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顆子彈

寧奕拉住他衣袖的手猝然滑落,聶揚帆倏地睜大眼,心裏咯噔一下。

壞了壞了。

“寧奕……”聶揚帆懊惱地擰起眉,猶豫地開口。

寧奕努力想去忽略心中那種被針紮般的刺痛,無奈刺得太深,根本無法拔出。話語如刀,大概就是這樣吧,傷起人來,不亞於真刃。

“寧奕,我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聶揚帆不知如何辯解,簡直抓耳撓腮,他直直地盯著寧奕,就見後者哭得淚眼朦朧,咬牙克製。

寧奕自知失態,輕輕地搖搖頭,哽咽道:“你沒說錯聶大哥……我確實有病,病得不輕,我會去看病的,你不用操心……”

這種自我羞辱的話一句句刺在聶揚帆心頭,他愧疚不已亦心疼難當。

“你別這麽說寧奕,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會那麽說是因為……”因為我害怕你離開我。聶揚帆咬咬牙,想把真話說出來,可是他又躊躇了,像個膽小鬼一樣。

寧奕心如死灰,他知道聶揚帆其實是嫌惡他的,覺得他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將他當成病人來看,當不正常的人來看。

“聶大哥,”他哽咽一下,繼續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你不必掩飾,我不會怪你。要不是你多次救我,我早就死得徹底,怎麽還會活到現在有機會把錢還你,我在世上唯一牽掛的事就是還你的錢,上次張副局跟我說那是你的老婆本,我很羞愧,不應該借走這筆錢,害得你現在都沒女朋友……”

我靠,我沒女朋友是因為我不想找好麽?聶揚帆既想笑,又無奈,他一步步靠近寧奕,寧奕慌張無措地看著他,不由得後退,直到腳跟貼住牆麵。

聶揚帆逼迫他直到牆角,兩個人的身高落差使得寧奕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他微微喘息,眼睛紅紅的,濕濕的,受驚般的移向別處。

“聶大哥你幹什麽……”

“寧奕,原來你這麽在乎我有沒有女朋友?急著還我錢看我找老婆是不是?你要喝喜酒麽?”聶揚帆把這隻嚇傻的兔子圈在懷裏,強勢地壓著他,兩個人僅隔一拳之距。

寧奕慌忙地搖搖頭,否認道:“沒有,不是,我不想你找女朋友!”

脫口而出的話未經大腦審核,寧奕剛說完就傻眼了,完蛋了,他居然把真話說出來了!

聶揚帆見他自我震驚的模樣,心中閃過一道明光,好似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劃破一個口子,希望之光傾瀉而出,照耀大地。

他不想我找女朋友,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什麽?明顯就是有內情啊!

聶揚帆喜悅的表情躍然臉上,他扣住寧奕的肩,不覺地使了點力道,“寧奕,你說實話,為什麽不希望我找女朋友?我不找女朋友以後誰跟我生活啊?誰跟我滾床單啊?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寧奕聽見他的質問如此露骨,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他知道聶揚帆一定是看出了什麽,否則不會這樣問,或許事實和他想的有出入,或許事實是光明的……

“聶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歡你?”他問,然後羞赧地低下了頭。

聶揚帆喜不自勝,他一把摟住寧奕,情不自禁地親了親他的耳廓,在他耳邊低聲道:“是的,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你高興麽?我高興死了!”

這個人的身體好熱……寧奕埋在他的胸膛裏,心想。

或許是因為寧奕孤獨慣了,他的身上一直帶著一種使人憐惜的脆弱氣息,即便他是個男生,可羸弱的外表令他還比不過現在某些女孩子。

“聶大哥,可是我是男的,你不介意嗎?”

“我也是男的,你不是也不介意?我說過,我不認為性別是阻擋愛情的絆腳石,這個社會並不是完全寬容,但是隻要我們心夠寬容,管別人怎麽說!”

聶揚帆抱著他,大膽地示愛,他的戀愛經曆甚少,一心撲在事業上,難得遇上自己喜歡的,怎麽願意放手。

“說到老婆本,我把錢給你了,你就不用還了。”

寧奕一怔,立馬明白這句話的內涵,他心裏一陣酥麻,那種甜蜜的滋味不言而喻。

聶揚帆輕輕地揉著他的側頸,血氣方剛的男人這個時候就該幹點什麽,他輕輕地吻了吻寧奕暴露在頸部的白皙皮膚,一直吻到臉上,嘴角,然後誘導性地探入嘴中。

寧奕的睫毛輕悠悠地顫抖著,他緊緊地閉上眼,牢牢地揪住聶揚帆的襯衣,把自己交給了聶揚帆。

兩個人忘了一桌好菜,忘我地纏綿起來,直到敲門聲響起——

靠,煞風景!

聶揚帆啜了一下寧奕的下唇,惱怒地分開彼此,“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敲門?!”

寧奕暈暈乎乎的,站都快站不住了,他嚴重缺氧,嘴巴紅得像要滴血。

“快、快開門……”

寧奕輕輕地推了推他,臉上燥熱不已,一個側身便躲進了廁所,他急需冷水降溫啊!沒想到短短十幾分鍾時間,世界完全變了!

冷水打在臉上,卻澆不息內心的火焰。寧奕發自內心的笑溢出嘴角,他從不曾妄想愛情,可愛來如山倒,推也推不掉。從今以後,他不會再是一個人,不會再是那個孑然一身,無親無故的自殺愛好者了。

聶揚帆,會改變他。

寧奕用毛巾擦完臉,清爽多了。他打開廁所門,走了出去,然後他看見了來客,頓時僵住了。

聶揚帆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首看了看寧奕,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動。

當然,寧奕不會激動,因為他凝固了。

來客是淩母,亦是他的親生母親。

淩母抬眼瞥見了寧奕,一愣,“原來聶警官的弟弟也在啊。”

“是啊,我和我弟正要開飯,伯母不嫌棄一起吃?”聶揚帆邀請她。

淩母擺擺手,局促地笑了笑,“不必不必,聶警官,我來就是想找你說點事,我希望可以提供點幫助,早日讓我兒子出來。”

“這當然好,不過我們吃飯你看著實在過意不去,還是和我們一起吃吧。”聶揚帆不由分說去廚房拿出了一副碗筷。

淩母麵露羞色,實在推諉不了,心裏也確實覺得光看著太尷尬,就輕輕地點了點頭,聶揚帆爽朗地一彎嘴角,邀她入座。

寧奕慢吞吞地走到淩母旁邊的座位坐下,這張嶄新的餐桌迎來了第一次三人餐。本來聶揚帆家裏簡潔得連飯桌都沒有,後來寧奕搬進來後,聶揚帆考慮到不再是單身漢生活了,於是特意趕去家具城買了張長條桌,可供六人就餐。

聶揚帆坐在寧奕對麵,淩母與寧奕緊挨,三個人一時安靜無語地吃起了飯。

寧奕捧著飯碗,忍不住覷了隔壁那個女人一眼,隻見她捧碗的手皺紋深邃,老態盡顯,指甲全是黃黑色的,手指短而粗糙,這是一副工人手。

寧奕知道她這麽多年來生活艱辛,日子並不如意,隻是總算生命中少了暴力和危險,稍稍好了那麽一點點。

聶揚帆見寧奕麵露戚色,知道他心緒複雜,於是開口打破沉默,“伯母,你不介意邊吃邊說吧?”

淩母頓住了筷子,疲憊地笑笑,“當然不介意,這頓飯燒得真是不錯,不知是誰的手藝?”

“是我。”

幽幽的回答。

淩母不由側首看寧奕,就覺得這張幹淨的年輕臉龐恍如舊識,“原來是弟弟燒的,聶警官真有口福啊,在我家,小森總是等著我做給他吃,他自己燒菜很是一般呢。”

寧奕眼睛裏滲出令人看不清的悲戚之色,他這輩子還能做一頓飯給母親吃,算是盡了一回孝道吧。

聶揚帆見情況不妙,趕緊扯回來,“伯母想說什麽?”

“啊,哦,是的,我來是想起一件事。”淩母道,“前幾個月,我在廠裏做事,有個小姑娘經常來我們廠門口晃悠,次數多了,我們廠門衛就去盤問她,她就說是來找我的,門衛叫人來通知我,我出來了,那個小姑娘又走了。門衛讓她等一等她都不肯。我在想,這個小姑娘到底是誰呢?”

“說不定是童若馨或者是童若卿。”聶揚帆冷不丁地插話,“你們廠裏有監控的吧?”

“有的,可以調出來看。”淩母點點頭,“我是覺得小森不會去殺人,無論是他的女朋友也好,還是女朋友的妹妹,他都沒理由啊,何況他不會拋下我幹這種事。”

“伯母對淩森很有自信啊。”聶揚帆道,“不過我也相信淩森不是凶手,案發現場幾乎沒有任何物證證明他出現過,就是不在場證明有缺陷,這點很難完全洗脫他的嫌疑。”

寧奕靜靜地聽他們分析,忽然開口:“我有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童若馨殺了童若卿?”

“這!——”淩母驚了一跳。

聶揚帆是知道寧奕寫誌異小說,思維比較奇思妙想,“這個假設很有價值,隻有住在童家的人在家中留下痕跡不會被人懷疑,並且童若卿的屍體還藏在地下室,這麽隱蔽的地方,怕是隻有家人才知道,我猜淩森都不知道。”

其實這個想法早在聶揚帆心中形成,除了殺人動機,他覺得童若馨的殺人可能性最高,進賓館被迷暈的人不是她,而是淩森,也隻有她掐的準童母出門搓麻的時間。

“這、這姐姐為什麽要殺妹妹呢?”淩母驚恐道,她未來的兒媳可能是殺人犯,這個想法令她後怕,而現在,她又沒有這個兒媳了。

聶揚帆蓋棺道:“還有一點細節沒有調查出來,我相信不久,就可以結案了。但是淩森可能也會因為過失殺人而判刑,這點,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淩母失魂落魄地吃完了這頓飯,然後辭別了。

寧奕看上去昏沉沉的,聶揚帆摟住他問:“是不是在擔心你媽?”

“不,她不是我媽,她是淩森的媽媽。”寧奕靠在他的臂彎裏,“我有你就夠了,聶大哥。”

聶揚帆欣慰地扣住他的腰,把他橫抱進臥室,扔在床上,居高臨下道:“今晚,你有我就夠了,寧奕。”

寧奕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他和聶揚帆同床共枕那麽多日子,真正的滋味還沒領會過,於是他期待地閉起眼,“聶大哥,我等你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