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江州城。

雖然戰事結束不過數月,但此時的江州城,卻是已經恢複了幾分,往日的繁華之像。

城中街道兩旁的店鋪,陸續開門營業。出門的百姓,也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城門處、碼頭處,數不清的商隊商人,攜帶著數量驚人的物資而來。就連路邊,都多出了許多攤販。

而此時城中,隨處可見那身穿甲胃的雲國將士,成群結伴,興高采烈地在城中各處采買、閑逛。

如今戰事已告一段落,各營雲軍開始輪流出營休沐,以緩解將士們這大半年身在軍營之中的苦悶。也是因為如此,此時城中才能夠看到這麽多並無軍務在身的雲軍將士。

在一開始的時候,麵對著雲軍將士,這城中原本的商販百姓,皆是心有畏懼,絲毫不敢靠近。

可架不住前些時候,朝中賞賜陸續發下,現下這些雲軍將士們的囊中不光極為闊綽,還有布帛米肉等物資。

這些賞賜下來的物資,有部分將士不需用到,便選擇了賣給城中百姓商販,換取金銀。然後再用手中的金銀,在城中大肆消費。

江州城百姓能夠因此得利,因此吸引而來的眾多商隊、商行,更是促進了城中經濟。

可以說,江州城如今能夠在戰亂不久之後,便迅速恢複了昔日的幾分繁華,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個。

原本就已經開始臣服接納雲國統治的江州郡百姓們,此時在這經濟繁榮的促進之下,民心更是急劇上升。

城中的某處街道角落處,一位身形幹瘦無比,滿頭白發的賣菜老漢,低著頭蹲在菜攤旁,心不在焉地叫賣著。

雖然看著隻是一普通老漢,但那鬥笠下的鋒芒銳利,不斷掃視著身前街道的雙眼,卻是昭示出這位賣菜老漢,並不似表麵看起來的這般簡單。

“前方速速讓開……駕!”

突然響起的暴喝之聲,讓原本繁華的街道,頓時一亂。

十數名雲軍騎兵,眼帶凜然之色,駕馭**戰馬小跑著而去。

縱然這一小隊騎兵馬速不快,又一路高聲示警,倒也沒有衝撞無辜路人。除了讓街道之上的百姓們避讓不及,引起一絲騷亂以外,倒也沒有什麽。

而此時,這賣菜老漢緊緊盯著眼前縱馬而過的雲國騎兵,眼神忽然一亮。

隻看著這支騎兵打扮,赫然便是在戰場之上,名震天下的雲國精銳,幽州突騎!

賣菜老漢略作遲疑,最後幽幽一歎,心中暗道:

江州城之中的各處官衙前,防衛極為嚴密,自己無法靠近,更別說出手襲殺了。

在街道之上埋伏等候了月餘,自己耐心已盡。心中忠勇熱血,也因為江州郡義士在夏國使團麵前被逐一斬首的事情,而感到心寒無比。

意氣頹喪的老漢,心中多有茫然無措之感。此時見眼前縱馬而過的幽州突騎,心中突然有了個念頭。

既然無法刺殺雲國高官,那不如想辦法襲殺眼前的這支雲國精銳。也總好過殺幾個普通雲軍,然後被雲國人發現、圍殺,來得好。

賣菜老漢心中這樣想著,他的眼中,便頓時閃過一絲凜然殺意。

下一刻,他那幹瘦的右手,已經伸向了擺在攤子旁的扁擔。

若是有觀察細致,心緒敏感之人,便能夠發覺,明明看上去是木質的扁擔,卻竟然將街道上鋪就的青石磚,給生生壓得碎裂開來。

賣菜老漢的這“扁擔”,絕不是此時看起來的這般簡單。

可就算如此,這賣菜之人,卻還是舉重若輕地將其一隻手拎起,就好似在拿一個真正的扁擔一樣。

眼看著那支雲軍騎兵快馬離去,賣菜老漢略作沉吟,便再也坐不住了,連攤子都不顧上看了,在旁人略顯錯愕的眼神之中,邁開大步朝雲國騎兵追去。

老漢雖看似瘦弱,但此時顯露出來的武功,卻是並不尋常。手提那不知輕重的“扁擔”,大步邁出,速度迅疾,比起奔馬也絲毫不慢,顯露出一身高階武者的修為。

此時的賣菜老漢,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的雲國騎兵,捏著扁擔的右手青筋暴露。

而就在他即將當街襲殺雲軍之時,便見前麵的那支幽州突騎,突然勒馬停下,當著一眾百姓的麵,麵帶殺意地衝入街道旁的一處酒樓之中。

那如狼似虎的模樣,頓時引起周遭百姓遠遠地觀望著,私下裏怯怯私語起來。

趕來的老漢見狀,眉頭更是一豎。

老漢心中本就鬱氣難紓,此時覺得這是雲軍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劫掠,心中頓時怒火升起,心中怒罵道:

這支幽州突騎,號稱天下精銳,卻枉為軍人。如此欺淩百姓,劫掠毫不避諱,殺之不冤!

想到這裏,老漢便要推開一眾圍觀百姓,想要跟著衝進去。縱然拚著自己被趕來的雲軍圍殺的危險,也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支雲軍盡數殺死!

可還沒等他衝入酒樓之中,那支幽州突騎小隊,便壓著三名雲軍將士走出,當著周邊一眾圍觀百姓的麵前,將這三人的甲胃扒去,壓著跪伏在地。

為首的那名將校,快步走至眾人麵前,看著三人,厲聲嗬斥道:

“禁軍天武營都伯陳實、士卒孔安和、馬鄉。受百姓狀告,你三人入城之後,仗軍中將校身份,於城南甜水巷攤販處,強行買賣。起爭執之後,竟還毆打攤販。可有此事?”

被押著的三名雲軍將校,臉上還帶幾分醉意,被押著出來的時候,還帶著一絲茫然懵逼之色。

知道聽到將校喝問,又看著他們滿臉的肅殺之氣,三人醉意頓時消散,更是不由心中一顫,麵露驚慌之色。

為首的那名都伯,此時高聲辯駁道:

“不、不是強行買賣,是那人買賣不公道!軍中賞賜下來的一匹布帛,明明價值三錢,他卻隻出兩錢銀子。一瓶傷藥,卻要五錢銀子。這樣的奸商,如何能夠放過!”

另外兩名士卒,此時也連忙跟著叫起屈來。

“是啊,請校尉明察!”

“我等冤枉!”

前來緝拿的為首將校,眼神一厲,當即喝道:

“營門開啟之前,陛下頒下諭旨,一應將士,皆不得滋擾民眾。若有觸犯,從重處理,以儆效尤!”

“爾等如今,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強買強賣,毆打百姓,滋擾百姓,兩罪並罰,當從嚴從重。按我大雲軍律,就地處斬!”

濃厚氣勢,此時一眾將士身上升起。那凝重迫人的殺氣,讓三名犯事的將士,頓時臉色煞白,口中急呼道:

“請校尉高抬貴手啊!”

“我、我等乃是天武營將士,縱然觸犯軍規,也當由營中斷事官處置!”

“我等皆有軍功在身,為陛下、為大雲流過血,不能如此待我等!”

為首的將校,絲毫不顧三人所言,眼神剛毅堅定,暴喝道:

“就地處斬!”

一旁幽州突騎的將士,頓時上前,手中長刀揚起,揮下。

三顆頭顱,就這麽滾落在地,血濺一地,頓時引起了周遭百姓們的驚呼之聲。

四周沉默片刻之後,不知誰人帶頭,叫了一聲:

“好!”

聽到這喝彩之聲,一眾百姓們也是這才反應過來,亦是隨之高聲喝彩起來。

前來行軍法的將士們,便在這一片叫好喝彩聲之中,收斂了三人的屍首,翻身上馬,飛快離去。

那名賣菜老漢,手中拎著扁擔,愣愣地站在人群之前,看著身邊人不斷鼓掌叫好,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一種茫然無力之感。

他呆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四周百姓盡皆散去,他方才渾渾噩噩地原路返回。

而當他回到原本那用來偽裝的賣菜攤位之前,便見幾名雲軍將士,正在和四周的一眾攤販們說著什麽。其中一人,還就站在了他的攤位之前不曾離開。

老漢見狀,心中頓生警惕,右手不由得緊了緊扁擔,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離去。

可還不待老漢有所反應,旁邊便有攤販看到了他愣在那邊,也不曾多想,便笑嗬嗬隨口搭話道:

“錢老漢,這官府來人了。說隨意擺攤影響什麽市容,給咱們騰了處能夠遮風避雨的好地方,以後專門用來讓咱們擺攤做買賣。還承諾咱們,不讓那些差役、江湖人、遊俠地痞來勒索錢財……嘿,這聽著似乎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官府要收咱們多少錢。”

“當然算好事了,別的不說,能夠有個遮風避雨的地啊,日後便不需風吹日曬了!而且官府若是要的多了,咱們再出來就是了唄。”有一旁的攤販接話道。

有人悄悄看了一眼遠處的幾名雲軍將士,壓低了聲音,道:

“還有這些當兵的,雖然說的是官話,但可比衙門裏的那些本地差役老油條們,態度要和善太多了!”

“你們說說這稀奇不稀奇,我活這麽大,還沒見過官府關心過咱們這些窮苦老百姓呢。”

“是啊,以前的官府,從來隻關心那些有店鋪的富商老爺們。沒想到這換了個朝廷,對咱們倒是上心起來了!”

錢老漢聽到眾人議論,知道這些雲軍並非是衝著自己而來的,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錢老漢,你快回去啊!剛剛看你急匆匆的不知道哪裏去了,有人還想著把你的菜都分了。得虧是這些當兵的來了,將人趕走,還讓人專門替你看著攤子呢。”

錢老漢聽到這裏,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扁擔,心中茫然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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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海陵郡。

百餘身穿彩緞繡衣的繡衣使者,個個氣勢精幹,雙眼銳利,身騎戰馬之上,簇擁著最中間的那輛馬車,沿著官道行進。

在車隊前後,還有數千地方郡兵小心護送。

如此大的陣仗,便是往日夏國兩千石官員巡視地方,也難以比得上。隻是一看,便知這車隊之中的人物,來頭實在不小!

馬車之中,因為連日奔波,胖臉已經瘦下一大圈的鍾子濯,自車窗之中探出頭來,滿臉焦躁地問道:

“到了哪裏了?”

馬車旁的繡衣使者,連忙回話道:

“回大人,距離海陵郡郡城泰州城,還有兩百裏的路程。”

鍾子濯聞言,不由得道:

“既然隻剩下兩百裏,為何不加快腳程?按照現在速度,隻怕還得兩三日才能夠到泰州城呢!”

這連日來的奔波,已經讓鍾子濯實在厭煩了。

“大人,逆賊張士誠部眾勢力,已經發展到了泰州城外。是以這行進速度,實在不能快。否則被賊軍趁機偷襲,恐危害大人您的安全啊!”手下繡衣使連忙道。

聽到這裏,鍾子濯微微一滯,加快速度的命令再也說不出口了,隻能咬著牙重新坐回馬車之中。

而此時的馬車之中,還有兩名身穿繡衣的鍾子濯“心腹”繡衣使者,此時壓低了聲音,道:

“翊衛使大人,如今您的身份尚且沒有知會張士誠,所以還是穩妥一些的好。”

鍾子濯聞言,隻能點頭道:

“我知道!”

說到這裏,鍾子濯也是壓低了聲音,道:

“那陛下派人的人是誰,具體在何處接頭,我的任務是什麽,都可曾聯係好了?”

“大人放心,都已經清楚了。”

“此次前來之人,除了張士誠以外,還有負責暗中給張士誠,運送一批兵器錢糧而來的橫海將軍汪直。而大人您的任務,則是要遵從夏皇的命令,下死手,清查海陵郡鹽商。”

鍾子濯聞言,頓時一愣,遲疑地道:

“張士誠不是因為鹽商支持,才有今日聲勢的嗎?陛下當真,要我下死手清理鹽商?

鍾子濯智謀不低,自然能夠看出,在海陵郡,這個夏國東南沿海之地出現動亂,對於雲國來說,是多麽有利的一件事。此時要他清理地方鹽商,便極有可能導致張士誠部沒有援助,就此覆滅啊!

手下聞言,開口解釋道:

“之前是,但如今橫海將軍前來,證明海路已經被打通了,今後張士誠所需的糧草軍械,大可自海上商路運輸而來。這些鹽商用處不大了,您手段越狠便越好!”

“一來可以給大人您添個功勞,二來嘛,這夏國鹽商除了海陵郡,可還有一更為富庶的齊地啊。大人的手段越狠,讓這些鹽商越是心驚膽戰,鹽商們便越是與夏國離心離德……”

這“與夏國朝廷離心離德”的後果,自然就是齊地動**,隻要稍稍推動,海陵郡故事不就可以重演一遍了嗎!

聽到這裏,鍾子濯眼中一亮,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道:

“高,實在是高!陛下的意思,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