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釘子

徐青山在旁邊也不知道老羊倌他們說的是什麽話,聽得稀裏糊塗,一頭霧水。

正所謂行行有道,隻不過一般情況下,外行人不得而知罷了。

看病賣藥的有醫院,也有診所,還有走鄉串戶的江湖郎中。而到了人參開市的時候,除了山貨莊開秤收參以外,還有一夥收參客,這夥人被稱為“山釘子”。他們收參都趕在放山時節,在山裏尋找參幫,一旦找到後,就會和參幫的把頭先盤道,然後當麵鑼對麵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麽一來,就有機會能收到些新鮮的大山貨。

當然在這深山老林裏穿行,凶險莫測,而且也要遭不少罪。於是有的山釘子幹脆就在山腳下的必經之路候著。遠遠的瞅見參幫下山了,就趕緊迎上去,噓寒問暖,一番客套後,就地看寶,當場提貨結帳。

是不是真正的“山釘子”,還是業餘客串來打野食的,內行人一眼就能看穿。雖說穿著打扮都沒什麽特別的,乍一看也都差不多,但是行裏人知道,山釘子屁股後麵會別個“麅頭骨”。麅子的腦瓜骨質地堅硬,坐地下時可以當凳子,晚上睡覺時也可以當枕頭,屁股後掛著這個東西的,就是真正收參的山釘子,也是種特殊的標記。山釘子常年收參,與參幫唇齒相依,所以給的價錢絕對公道,辦事也地道。要是沒這個的多是打野食的參販子,碰到這種人就得多防備著點,很容易上當受騙。

解放以後,屁股後麵再別個麅頭骨實在是太惹眼了,於是就換成了一塊“麅子皮”或是“麅皮屁股簾”。老羊倌曉得這裏麵的道道,這才臨上車時非得買塊麅子皮。有了這東西,就和參幫成了自家人,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彼此好溝通,也就沒必要過分防備了。

進了屋後,老羊倌和關把頭你一句我一句的溜上了切口,這些話都是放山暗語,除了他們倆,別人都聽不明白在說些什麽,就見他們兩個人時不時的哈哈大笑。

關把頭名字叫關善甲,村裏人都喊他老關或是關把頭,家裏世代都是抬參的,也算是子承祖業。他爹和他爺都是附近十裏八村有名的參把頭。到了他這輩,雖說剛剛四十出頭,但是江湖閱曆可不少,十幾歲就跟著參幫放山,見多識廣。三十多歲就做了參把頭,在這一片,也是小有名氣。前村後屯沒有人不知道的,都說他是大山裏長出來的,是山神爺的兒子,腳踏進大山,就像回家一樣,想要啥就拿啥。

關把頭一看老羊倌精神奕奕,談吐不凡,也是有些敬仰。像他們這些放山的,最關心的就是辛苦抬出來的參最終能換來多少錢。要是去山貨莊賣,價格雖說也是市價,但是商家沒有不黑的,總會臨了多饒幾棵參,隻有實在沒招了才去那裏賣參。倘若要是多認識兩個有本事的山釘子,那就相當於抱上了財神爺,隻要參好,就不愁賣個好價錢。

雖說放山二十幾年了,可是山釘子找到了自家門口,還是第一回,多少也讓關把頭有些詫異。和老羊倌聊了一陣後,這才想起來問劉二炮,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劉二炮在旁邊看得也有些迷糊,不知道老羊倌和徐青山到底是什麽來頭,毫不隱瞞,一五一十的把經過說了一遍。

關把頭聽到那根“二匹葉”被老羊倌花了五百塊錢收走了,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老羊倌,直到劉二炮說完後,這才衝劉二炮擺了擺手,讓他趕緊回家,再不回去,他媳婦聽到信兒非得找來不可。

劉二炮一聽,趕緊往窗戶外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兜,憨憨的笑了笑,嘴裏還念叨著“不能,不能”,身子已經就到了門口,衝老羊倌和徐青山打了個招呼,趕緊溜出了院子。

關把頭笑著告訴老羊倌,這小子別看著五大三粗的,賊怕他媳婦,這點兒錢恐怕沒等焐熱呢就得交上去。他媳婦隻要喊一聲,嚇得那小子連屁都不敢放。

老羊倌和徐青山聽得也憋不住直笑。

眼見劉二炮出了院子,走沒影了,關把頭神情一變,衝老羊倌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不知老爺子貴姓啊?”

老羊倌笑著答道:“免貴,姓楊,名字忌口,就不說了。叫我老爺子也行,喊我楊叔也行,沒那麽多講究”

關把頭笑了笑:“老爺子,恕我直言,老2那根二匹葉根本不值五百塊,您老又不是生手,不可能走眼,是不是有啥別的事啊?”

老羊倌笑了笑:“關把頭,當真人不說假話。韭菜花市你就去放山,隻帶回這麽個‘啞巴參’,恐怕也是想敲門問路吧?”

雖說一年四季,人參都在地裏長著,但是采參的季節不同,叫法也不一樣。春天是人參拱土的時期,叫青草市;初夏是人參發葉時期,叫芽草市;盛夏是人參葉片碧綠時期,叫黑草市;人參開花的時期叫韭菜花市;人參結籽時期叫紅榔頭市;秋天,人參葉黃時期,叫黃羅傘市;人參籽落時期叫刷帚頭市。

眼下正是放山最好的季節,也就是紅榔頭市。平時很少有放芽草市、青草市或是韭菜花市的,一是不好找參,二是人參漿液不足,采出來可惜,也賣不上價。即使找到人參,也是半場歡喜,正所謂“早放山,沒漿氣;晚放山,一堆皮”。空皮無肉,幹巴參叫泡;而跑了漿成色不足的人參就叫啞巴參。

關把頭聽老羊倌這麽一說,臉色有些不自然,繼而哈哈大笑了起來:“老爺子,行貨賣行家,咱也不說假話。托山神爺老把頭的福,那參是‘密棒槌’。有片,有堆,都是大貨,先前時節不好,這才拿回幾根投石問路。眼下正是‘開秤’的季節,也想看看今年的行情,沒想到一切都瞞不過老爺子。”

棒槌就是人參,“密棒槌”就是藏人參。如果參幫放山時發現參地都還是三品葉以下的小秧子,參幫把頭會把人參給抬出來,然後交給某人去把它換個好地方重新栽上。如果生長地不好,將來也難成好貨。而誰去“密人參”,這人參可以說以後就歸其後人所有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傳至數代以後,足可以發筆橫財。當然,密參的人選不是隨便說讓誰密就讓誰密的,自有一套選人的方法,不管怎麽說,肯定要服眾才行。

關把頭說那棵“開山鑰匙”是“密人參”,估計肯定也是他家先人老早以前密下的,現在估計是到了收成的季節了。

老羊倌見關把頭已經和盤托出了,也爽快地笑了笑:“關把頭,買賣講緣份,老頭子我不敢說別的,肯定是公平合理,仁義俱在。事成後,我請兄弟們吃喜份子”

關把頭也很豪爽地笑了笑,一個勁兒地誇老羊倌為人爽快,快人快語。要是真能抬出大貨,喜份子理應他請,這點規矩他還是知道的。

老羊倌遞給了關把頭一根煙,都點著後,笑著問關把頭,什麽時候準備拉幫,不知道方不方便一路同行。

關把頭把腦袋一晃,大嘴一撇:“瞧老爺子說的,自古以來,放山人和收山人就是一家子,哪有不方便一說。眼看著日子也差不多了,到了紅榔頭市,趕早別趕晚,三天後就出發,到時候一起走,也好有個照應。”

老羊倌見人家點頭答應了,趕緊抱拳連聲道謝,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就準備起身告辭。

關把頭說什麽也不讓老羊倌和徐青山走,說是既然都到家了,吃完飯再走。

老羊倌晃了晃腦袋,笑道:“關把頭,你的好意,老頭子心領了。不過行行有道,住店不住村,進家不過夜,這也是我們的規矩。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得回去準備準備,改日再說,到時候一醉方休。”

關把頭又挽留了半天,見老羊倌執意要走,也就不再堅持了,一直把老羊倌送出了村口,直到看著老羊倌和徐青山走沒影了,這才回了家。

徐青山見四下沒有人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問老羊倌是怎麽打算的。

老羊倌嗬嗬笑了笑:“小山子,擺攤開店能賺幾個錢,要是閑得慌,咱爺倆跟著上山去轉轉,一大年來,你也學了不少東西,也得實際操練操練。何況這寶也不簡單,據我估計,最差也是個‘大瓜’,夠咱爺倆走一趟了。”

徐青山一聽,也有些興奮。平時,老羊倌白天說,夜裏講,也說了不少東西,但都是順嘴一說,隨便一聽,趁著這個機會,也正好練練手,是騾子是馬也得出來溜溜才行。抬眼看了看老羊倌屁股後麵的那塊麅子皮,忽忽閃閃的掛在屁股上,有些憋不住笑,這才問老羊倌是怎麽回事。

老羊倌不緊不慢地把這裏麵的道道逐一說了一遍,徐青山聽的是雲裏霧裏,不住地咧嘴,感慨頗多,沒想到這放山和牽羊都差不多,裏麵的規矩會這麽多。

老羊倌一邊走著,一邊告訴徐青山,放山這一行當自古就有之,本來就是牽羊的一脈。想當初也是牽羊人才幹的差事,隻不過這種事一個人幹不了,都得尋幾個幫手,這裏麵的道道才慢慢地傳了出去,時間長了,也就獨成一門。不過,參幫放山也隻是對走山的規矩相對熟悉一些,隻會找參。真要是找寶,他們基本上啥也不知道,都是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