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推著醫療推車走進另一間病房,掃視了一眼發現病**沒有人,仔細看了一圈才發現了倚在窗邊的男人。
男人身形清瘦,穿著一身病號服,卻整個人安靜的如同一座雕塑。
皮膚和臉色白的透明,幾乎和白色的窗簾一個顏色,難怪一眼望去讓人難以察覺,好像唯獨那頭時刻保持柔順的秀發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今天感覺怎麽樣?”葉明把推車放在一邊,走上前問。
“還好,”男人收回放空的目光,垂下眼,接著用手裏的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那一頭緞子般的長發。
“我給你帶了粥,多少吃一點兒,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要出問題了,”葉明勸道。
“不想吃,”男人搖搖頭,逆著清晨的微光轉過身來看他,目若點漆,眉宇間魅惑天成,眸光卻前所未有的沉靜,他表情輕鬆地笑了下,“反正吃不吃,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葉明欲言又止,“看起來心情好像不錯。”
“是不錯,”他垂下長長的眼睫,過分綺麗的容顏也變得柔和起來,唇角忍不住愉悅地彎起,“磨難終於要結束了,當然心情好了。”
“小海,你不用那麽悲觀,現在沒有人再會欺負你了,”葉明微微蹙眉說。
“是嗎?”小海不可置否地彎唇笑了一下,繼續低頭梳他的頭發。
接下來氣氛有些凝滯,兩個人相顧無言。
“我給你說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葉明看了他半晌才主動找話題和他聊天,“你猜今天我在醫院看見了誰?”
小海手指動作頓了頓,又旁若無人的繼續手裏的動作。
“莫正華,”葉明挑了挑眉說。
“莫先生生病了?”小海終於有所反應。
“他倒是沒有生病,可他送了個孩子來,才十八歲,也不知道莫老總和這個孩子有什麽仇,下手這麽狠,居然把人家做進了醫院,”葉明說著搖搖頭歎道,“莫正華居然能做出這種事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怎麽會這樣……”小海喃喃地說,“莫先生人一直都很溫柔的……”
然後心裏一動,抬頭問,“那個受傷的孩子,叫什麽名字?”
“叫時夕,”葉明回答道。
“竟然是時夕,”小海不解地微微蹙眉,“那麽好的孩子,莫先生為什麽會對他這樣?”
“你認識那個孩子?”葉明有些意外的聳聳肩,“也許輕易得到的,不會有人想著去珍惜,畢竟人的劣根性是共通的。”
“是,人和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小海了然地點頭,唇角又彎了起來,“所以在世上待久了會窒息的,幸好,我終於可以離開了。”
葉明,“……”
“……小海,如果你現在能接受手術的話,康複的幾率還是很高的……”他忍不住開口勸道,“你還這麽年輕,不要總是這麽悲觀厭世……”
“年輕,我還年輕嗎?”夏海有些迷惘,“為什麽隻活了三十多年卻感覺像活了三百年,每天都度日如年?”
接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諷刺地抬眼看他,“我要死了,我以為你會和我一樣開心。”
“……小海,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誤解,”葉明有些急切地解釋,“可我從未想過讓你死……”
你是沒想過讓我死,你隻是想讓我生不如死罷了。
小海沒有說出那些話,因為即使說了葉明也會想方設法地否認,可他卻又忍不住笑,笑容越來越諷刺,隻是笑著笑著表情卻突然變得異常痛苦,他捂著小腹癱倒在地上。
“小海,”葉明往前急走了兩步,接著像是想起來了什麽,說了句,“你忍一忍。”
然後就快步走到推車上放的托盤裏麵拿起一個盛滿藥的針管走了過來,然後扯起小海的胳膊用酒精棉消過毒後動作利落的把針管裏的藥劑推進他的血管裏。
隨著藥劑發揮作用,小海原本痛苦的神色變得輕鬆起來,連眼神都變得有些失焦。
“這是嗎啡是嗎?”小海半晌才懶洋洋地抬頭看他。
“是,這個止疼效果比較好,而且它可以讓你快樂,”葉明看著他,神情有些深邃莫測,“有了它,你就可以不用那麽辛苦了。”
他說著從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他手裏,“也可以用這個,比較方便。”
夏海舉起手,把手裏的小瓶子迎著日光仔細端詳著,小瓶子很好看,像小小的許願瓶,可裏麵的白色粉末卻是能夠能把一個正常人拉入深淵的魔物。
“我馬上就要自由了,自由之前卻還要被這種東西控製,”他閉了閉眼,拿著瓶子的手無力地垂下去,“葉明,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恨我?”
“小海,你誤會我了,我隻是想減輕你的痛苦罷了,”葉明又開始解釋。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你這麽恨我,一定有原因,”小海懶得聽他的詭辯,又開始想這麽多年一直讓他想不通的事。
“是為了翟雲飛嗎?”他突然睜開眼睛,目光投向身旁的葉明,像是突然間豁然開朗,“這麽多年,你一直是和他最親近的一個人,你沒有結婚,沒有生子,一直在他身邊陪伴著他,可是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我的身上,所以你才這麽恨我。”
“你愛他。”
夏海吐出這句斷言,突然就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中帶淚,“原來我是你們兩個人之間愛情的絆腳石。”
他痛苦地搖頭,“可是我卻連退出的資格都沒有。”
“當初的愛情遊戲是他自己要玩的,我連選擇說不的權力都沒有,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玩進去了,卻要我來付出那麽慘重的代價。”
他有些失神地看著葉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迫當你們之前相愛相殺的炮灰?”
葉明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突然歎了口氣,“小海,如果我不是怕雲飛失去你會受不了,我本該給你個痛快。”
“錯的是我,優柔寡斷,搖擺不定,好不徹底也壞不徹底,”他說著手指捏緊眉心,聲音裏滿是疲憊,“這麽多年,我也累了,可是雲飛放不下你,我又能怎麽辦?你的存在耗光了他所有的愛和情感,可那些明明就該屬於我,如果沒有你……”
“現在你終於不用糾結了,”夏海苦笑,“我終於可以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