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簡樸幽靜的小院之中,身穿粗袍草鞋,頭戴蓑笠,一看便知是墨家出身的老者,此時正負手立於院落之中,似是在等候著誰。

不多時,院落之外,便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之聲。

數名同樣打扮簡單質樸的墨家年輕弟子,齊齊快步走入院落之中,對著老者躬身行禮,喝道:

“弟子等,拜見師尊!”

麵容剛硬的老者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衣裳之上還沾著晨間露水,臉上猶有倦態的數名弟子,眉頭微微一皺,道:

“這麽搞得如此狼狽不堪?”

為首那名墨家弟子,此時連忙開口道:

“昨夜弟子等進入府城之時,已是深夜,沒尋到休息之地,便將就了一晚……今日一早便又收到師尊召見之令,弟子們不敢耽誤,匆匆趕來。無暇整理,還請師尊恕罪!”

聽到是因為急著前來麵見自己,老者神色這才微微一緩。

將自家師傅神色沒有那麽難看了,為首的墨家弟子臉上微微遲疑一陣,猛地一咬牙,躬身道:

“師尊,公孫師弟突生惡疾,弟子便做主讓他歸家休養了……”

眼前這幾人,赫然就是昨夜,自公孫府匆匆離去的墨家弟子。

此時跟著的一眾墨家弟子對自家大師兄為何說謊感到不解,但想起往日,自家大師兄對他們這些人的照顧,他們皆是默默地將頭低了下去,每一個人選擇在這這個時候多嘴。

老者倒也是並不是很在意,隨意地點了點頭,道:

“無妨,人手應該是足夠的。公孫鈺在我門下求學多年未曾歸家,這次便讓他好生休養吧!”

說到這裏,老者麵容一肅,看著自己的大弟子,沉聲問道:

“孟沐,東西帶來了嗎?”

孟沐聞言,連忙放下身後背著的機關盒中。

這機關盒由精鐵打造,表麵嚴絲合縫,精巧至極,根本看不出要自哪裏打開。

但隨著孟沐兩手在機關盒上輕輕地翻動、拍打、撥弄幾下,便聽聞“哢噠”的一聲輕響,機關盒頓時打開,露出了其中一塊通體墨色,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玉石。

但顯然,這塊玉石並不似表麵看起來的這般普通,否則也不必用這般精巧的機關盒小心裝著。

老者伸手拿著玉石,捏在手中把玩兩下,不由輕歎道:

“我墨家曆代矩子親自守護的至寶墨玉,原來長的這般模樣……”

感歎一會兒之後,老者將墨玉放回機關盒之中,方才看向一眾弟子,聲音嚴肅地道:

“此次急召你們前來,乃是助為師打造‘天誌’機關獸!今日你們便再次稍作休息,明日一早隨為師啟程!”

眾弟子聽到自家師傅所言,不由感到一絲詫異。

這機關獸,乃是墨家機關術精華所在,所涉及的機關機巧繁多,便是墨家之中,也少有人能夠單獨做出來。

而且這機關獸盡管威力強大,但耗費頗多,難以隨心所欲地驅動,遠不如弓弩暗器方便。別說江湖中人了,就連他們這些墨家精英弟子,都少有見過。

此時自家師尊突然將一眾師兄弟召來,沒由來地要打造機關獸,著實讓他們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畢竟是自家師尊下令,一眾弟子不敢違逆,當即齊齊躬身應是。

老者點了點頭,又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孟沐,沉聲道:

“你且隨我,去見幾個人!”

孟沐對自家師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是有一點了解的,連忙躬身道:

“弟子遵命!”

叮囑其餘弟子在此好生休息之後,老者帶著孟沐離開。

跟著自家師尊在這且蘭城中穿梭,七拐八拐了好久,孟沐方才來到了又一處隱秘宅院之中。

當師徒二人進去之時,卻發現宅院之中,竟然已經到了不少的人。

剛走進去,便聽到有人開口輕笑道:

“慎秦,你這來的可是太慢了些啊,讓諸位等候多時,卻是有些失禮了!”

墨家老者,也就是慎秦,此時沉著臉,冷聲道:

“不取來墨玉,‘天誌’機關獸無法驅動,到時候難道要你師明義,還有手下那些一慣隻會動嘴的儒家弟子,去攔下雲皇的龍船,對付雲國萬餘禁軍嗎?”

身穿儒袍的師明義,本意是開個玩笑。誰知慎秦一句話堵了回來,頓時自知沒趣地閉上了嘴。

身穿素色道袍的中年道家之人,不願氣氛變得太僵,連忙接話道:

“這慎老來了,人這就算是齊了,速請朝廷的人出來吧!”

慎秦斜眼看了中年道人一眼,當即冷哼一聲,道:

“不是說我最慢嗎?合著朝廷的人還沒來呢!”

“哈哈哈,慎老這個脾氣,當初為何就不來我名家呢?”手搖折扇,眼露精芒的中年士子,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慎秦莫名覺得這笑聲極為刺耳,不爽地懟道:

“對不住,剛剛還是老夫說錯了。儒家出來的弟子,好歹還幹點實事。倒是你名家,當真是隻會鼓動唇舌!”

中年士子見慎秦回嘴,反而頓時來了精神,一合手中折扇,就要起身與他好好論上一論,讓這老頭子知道知道名家的厲害。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聽到一道輕咳之聲傳來:

“咳咳咳,諸位還請給在下,一個薄麵吧!”

眾人回頭望去,便見來人,竟然是如今夏國朝堂之上,執掌繡衣使的馮處!

馮處對著眾人微微抱拳行禮,道:

“諸位今日齊聚於且蘭府,皆是秉持為國效力的念頭。還請給在下一個麵子,在大事尚未完成之前,先將別的放下吧!”

以馮處如今在夏國朝堂之中的身份地位,如此做派,姿態也著實放得很低了。一眾自視甚高百家之人,甚至略顯桀驁的慎秦,也不好再拿喬,齊齊拱手一禮,不再爭吵,算是回應了馮處的請求。

馮處見狀,不由微微舒了一口氣,繼續道:

“隻因此前天地大變,我大夏未能占據先機,便致使天下局勢略顯頹弊。反觀雲國,自雲皇登基掌權以來,短短數年之間,便已兵出天南,迫降黎朝,連取七郡之地,占據天下近半。”

“而今,雲國鋒芒更盛,北境突厥窺覬中原,我大夏社稷已至動**之時。請諸位齊至於此,便是為了商議如何刺殺雲皇,以救我大夏社稷於危難之際!”

原本的大夏,國力穩居天下諸國之首。建國至今六百多年間,國力縱然有盛有衰,但對付敵國從來都是用惶惶大勢覆壓而下,哪裏會像如今這般,要用糾集刺客暗殺的手段?

盡管極為丟人,但眼前這些人,都是諸子百家之中心向夏國的高層,絕非是一般的武林中人,不是馮處隨意幾句就能夠鼓動敷衍的。

所以想要糾集他們刺殺雲皇,也唯有用誠懇的態度,方能夠顯示誠意!

名家出身的中年男子,環顧在場眾人,眉頭微微一挑,道:

“還要商議什麽?雲皇身邊就帶著萬餘禁軍,有慎老在,咱們直接上去圍殺雲皇,不就行了?”

中年男子並非是墨家之人,行走江湖多年,也隻在墨家總部見過一回所謂的機關獸,自然也就並不清楚那“天誌”機關獸有多厲害!

但機關獸作為墨家機關精華匯聚之在,“天誌”更是與“非攻”、“兼愛”等精要並列的墨家核心理念之一,機關獸以此為名,想也知道並不簡單。攔住不過區區萬餘的雲國禁軍,想來也並不難。

還有在座眾人人數雖少,那都是天下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天地大變之後,武學上限提升,修為更容易突破。現在在此之人,除了百家之中的年輕弟子,那修為最低的都是九階高手。

甚至法家、道家出身的那兩位,周身氣勢隱隱約約感知不清楚,氣息縹緲卓然,怕是已經到了那陸地神仙之境。

準備如此充分,直接莽就是了,還需要計劃什麽?

在座眾人,亦是點頭讚同,紛紛開口道:

“我法家自雲國朝中收到的消息,這次雲皇巡遊,身邊並未帶多少高手。禁軍統領南霽雲,被留在了中慶城之中衛戍皇宮。雲國以武力聞名的那些將領,狄青、楊大眼在江州郡,趙雲、楊再興鎮守興元府。雲國供奉高手蕭峰、段譽也沒有跟來。”

“我名家也得到了消息,陽陽家宗主須宿、兵家兵主戈商、雜家門主金聖源,也都留在京中,未曾跟來!”

陰陽家、兵家、雜家,乃是如今九流十家之中,如今全麵倒向雲國的三家。

雖然還有不少,因為各自出身、家國牽絆等因素難以割舍的三家弟子,依舊在為夏國朝堂效力,但為了以防萬一,顯然沒人敢將他們拉過來參與刺殺雲皇這件事。

“所以雲皇身邊,並未有什麽高手在身邊?”

“聽說這次雲皇巡遊,除了一眾文武,隻是欽點了幾個年輕文臣隨駕身邊。每至一處,都唱喝詩詞,一副遊山玩水的模樣。”

“嗬嗬,看來這是誌得意滿了!”

“也難怪,雲皇未滿二十,登基不到三年,便已建立如此功業,與我大夏均分天下……要是我,我能比他更狂!”

馮處聽到眾人議論之言,卻是微微搖頭,反駁道:

“這些情報,我繡衣使亦是收到了。但越是如此,我便越是不敢動手。”

說到這裏,馮處神色一凝,沉聲道:

“當今雲皇,並不簡單!當初其剛剛鏟除權臣掌權,又遭遇社稷危亡,內憂外患。雲皇禦駕親征,於萬軍之中縱橫無敵。之後又手段頻出,整頓雲國朝堂。心機手段、武力智慧,無一不缺,幾近天人臨凡,似有上天眷顧!”

馮處對於蕭承,一向是不吝讚歎、敬畏的。

畢竟這當今雲皇如此厲害,好似天人臨凡,上天眷顧。夏國在他手中一敗再敗,反倒顯得沒有那麽難看了。

“雲皇如此人物,他越是表現得這樣,我便越是不敢斷定,他到底是誌得意滿過了頭,還是有意假裝如此模樣……”馮處神色凝重無比地道。

眾人聞言,想起蕭承自登基之後,展現出來的武力、智力,還有種種心機手段,不由得心中一沉。

儒家師明義,此時卻是眼神一沉,幽幽道:

“諸位,雲皇將那麽多雲國高手放離身邊,還僅帶萬餘禁軍巡遊,便是安排了後手,也隻怕過於自大了些……不趁著這個機會動手,難道下次雲皇身邊高手齊聚,猛將如雲事再動手?真到了那個時候,隻怕才是半點希望都沒有呢。”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頓時反應過來。

就連馮處,此時也被師明義點醒。

不管蕭承到底是在暗中打著什麽算盤,但他將身邊眾多高手調離了總是真的!他們這邊高手齊聚,也是真的啊!

師明義再次掃視眾人一眼,微微昂頭,自信滿滿地道:

“其實不瞞諸位,在下也已安排了高手,潛伏雲皇身邊。隻要挑準時機動手,咱們甚至隻需要引開雲皇身邊的護衛便可!”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齊齊朝師明義看去。

馮處也露出錯愕之色,驚訝地道:

“儒家,連雲皇身邊也能夠安插高手?”

有東廠、繡衣使盯著,繡衣使可是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做到在蕭承身邊安插人手呢!

師明義微微點頭,振聲道:

“不曾有一句妄言!這名高手擅劍,劍法雄妙卓絕,?如落日,矯若龍翔。十步之內,就算雲皇當真是天人降世,步入陸地神仙之境,也難以抵擋這一劍!隻要時機成熟,此人絕對會出手。”

聽到這裏,馮處神色越發堅定,沉聲道:

“每至大事,反倒猶豫,是我患得患失了!明義先生,不愧是‘師家兩傑’之名,一語點醒了我。”

馮處環顧在場眾人,卻是俯身一禮,沉聲喝道:

“我心中猶豫盡去,已有決斷,還請諸位相助!”

在場眾人皆是夏國出身,或是因家國情懷,或是因利益所在,能夠來此,便已經表明了他們相助夏國朝堂之念。

此時見馮處如此,頓時大感受用,連忙躬身還禮,齊聲道:

“我等願助大夏社稷,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