲所說的“大理段氏子弟”是何意思,道:“二哥,小弟姓段,自然是段氏子弟啊。”

蒙靈雲伸出一指,道:“我是說會‘一陽指’的大理段氏,你會吧?”

“原來二哥是說這個,我爹爹和伯父到是懂這‘一陽指’的功夫,小我就半點不知,半點不會了。”

“那你爹爹和伯父又是大理國什麽人呢?難道是?”蒙靈雲說到這,迎麵馳來一小隊騎兵。褚萬裏快步搶在頭裏,向那隊長說了幾句話。那隊長一聲號令,眾騎兵一齊躍下馬背,拜伏在地。

段譽揮了揮手,笑道:“不必多禮。”

蒙靈雲會心一笑,心想:“原來三弟弟真是大理國王子,難怪氣質不凡。”

那隊長下令讓出三匹馬來,給褚萬裏等乘坐,自己率領騎兵,當先開路。鐵蹄錚錚,向大道上馳去。

這聲勢卻將那木婉清下了一跳,料知段譽必非常人,忽生憂慮:“我還道他隻是個落魄江湖的書生,因此上要嫁便嫁。瞧這小子的排場不小,倘若他是什麽皇親國戚,或是朝中大官,說不定瞧我不起這山野女子。師父言道,男人越富貴,越沒良心,娶妻子要講究什麽門當戶對。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罷,倘若三心兩意,推三阻四,我不砍他幾劍才怪。我才不理他是多大的來頭呢?”一想到這事,心裏再也藏不住,縱馬馳到段譽身邊,問道:“喂,你到底是什麽人?咱們在山頂上說過的話,算數不算?”

段譽見馬前馬後都是人,她忽然直截了當的問起婚姻大事,不禁止頗為尷尬,笑到:“到了大理城內,我慢慢跟你說。”

木婉清道:“你若是負……負心……我……我……”說了兩個“我”字,終於說不下去了。

段譽見她脹紅了粉臉,眼中淚水盈盈,更增嬌豔,心中愛念大盛,低聲道:“我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媽媽也很喜歡你呢。”

木婉清破涕為笑,低聲道:“你媽媽喜不喜歡我,我又理她作甚?”言下之意自是說“隻要你喜歡我,那就成了。”

段譽心中一蕩,眼光轉處,隻見母親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兩人,不由得大窘。

傍晚時分,離大理城沿有二三十裏,迎麵塵頭大起,成千名騎兵列隊馳來,兩麵杏黃旗迎風招展,一麵旗上鄉著“鎮南”兩個紅字,另一麵旗上鄉著“保國”兩個黑字。

蒙靈雲初到大理,不知大理國情,可看那旗號便知來人必是王爺之類的皇家重臣。

段譽叫道:“媽,爹爹親自迎接你來啦。”

朱丹臣等一幹人一齊下馬,讓在道旁。段譽縱馬上前,蒙靈雲下馬而立,遠遠便看到一個紫色錦袍的男子騎著一匹大白馬迎麵奔來,喝道:“譽兒,你當真胡鬧之極,累得高叔叔身受重傷,瞧我不打斷你的兩腿。”

那紫袍人一張國字臉,神態威猛,濃眉大眼,肅然有王者之相,見到兒子無恙歸來,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歡。蒙靈雲心道:“這王爺的容貌果然英武,三弟麵容秀氣,倒像他母親。”

段譽縱馬上前,笑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

那紫袍人佯怒道:“好什麽?總算沒給你氣死。”

段譽笑道:“這趟若不是兒子出去,也接不到娘回來。兒子所立的這場馬功勞,著實了不起。咱們就將功折罪,爹,你別生氣吧。”

紫袍子人哼了一聲,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饒你不過。”雙腿一挾,白馬行走如飛,向玉虛散人奔去。

蒙靈雲隨朱丹臣幾人同行而前,那木婉清一名女子雜在他們中間,顯得很是孤單。見那隊騎兵身披錦衣,甲胄鮮明,兵器擦得閃閃生光,前麵二十人手執儀仗,一麵朱漆片上寫著“大理鎮南王段”六字,另一麵虎頭牌上寫著“保國大將軍段”六字。她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兒,見了這等威儀排場,心下也不禁肅然,緊緊追到段譽身邊,小聲問道:“喂,這鎮南王,保國大將軍,就是你爹爹嗎?”

段譽笑著點頭,低聲道:“那就是你公公了。”

木婉清勒馬呆立,霎時間心中一片茫然。她呆了半晌,縱馬又向段譽身邊馳去。大道上前後左右都是人,她心中突然隻覺說不出的孤寂,須得靠近段譽,才稍覺平安。

蒙靈雲在北沙就見慣了金戈鐵馬,大理國的滇馬並不如女真族中的北馬高大,一隊隊騎兵華麗十足,卻有失威猛。

隨後段譽向鎮南王介紹蒙靈雲和木婉清倆人,一行人進了大理城南門。

大理城內人煙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鋪,市肆繁華,處處燈火闌珊。過得幾條街道,眼前筆直一條大石路,大路盡頭聳立著無數黃瓦宮殿,夕陽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輝煌,令人目為之眩。一行人來到一座牌坊之前,一齊下馬。

蒙靈雲見牌坊上寫著四個大金字:“聖道廣慈”,心想:“這定是大理國的皇宮了。聽聞大理國於五代後晉天福二年建國,比之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還早了廿三年,不知這當朝的大理國皇帝是何等模樣。”

進了皇宮,蒙靈雲等人立時被那大理國皇帝安排到鎮南王府見駕,蒙靈雲不明所以,那段譽卻是拍手笑道:“妙極,妙極!”

玉虛散人橫他一眼,嗔道:“妙什麽?我在皇宮中等候娘娘便是。”

那通報的太監又道:“娘娘吩咐,務請王妃即時朝見,娘娘有要緊事和王妃商量。”

玉虛散人低聲道:“有什麽要緊事了?詭計多端。”

段譽知道這是皇後故意安排,料到他母親不肯回自己王府,是以先到鎮南王府中去相候,實是撮合他父母和好的一番美意,心下甚喜。一行人出牌坊後上馬,折而向東,行了約莫兩裏路,來到一座大府第前。府門前兩麵大旗,旗上分別繡的是“鎮南”、“保國”兩字,府額上寫的是“鎮南王府”。

蒙靈雲總算是鬆了口氣,“三弟總算是回到家裏了,說不定自己也要小住幾日,這樣也好,有機會指點下三弟我逍遙派武功,若將來他再偷跑出去,也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