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顆子彈
幾日後,聶揚帆帶著寧奕參加了童若馨童若卿兩姐妹的葬禮,一直沒有露麵的童父竟然現身了。
童母一見著他,先是愣住,後便破口大罵,叫人將他趕出去。
寧奕隨著聶揚帆站在角落,兩人身著黑色禮服,當然,寧奕本沒有什麽黑西裝,是聶揚帆臨時帶他去買的。來吊唁的親戚並不多,看來童家也是人丁寥落的。童母穿著喪服,人已經瘦了一圈,也沒了昔日在警局撒潑的氣勢,一雙女兒的離去想必帶給她無盡的傷心。
“愛貞,我是馨馨和卿卿的父親,我怎麽沒資格來看她們?”童父叫著童母的名,他微微發福的身子外裹著件皺巴巴的黑西服,看來他的生活並不寬裕。
童母被眾位親戚扶著,情緒仍然激動,“女兒還在的時候你又在哪裏?!現在死了,都死了,你倒跑來看笑話了是不是?笑我沒照顧好她們是不是?!”
“我沒有那個意思……”
“到現在凶手都沒有抓住!孩子們死不瞑目,你又來湊什麽熱鬧!滾,給我滾!”童母邊罵邊哭,等所有人吊唁完,童若馨和童若卿就要送入火葬場了。
寧奕本沒什麽身份來,但是這些天瘋狂地修稿和趕稿攪得他神情恍惚,聶揚帆看他麵色蒼白,打算帶他出門換換氣,哪知道一換換到火葬場……
“其實,凶手已經找到了。”聶揚帆冷不丁地對著空氣說。
寧奕微微一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凶手找到了?”
“嗯。”聶揚帆握了握他冰涼的手,試圖把溫度傳遞給他,“隻不過我們沒有告訴童伯母,怕她受不了刺激。”
寧奕的好奇心被吊了上來,一聽到“受不了刺激”便想起了前幾日淩母在家時他們做出的猜測,“真的是童若馨殺死了童若卿?”
“嗬嗬,”聶揚帆看他一眼,假笑一聲,“恰恰相反,是童若卿殺死了童若馨。”
“什麽?”寧奕吃了一驚,他懷疑自己的邏輯出了什麽毛病,不是姐姐殺妹妹麽,怎麽顛倒了呢?
聶揚帆揉了一把他的黑發,知道他不明白,於是低聲道:“我與你說,先不要喧嘩。”
“我像是那樣的人?”寧奕佯裝慍怒地瞪他一眼。
聶揚帆噙著一絲笑意,他很喜歡和寧奕呆在一起的感覺,輕鬆融洽,幾乎不會爭吵,遇到分歧兩個人最多嚴肅地商量一下,最後某個人讓步。
“其實,這個案子已經能用‘離奇’二字來形容了,我就從我們5月20日遇見淩森和童若馨那時說起。”聶揚帆露出那種“這案子真的有意思的”的表情,寧奕安靜地看著他,聽他說,“那天接吻比賽,淩森掐死童若馨應該是屬意外,而死的那個女孩,她並不是童若馨。”
聞言,寧奕的瞳孔驟縮了一下,脫口而出:“難道是童若卿?”
“沒錯,是童若卿,她和童若馨調包了。而淩森並沒發覺,因為他和童若卿不熟悉,而童若卿卻熟悉她姐姐的一切,因此很容易假扮。19日晚他們入住的賓館是她事先找好的,因為翻看再之前的監控,我們發現有個打扮遮掩的女生入住過,可能是她來踩過點。她在家把童若馨叫到自己的房間殺死,然後劃花了童若馨的臉且把她藏屍地下室,我想她隻是暫時存放,接下來還會有分屍計劃,因為我們搜查地下室時還發現不少編織袋,很新,一開始還不知道用途,後來才察覺。”
“所以隻有她了解自己母親的行蹤並且避開了她?”寧奕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對這個真相迷惑不解,“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是她的姐姐啊。”
聶揚帆遺憾地看著他道:“正是因為童若馨是她姐姐,所有答案都在童若卿的相機裏,不過我們一開始搜查她的物品,並沒有發覺異樣,後來她的室友告訴我們,她喜歡去一家主題咖啡館,店主和她很熟,她有不少物品存放在那裏,我們發現了一隻U盤,裏麵全是……淩森的照片。”
寧奕恍然大悟,“她喜歡淩森,難怪了。”
“誰也沒有看出來她會喜歡姐姐的男朋友,可見她壓抑得多麽辛苦。後來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也是情有可原。我把這個推測告訴了傅弘書,讓他再做一遍屍檢,才有了確鑿的證據。”
“傅法醫看出了什麽?”
“他本來沒有做童若卿的屍檢,因為那是在醫院裏檢查過的,後來兩具屍體放到一起,看似一模一樣,但是還是有差別的。”聶揚帆道,“童伯母反映,童若卿大腿內側有圓形胎記,而童若馨大腿內側沒有,不過此刻兩具屍體上都有,隻能證明一個是偽造的,童若馨屍體上的胎記很新,這樣的偽造我們一眼就看穿了。說實話,這對雙胞胎幾乎一模一樣,連發型也差不多,不過平時性格略有差異,童若馨喜靜,童若卿偏鬧,童母以此分辨兩人。”
寧奕道:“怪不得那天淩森會說自己的女朋友好像很開心很活潑,其實那已經不是他的真女友了。”
“要是把這個案子公之於眾,肯定很多人都會罵他無能,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認不出來。”聶揚帆嗤笑一下,聳聳肩,“不過他根本不會料到女朋友被調包了。我也沒有告訴他案子的真相,怕他受刺激。”
“那他的罪?”寧奕最關心這個問題。
聶揚帆知道他其實還是記掛著淩母的感受,“應該會輕判,畢竟他真的是無心之失,到時候童母那裏我們會派人勸說的,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話,應該不會再吵鬧了。”
“這算家醜麽?”
“應該吧,確實有點荒唐。如果不是童若卿意外窒息死亡,可能童若馨的死亡就會成為一個謎了。”
她取代了自己的姐姐,然後將姐姐的屍體偷偷處理掉,對外謊稱她失蹤不見,反正——失蹤的是妹妹,又沒人關心。
追悼會開到最後,變成了童父童母的吵架大會,大家都悻悻地離去了,聶揚帆帶著寧奕上前吊唁,童母看見他們,一愣,隨即眼淚吧嗒吧嗒下來,有點催促破案的意思。
“唉,做警察不容易啊。”聶揚帆帶著寧奕走出火葬場,兩個人上了警車,開出了場地。
寧奕點點頭:“做警察容易讓人感激也容易讓人憎恨,很多事並不能僅用法律去衡量。雖然它是最公平的,但人情這種事本身就是有偏頗的。”
聶揚帆歎了口氣:“不愧是寫書的,說話就是比我們這些摸爬滾打的有內涵。”
寧奕被他一誇,臉上微微紅了,有些羞赧地說:“我隨便感慨一下,勞苦功高的還是人民警察。”
“找人民警察做男朋友是不是特自豪?”聶揚帆昂首道。
寧奕轉過臉不想去看他了。
半路上,聶揚帆把寧奕放下了,他要去警局,就叫寧奕先回家去了。
寧奕順道去菜市場買了點菜,慢慢地走回小區,爬上三樓,打開大門,屋子裏有點黑,寧奕脫下鞋,一隻手在牆上摸燈,還沒摸到,忽然有個黑影從房間裏竄了出來!
那速度非常地快,猛地衝到寧奕跟前,像隻大猩猩似的一把摟住他,往死裏摁,大叫著:“哥,我回來啦!看見我是不是很激動啊?”
寧奕這小身板簡直要被碾成粉末,忍不住咳了起來,“我、咳、我不是你哥!”
“哥我——什麽?”那人興奮到一半被按了暫停鍵,他鬆開寧奕,黑乎乎的屋子裏杵著一頭人高馬大的黑熊,“你不是我哥,那你是誰?”
我是你哥的男盆友……當然寧奕不會這麽說,他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聶揚帆的弟弟,那個據說好久沒有露麵的弟弟。
他該以什麽身份麵對聶揚帆的弟弟呢,他也沒想好,要是這位弟弟反對他們兩個,該怎麽辦?
“我是……你哥的室友。”寧奕用了最中性的詞匯。
然後他把燈打開了,眼前的人的模樣立即被看清,果真是人高馬大,麵目英俊,和聶揚帆有九分像。
“啊……抱歉,我以為我哥一個人住。”聶揚盛尷尬地撓撓頭,比起他哥,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兒,“不過,我哥這兒就一張床啊,你睡哪兒?”
“和……他睡。”寧奕微微紅了紅臉,他覺得這樣回答太曖昧了。
聶揚盛不以為然地點點頭,他在國外呆久了,可能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我哥還沒下班?”
“嗯,他很忙,我回來做晚飯,做完差不多他就回來了。”寧奕一邊說,一邊把菜拎進廚房。
“哦,天哪,我哥居然找得到這麽賢惠的室友!真是他的福氣!”聶揚盛驚訝道,他看著寧奕這單薄的身影,秀氣的臉龐,覺得他哥怎麽跟討了一房媳婦似的。
“哪裏,”寧奕被他誇得不好意思,“你吃飯了麽,我多蒸點飯。”
“我剛下飛機,餓壞了,還在他床上倒時差呢,麻煩你多做點吧,謝謝!”聶揚盛衝他笑笑,那個陽光的笑容與聶揚帆非常相似,那個人開心起來也是那麽有感染力。
於是聶揚盛回房睡覺,寧奕在廚房做飯。他忙來忙去都忘記給聶揚帆打電話,告訴他他弟回來了。
晚上六點半左右,聶揚帆回來了,他關門一向輕,可能跟做警察有關。看見廚房裏熱氣騰騰的,他心裏就暖了一下,有媳婦的日子就是不一樣。
他走過去,沒有預兆地一把抱住寧奕,輕輕地在他耳邊低喃:“想我沒?”
寧奕怕癢地瑟縮了一下脖子,會心地笑了笑,“不想。”
“不想我還給我做飯,口是心非!”聶警官難得有這種情趣。
寧奕本想說又不光給你做飯,這不還有你弟弟麽?
“哥?你回來了啊?……”聶揚盛聽見動靜又跑了出來,他揉揉眼,看見聶揚帆和寧奕親密無間地摟抱在一起。
“你們這是……?”
寧奕睜大眼,心想壞事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