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陽府城十裏之外,一眾身穿官服的官員,正領著一眾官吏鄉紳、百姓,一邊墊著腳朝前方官道之上觀望著,一邊低聲議論道:

“來了嗎?”

“還沒動靜啊……”

“且耐心等著,千萬不要在陛下麵前失儀!”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忽然聽到一陣“噠噠噠”,急促的馬蹄之聲傳來。

“這是來了嗎?”

“大家快站好嘍!”

“……哎,快幫我看看,衣冠可有不整之處啊?”

迎駕的眾人,不由得有些手忙腳亂,生怕失儀冒犯聖駕。

眾人視線之中,便見遠處官道之上,先有雲龍旗飄揚,獵獵作響。隨後出現百餘甲胄鮮明,飾有華麗羽翼寄生馬具的騎兵,列隊快馬疾馳而來。

戰馬疾馳,馬蹄踏地的轟鳴之聲,使接駕眾人耳膜陣陣發痛。威武整齊的隊列,騎兵肅殺衝擊之勢,更是讓接駕眾人頭暈目眩,不敢直視。

不過片刻的功夫,百餘騎兵便已來到眾人麵前,旋即齊齊勒馬停住。

為首那甲胄華麗的騎兵將領,挺立馬上,朗聲喝道:

“陛下口諭至!”

“巡遊所至地方,官府不得強行征召百姓迎駕,驚擾民間,耽誤生產!所過之處,百姓不需避諱!”

“迎駕期間,各官衙安排官吏維持運轉,不可懈怠政務!”

“地方官吏、鄉紳,不可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饋贈隨行百官。但有違反,罪加一等,交大理寺論處!”

蕭承口諭下達,等候在這裏的一眾官員、鄉紳,看著身邊早早被他們召集起來的官吏、百姓,頓時有些傻眼。

本想表露一下且蘭府官民對陛下的擁戴的,可誰知這陛下竟然不願勞師動眾。這可不就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嘛!

且蘭府太守反應最快,連忙領著身邊官吏俯身行禮,口中山呼道:

“臣等謹遵陛下口諭!”

送走這些禁軍騎兵之後,太守猛地跳了起來,對著身後眾人急聲道:

“快,快!將不願留在這裏的百姓,全都送回去!”

眾人聞言,也頓時反應了過來,連忙安排人開始帶走那些不願在此等候的百姓們。

手忙腳亂了好一陣,這邊剛剛安排好,便看到繁瑣華貴的天子儀仗,簇擁著天子才能乘坐的玉攆,在萬餘精銳禁軍的護衛之下緩緩而來。在玉攆的後麵,則是綿延數裏的百官車架。

當今大雲國皇帝蕭承,到了!

看著眼前規模浩**,盡顯皇家威儀的儀仗、車架,且蘭府眾人深吸一口氣,強行鎮定下來,旋即領著那些留下來的百姓們,齊齊俯身跪倒在地,行參拜大禮,口中山呼道:

“臣等(草民),恭迎陛下聖駕!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之聲,傳遍四周。

天子儀仗,緩緩停下。玉攆之中,便傳來了蕭承的聲音:

“免禮!”

“謝陛下!”眾人齊聲呼道。

儀仗散開,蕭承近前伺候的大太監馮保手持明黃色聖旨,緩步走出,朗聲道:

“順天應時,受茲明名,大雲皇帝敕曰: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以天下之心為心。保邦為未危,致治於未亂。

今朕巡遊天下,便為體察民心,勘百姓之苦難。地方官府、隨行百官,一應不得驚擾百姓。隨行百官,但有欺壓百姓、損毀良田之舉,一應從重處置!刑、禦、寺三司官員,隨行儀駕。百姓若有冤屈,一應受理,地方若有阻攔者,即刻革職查辦!

欽此!”

這份聖旨,可比剛剛的口諭,措辭還要嚴厲幾分,讓且蘭府的這些官吏不由心中顫顫。

甚至還有不少官吏響聲,已經開始回想起自己平時,到底有沒有幹過什麽欺壓百姓的事情。要是萬一這個時候被捅出來,那可就是掉腦袋的大事啊!

聖旨宣讀完畢,眾人連忙山呼道:

“臣等,謹遵聖命!”

身穿帝袍,頭戴冕冠的蕭承,此時自玉攆之中走出,帝袍一揮,朗聲道:

“平身吧!”

“謝陛下!”眾人叩首行禮,方才站起身來。

蕭承環顧跪地迎接的一眾地方官吏一眼,溫聲道:

“朕巡遊至此,想必讓你們耽誤了不少政務。今晚朕便借這且蘭府的地方設宴,一來慰勞文武隨行之辛苦,二來以作耽誤政事的恩賞,三來也可借此邀請地方鄉紳瑞老赴宴,與民同樂吧!”

這般溫和的態度,讓剛剛吃了個下馬威的地方官吏、鄉紳們,不由得稍稍送了一口氣,連忙齊齊俯身再拜,喝道:

“謝陛下!”

且蘭府太守,此時連忙上前,道:

“我且蘭府官民,已掃撒城中以恭候陛下,行在也已準備妥當。陛下巡遊至此,一路辛苦,且先隨臣前往行在休憩。”

蕭承聞言,微微點頭,道:

“也好,起駕吧!”

這且蘭府,隻是德江郡治下一個並不算繁華的城池,自然也不可能為蕭承巡遊而建什麽行宮。蕭承的臨時行在以及百官居所,都隻是當地富商敬獻的宅院。

蕭承主慣了深宮大院,這種精心打磨,處處典雅用心的私家宅院,倒是也頗有些意思。

稍歇息半日之後,在宮中侍者與且蘭府府衙操持之下,晚宴便已準備妥當。在隨心文武、地方官吏、當地鄉老的陪同之下,蕭承宴飲一番之後,方才罷宴。

當回到臨時行在之時,已是深夜。

房中燈火雖亮著,但此前信誓旦旦地說,要等蕭承回來的楊玉環,卻不知何時,已經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連蕭承回來之後,將她抱上床榻的動靜,都能夠將她弄醒。

南榮姝三人終日待在宮中,自然有些膩了的,在知道蕭承欲外出巡遊之後,都想要跟來。

隻是蕭承這次巡遊,並沒有那麽簡單。甚至還有借此機會,引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出手,一舉鏟除的念頭。如此一來,自然是不願帶著她們三人的。

好說歹說之下,終於是用皇子年幼離不得母親,也受不得顛簸的理由,將南榮姝、邊流韻二人按在了宮中。

楊玉環這邊,蕭承是著實沒借口回絕,也憐她年紀輕輕,便終日困在深宮之中,這才將她帶在了身邊。

看著因途中顛簸勞累而睡得很死的楊玉環,蕭承不忍弄醒,隻好吩咐隨行宮女伺候好,自己轉身離開。

而門口等候的馮保,見蕭承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出來,眼睛滴溜溜地一轉,連忙湊了上來,說道:

“且蘭府各鄉紳富商,敬獻了幾幅美人圖,陛下可要看一看?”

說話之間,馮保抿嘴一笑,朝蕭承眉頭微微一動,露出了一副陛下您懂得的表情。

蕭承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

“你自己留著慢慢看吧!”

馮保笑容一滯,帶著一絲訕訕地道:

“奴婢、奴婢是太監啊,看了又有何用……”

說到這裏,馮保又連忙湊到了蕭承耳邊,壓低聲音道:

“陛下,這且蘭府的富商們,可是下了血本啊!這些被送來的女子,可都帶著不少的嫁妝。”

蕭承聽到這裏,更加氣不過了,瞪眼道:

“這群人什麽意思?這大雲國,已經貪腐到這個地步了?送女子入宮,還要拿錢砸?是不是你,老毛病又犯了,背著朕撈錢!”

馮保聞言,嚇得差點跪下,連忙苦著臉解釋道:

“陛下告誡,尤在耳邊,奴婢是萬萬不敢的啊……”

他喏了喏嘴,又繼續道:

“是這朝野就在流傳,女子想入陛下的後宮,就都得花錢。”

蕭承眉頭皺起,忍不住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是誰傳的謠言?回頭讓東廠去查!”

見蕭承不信,馮保隻能掰著指頭,道:

“陛下您看啊,這南榮昭儀,是拿整個哀牢族,數百萬族中子民做嫁妝,方才入宮的。還有楊昭儀,也是當初楊、馬、曲、陶四家一起,掏空了家底子,湊了九十多萬兩白銀送進來的。還有邊貴妃,也是夏國花了兩百萬兩銀子送進攻來的!”

蕭承聽到這裏,頓時眼睛一瞪,反駁道:

“放屁!姝兒留在宮中,是為朕胸中氣魄所感而傾心,跟哀牢族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有韻兒,那兩百萬兩是夏國兵敗求和的錢……至於玉兒,那是當時朝局初定,四家為了向朕表明忠心,這才掏空家底子敬獻的!”

【白色策卡,夭桃穠李

卡牌效果:(永久)親戚有概率推薦名妃、名臣。每次獲得一名名妃,可獲得該名妃魅力x1萬的資金。負麵,推薦名妃之人,影響力增加一百。

卡牌說明:何彼襛矣,華如桃李。斯若雲兮,何以美矣。宜家室兮,修和鸞已。】

當初還未掌權之時,蕭承抽到的白色策卡,若是獲得名妃,便能夠獲得相應的銀兩。楊玉環進宮之時,蕭承便通過這張卡,獲得了近百萬兩的白銀。後來一直沒有觸發這個效果,搞得蕭承都差點忘了。

也不知是何時,這入宮之事,竟然被人以訛傳訛,弄成了這般模樣。

馮保見蕭承此時這般模樣,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道:

“那、陛下,那銀子可是不少呢。”

蕭承猛地一揮衣袖,負手而立,哼聲道:

“朕是那樣的人嗎?都送回去!”

馮保張了張嘴,半是委屈,半是惋惜地嘀咕道:

“陛下,加起來百十萬兩呢……”

蕭承聞言,突然一滯。

百十萬兩啊……

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

本以為頂了天十幾萬兩銀子,收了還憑白擔上個貪財的名聲,實在不好聽。可萬萬沒想到,竟然多達百十萬兩白銀。

要知道,去年雲國一年的賦稅,也不過七八百萬兩白銀啊!

不用說,這且蘭府,定是刷出了個名妃,激活了【夭桃穠李】的效果。

片刻之後,蕭承微微咳嗽一聲,看著馮保,挑眉道:

“咳,那、留下?”

馮保見狀,便知蕭承心中已經動搖,當即連連點頭,應道:

“都是百姓的一番好意,陛下還是莫要推辭了!”

蕭承摸了摸鼻子,連忙順著台階下來,點頭讚同道:

“朕想了想,還是覺得你說得對!”

別怪蕭承沒原則,實在是巡遊的花費,實在太高了!

古往今來的曆代天子巡遊地方,若隻是巡遊,不施恩,那就是擾民!民心不降,就是好事,哪能和遊戲一樣,隨便巡遊一下,民心就蹭蹭往上漲?

就在剛剛的宴席上,蕭承賜了且蘭府七十以上老者,布帛兩匹、米八十石。家中子嗣但凡有在軍中效力之人,每家各賜肉二十斤,米一百石。還免除了且蘭府十歲以下孩童,入書塾的學費。

還有這一路之上,為了避免使百姓不滿,儀仗車隊、隨行百官所用之物,都不用附近百姓供養,而是以高出市價三成的價格,向周邊州縣百姓采買。

隻有像這樣拉動地方消費,給與優惠政策和補貼的天子巡遊,才能夠施恩百姓,穩定民心!所過之處,百姓無不念著蕭承的好。

隻是如此,這巡遊花費自然也就多了些。出京到現在,零零碎碎,便已經花去了宮中府庫七十多萬兩白銀。

這要是接受了,可是直接將蕭承出巡以來的花費都拿回來了,甚至還多賺了三四十萬。怎麽想,自己也不算吃虧啊!

“那奴婢,這就去安排?”馮保又問道。

蕭承微微一頓,擺了擺手,道:

“先安置起來吧,別讓人怠慢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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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蘭府,一處宅院之中,雖身著布衣草鞋,但氣質卻尤為出眾,一看便非普通人的幾名男子,站在堂中,不斷打量著四周。

其為首一人,看著府中大氣,擺設精巧,貴氣逼人的宅院,不由微微瞪眼,驚訝地道:

“師弟,這是你家?”

其中一名男子聞言,然後有些遲疑地道:

“我去門中學習多年,也不是太清楚,但別人說我爹搬到了這裏……不過好像,的確有點不像,很可能走錯了!”

一眾師兄弟聞言,頓時微微鬆了一口氣。

走錯了啊,那就好!

畢竟大家平時一起當窮鬼、啊,不!是一起崇尚節儉!你要是突然變成富人家公子哥,讓一眾師兄弟著實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與你相處啊……

這名師弟,此時再次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後越發肯定地道:

“應該不是我家,我家當年,沒有這麽窮的。”

此言一出,一眾師兄弟頓時臉色一僵,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接話。

好家夥,藏得夠深啊!

大堂之外,便聽到有腳步之聲傳來。

眾人扭頭望去,便見一衣著貴氣,相貌與那師弟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大堂之中。

“鈺兒,真的是你!”中年男子語氣之中,盡數驚喜之意。

“爹,真的是你?”這名師弟語氣之中,莫名透著一股子驚慌。

我那麽大的家業,這才幾年不見,就被我爹霍霍地差不多了?

中年男子此時更加高興,朗聲笑了好久,方才開口道:

“鈺兒,爹告訴你個好消息!當今皇帝巡遊到我且蘭府,你爹我當機立斷,散盡家財,終於打點妥當了!哈哈哈,你妹妹馬上進宮了,咱們家要成皇親國戚了!”

師弟眼睛再次瞪大,一臉的不敢置信,口中驚呼道:

“我還有個妹妹?”

中年男子聞言,連忙輕咳一聲,道:

“咳,你不用管,反正她以後就是你親妹妹……”

師弟眼神失神,愣在原地,顯然是有些難以接受事情發展之快。

明明自己不過出去幾年,咋就變化如此之大呢?

而這個時候,那幾名師兄弟為首的師兄,領著身後眾師弟,對著中年男子微微躬身一禮,道:

“見過叔父,我等與公孫鈺師弟同出一門。今日冒昧上門,實在打擾了!”

中年男子聞言,微微扭頭,露出笑容,極為熱情地點頭道:

“好,好啊!你們是鈺兒的師兄弟,來這裏就和家裏一樣!”

為首的師兄微微起身,眼中忽然精光一閃,道:

“叔父所說的陛下,可是今日巡遊至且蘭府的當今雲皇?”

中年男子聞言,不假思索地道:

“不然呢,還能是哪位陛下?”

此言一出,為首的那名師兄抬頭看向一旁什麽都不清楚的公孫鈺,微微有些怔神。

沉默片刻之後,他卻是再次俯身一禮,沉聲道:

“若是如此,那今日便不能打擾了!”

說完,他竟然轉身就要離去。

公孫鈺此時,終於從驚訝之中回過神來,又見自家師兄突然要走,連忙不解地出聲問道:

“師兄,不是說好了,今日且在我家休息的嗎?”

為首師兄,看著公孫鈺,勉強一笑,微微搖頭道:

“仔細想一想,卻是有些不太適合。我墨家崇尚節儉,若是居住這樣華貴的屋子,隻怕是睡不著的……至於師弟你,與家人久不重逢,不妨多在家中待上今日,咱們就此分別吧!”

公孫鈺聞言,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道:

“師兄這是在說什麽啊!”

墨家是崇尚節儉不錯,可也並非仇視富豪啊,何至於一見自家情況,便態度大變?

為首師兄就要離去,卻是突然轉身看向公孫鈺,神色凝重,語氣深沉地叮囑道:

“師弟,一定要記住,你我隻是同行而已!”

說完,便不顧公孫鈺的滿臉困惑迷茫,也不顧一眾師弟們的不解疑惑,當即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