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一如既往的絢爛輝煌。

衛厭凝神望著,奚雲路過時順著看了兩眼,“在我眼裏,夕陽就像七分熟的蒸蛋,若是淋點鮮香的醬汁,那便是美味。”

原本雅意上頭的衛厭:“……”

默默抖了抖衣袖昂首離開,似是不屑和奚雲多說兩句,奚雲嘴角憋著笑,哈哈哈,這衛厭也太不經逗。

奚雲笑眯眯追上去,發辮在身後晃呀晃的,“衛厭,別不開心啊,要不要吃點麥芽糖,我跟你說,這可是我先前熬得最後兩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是夜,就在無量觀門被猛然敲響不久,早就準備的齊韞和方大山對視一眼,手中握著刀棍,卻故意磨蹭許久,這才貼著門縫問道:“什麽人?”

門外的人都快哭了。

“我,是我,我是劉二狗啊,方大哥,齊大哥你們快開開門,開開門啊!”

“還有我,我是張老七。”

“我是朱柴火……”

門外很熱鬧,哭聲喊聲求救聲,聲聲不絕。

門內很安靜,眾人眼神交匯後,悠然自得地接著問話,“什麽劉二狗張老七,我們無量觀裏根本沒有這人,你們這些騙子,也休想故意誆騙我們開門。

“我,我真的是自己人啊,方大哥齊大哥求求你們了,給我們開開門,我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門外人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哪怕烏漆嘛黑又隔著觀門,裏麵人根本瞧不見。

方大山咳嗽一聲,“什麽自己人不自己人,想來都是半夜走岔了路的孤魂野鬼,那更是不能開門了,你們都好生散去吧,這觀裏頭供奉著道家真神,小心將你們打個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外麵那些人,後悔地都想抽自己幾耳光。

老天爺,誰知道他們好端端下山想要回家去,剛到山腳附近林子裏,就瞧見底下道上烏泱泱的將士們,有些威風凜凜騎著大馬,正對著士兵們下令。

“陳安王謀逆竟敢毒殺峯王,我們清河王身為最年長的王爺,更是見不得此等大逆不道之舉。”

“都打起精神,一旦亭湖郡大開城門,咱們就準備開戰,到時候軍功美人前程都看個人運氣。”

‘咕咚’,這些山上下來的七十一位莊稼漢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麵。

又是國君沒了,又是王爺毒殺,又是王爺報仇的。

有膽小的,當時就腿軟跪倒,抱著大樹魂不守舍。

這些人不敢露麵,就這麽老實待著,等到天快黑了,這些將士們離開去安營紮寨,這才頭也不回地朝著山上而來。

還回什麽回,隻怕還沒出去就被人要了命去,那可真就是立馬去見祖宗。

等到觀外石階下時,不少人徹底沒了力氣,根本就是一步步攀爬上來的,比起午時那會兒昂首挺胸地離開,顯得更加蕭條和悲涼。

一門之隔,裏頭的火把照亮正在窸窸窣窣的方大山和齊韞,方大山扭頭看向方文幸,小聲吩咐一通,方文幸就帶了一隊人巡邏去,尤其是牆邊和拐角處有樹木的地方,萬一外麵這些人爬進來呢?

既然想著要走,那就像石頭入海般無影無蹤才好。

想走就走想留便留,真當這無量觀是菜市場?

方大山如今可不是方大善人了,為著觀內其他人的安生和性命,他都不會輕易開門放人進來。

門外久久聽不到動靜,甚至瞧見微弱火把光也消失的眾人,更是又急又氣。

有個脾氣暴的,更是扣著門環吼道:“我會告訴你們,要是不放我們進去,我就下山將這無量觀住著人告訴那些官爺,反正我就一條賤命,到時候大家都別想活,黃泉路上也是個伴!”

這話一出來,門外眾人便立刻分作三波。

有些恨不得上去捂嘴,眼下人家在門內咱們在門外,本就是低頭求人的事,你竟敢威脅人,可真是火上澆油;

有些則是惡氣難出,索性順著搭腔,“槐樹哥說的是,反正底下亂起來了,說不得那糟心的火就燒到山上呢,要麽快快開門請我們進去,要麽我們就去報信。”

自然,無論什麽時候,也不缺保持沉默中立的一批人。

大概是撞了南牆,頭疼地厲害,甚至不想說話。

氣氛變得凝滯起來,門內聽聲辨人的齊韞抖了抖耳朵,摸著黑與方大山確定了幾個破罐破破摔的人名,而後便將準備好的幹草焚燒起來。

摘下來的芭蕉葉狂扇濃煙,很快門外那些人便嗆得受不了,還沒等逃離開就各個一頭栽倒下去,徹底不省人事。

等到方文幸巡邏回來,這邊的煙塵也散盡了,隻是方大山和齊韞等人或多或少身上沾了氣味。

“怎麽樣,二弟?”

“大哥,這些人果然想到了爬牆攀樹的法子,方才我就捉住了四個,都捆起來倒吊在樹上。”

方大山點頭,“行,咱們也該好好清點一下人數。”

一夜過去,天蒙蒙亮的時候,山上還有著不少濕氣,淺青色衣角掠過路旁草葉朝著後山而去,草葉上露珠滑落,像是下了一場小雨。

早飯時,大家夥吃著冷饅頭就水,再也沒有先前稀粥配菜的豪奢。

還是方大山等大家夥吃完才開的口。

驚歎聲此起彼伏,眾人這才知道不敢開火的原因,是因著山腳下有軍隊駐紮,若是引起他們注意,隻怕就要遭殃。

而這件事情不是齊韞探聽來的,而是昨兒個出觀下山的七十一人帶回來的。

聽到那些人想要拉著大家夥同歸於盡,眾人再也坐不住了,怒氣衝衝開始唾罵,奚雲自動屏蔽汙言穢語後,也熟練捂住身邊甜丫的耳朵,教壞小孩子可不好。

甜丫卻左顧右盼著,末了墊腳對著奚雲耳語,“小姑姑,不見公子哥哥啊?”

鑒於衛厭是外來人,按著尋常稱呼甜丫得叫哥哥;

可衛厭又成了方文幸的主家,那麽甜丫就跟著喚‘公子’。

這喊得混亂了,就成了甜丫嘴裏的‘公子哥哥’。

奚雲有些黑線地捏了捏眉心,信誓旦旦解釋道:“沒來,就是不餓,或是知道今兒個早飯清淡,他懶得吃唄。”

渾然不知,衛厭所在屋舍早已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