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淵知道沈澤要反對, 所以在他說話之前先拉住了對方的手。

沈澤輕輕皺著眉看著柳淵,他知道柳淵選得這個方式是能最快獲取景安城太守的信任,並拿到景安城兵權的一種方式。但是, 在他的預想中,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柳淵去冒這個險。

可是柳淵比沈澤更在乎拿到景安城的兵權。他知道,上一世, 沈澤在北疆吃了很多苦頭, 以至於在那之後,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他不想這一世,沈澤還走那樣的老路。

“我知道哥哥擔心我,但是我相信哥哥的能力。”柳淵笑著說完,然後看著景安城太守道:“不知道我剛剛的提議,太守可有意見?”

有人願意去把自己的兒子換出來,然後還願意去剿匪, 對於景安城太守來說,這實在是一次劃算的買賣。

隻不過,景安城太守還有一點兒擔心,他道:“可是, 這位公子,能保證贏了那山匪嗎?”

他的話有一層隱含著的意思, 他害怕自己把景安城的士兵都給這個年輕人之後, 對方要是大敗而歸,那他就沒有一點兒回旋的餘地了。

柳淵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的懷疑而不悅, 相反,他知道, 當景安城太守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 就說明他已經在考慮事情的可能性了。柳淵需要做的, 就是再推上一把。

柳淵道:“隻要給我哥哥五百個人,他就能把景安城外地匪患解決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大人想借著景安城龜縮不出,連唯一的兒子也願意放棄,但是外麵的山匪可不會因為這一點就對景安城網開一麵。”

“等城裏的流民人數到了一定的時候,他們大舉進攻,將靜安成四麵圍住,城裏斷水斷糧,不用幾天,景安城裏麵自然就要亂了。”

這些話像是一記猛錘敲在了景安城太守的身上,他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更加確定他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而他身邊這個“哥哥”,看對方周身的氣場,身份也絕對不會低於這個少年。對方對這個方案的不支持來源於少年人的涉險,但是他本人並沒有對這個方案的設想有任何異議。

也就是說,他們兩人都認為,五百個人可以解決山上幾千號山匪。

景安城太守他願意一試。他道:“公子所言的確是景安城之急,我願意立刻選五百個強健的士兵交於這位公子。”他朝柳淵與沈澤深深一拜,道:“景安城百姓的將會感謝二位。”

等其他人都離開之後,柳淵看了一眼沈澤,知道他因為自己先斬後奏不高興,搖了搖他的手,道:“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就像我相信你能救出我一樣。”

沈澤知道,柳淵不明白他為什麽會不同意這件事,但是站在柳淵道視角,這樣的安排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但沈澤他有私心。

“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沈澤開口道。

柳淵一愣,下意識看向沈澤,可對方的目光十分複雜,裏麵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沈澤偏過頭,目光落到外麵,淡淡道:“與你有關的事情裏,我沒有一次敢相信自己。”

柳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他根本就消化不了沈澤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直覺告訴他若是要弄清楚這句話的意思會十分危險,他站在原地,踟躕不前。

沈澤知道他不能再說下去了,他收回了目光,道:“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好好準備一下。我去看看太守點都那五百個士兵。”

“哦哦,好。”柳淵隻是下意識地點頭,完全沒來得及思考,直到沈澤離開之後,柳淵才感覺找回了一點兒自己的思緒。

他想不明白沈澤話裏的意思,此刻他也沒有一個可以詢問的人,隻得將這種理不清的感覺壓在心裏。

“……煩死了……”柳淵嘟囔了一聲。

說了那樣兩句對柳淵來說十分奇怪的話之後,沈澤又恢複了平常都樣子,甚至拒人千裏的意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害得景安城太守一直都戰戰兢兢的,以為自己冒犯了沈澤或者是柳淵,在他們出發之前又加了兩百個人。

那幾個仆從的計劃是想讓柳淵把他們家公子換出來,但是在柳淵實際去探查了那個山寨之後,認為不驚動山匪才是最好的方法。

柳淵與沈澤潛入了山寨,很快找到了太守之子紀和光。

那些山匪並沒有苛待對方,柳淵他們來的時候,屋裏的桌案上還擺著新鮮的飯菜,隻不過這位紀公子並沒有吃一口,他此刻虛弱的躺在**,就連柳淵他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也隻是沒有什麽力氣的抬了一下眼皮。

“我告訴你們……我是不會屈服的……”紀和光惡狠狠地盯著柳淵,顯然是把他當做是山匪一夥的了。

柳淵忙道:“紀公子,我們是太守大人派來救你的。”

“父親?!”紀和光掙紮著爬起來,在體力不支要倒下去的時候,被柳淵一把扶住。

“是的,公子還是暫時不要說話了,這裏我帶了一些吃食,公子先吃點東西。”

紀和光有些不太相信,他不覺得他父親有能力從這些山匪之中救出他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裏的準備了,他懷疑,這是不是山匪想出來讓他屈服的新法子。

“我這裏有你父親給我的兵符。”沈澤道。

在看到了兵符之後,紀和光才終於接了柳淵手裏的東西。

“公子一邊吃一邊還煩請回答在下幾個問題。”柳淵道。

“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公子可知道他們的匪首在哪裏?”

紀和光搖了搖頭,道:“說來慚愧,我被捉來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個屋子裏,除了幾個送飯的我還算眼熟之外,我不知道他們匪首在哪裏。但是,若是想見,可以見到他。”

在柳淵疑惑的目光下,紀和光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角落。

在那裏,整整齊齊放著一整套禮服,顯然是成親用的。

紀和光的目光中有幾分屈辱:“這是我被抓來後的第二天陸陸續續送來的東西,他們說了,他們要我穿上這個衣服,與他們的……與他們的老大……成親。”

柳淵心生一計,他要穿上這喜服,騙山匪頭子過來。

但是沈澤聽了之後立刻不讚成。原本在沈澤說了那樣莫名其妙的話之後,柳淵心裏就一直不太舒服,此刻聽到沈澤又反對了他,他不知道怎麽的,心裏的火一下子就竄起來了。

“哥哥,”柳淵不方便直接喊沈澤的字,“你為什麽今天一直都在反對我。”

麵對明顯是生氣了的柳淵,沈澤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可以說之前反對是因為怕柳淵涉險,而現在柳淵人已經在這裏了,還有什麽涉險的說法呢?

難道,要他說出,他不想看柳淵穿上與別人成對的喜服嗎?

他有什麽資格,他又有什麽權利。

今天,他已經差點失控了一次了,這一次,他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沒有,按你的來,你萬事小心即可。”沈澤說完,便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這裏。

柳淵察覺到了沈澤情緒的外露,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得站在那裏靜默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拿那喜服。

一旁,紀和光道:“他其實很在意你。”

柳淵心不在焉地道:“嗯,我知道。”

紀和光覺得,眼前這個小公子所說的知道,與他所知道的,恐怕不是一回事。

不過,這種事情,他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麽,看在對方的救命之恩上,紀和光還是多了一句嘴:“你可不要穿著喜服和那個山匪拜堂成親啊,以後等你真的成親的時候,你未來的那個人,說不定會不高興。”

柳淵穿喜服的動作一頓。

夜裏,原本一直都以絕食抵抗的紀和光突然服了軟,他表示,隻要山匪不去侵擾景安城的百姓,他就願意穿上婚服,與山匪的大當家成親。

整個山寨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他們都見識過這個景安城太守的公子的硬氣,卻沒想到這樣硬氣的一個人,也會最後屈服。而且,他們不少人都見過了,這個景安城太守的兒子確實是長得清秀漂亮。

山匪的大當家也十分高興,他原本是想著,看著這紀和光這強脾氣,若是不管不顧的讓他去強,大概就要把他自己餓死了,所以他原本就想好了今天晚上不管對方願不願意,也要想辦法把人拿下來的,但是沒想到,對方自己服了軟,他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

“快,把之前準備的紅布都掛起來,喜宴辦起來,兄弟們都喝起來!”

山寨之中頓時陷入一片歡呼之中。

柳淵已經換好了放在房間裏的婚服,他此刻正坐在床榻之上,等著山匪接下來一步到動作。

但是他的思緒卻有點兒無法集中。

因為就在剛剛,沈澤去而複返,在他蓋著那個紅蓋頭靜靜等待等時候,伸手將他那個蓋頭揭了起來。

“不要蓋。”

雖然山匪沒有苛待紀和光,但是這間房間以及這一身喜服到底還是簡陋了一些。沈澤守在房間外麵,在他的方向,柳淵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清楚。

那一身紅衣,將柳淵原本就妍麗的五官,襯托得越發的動人。隻要他一人在那裏,其他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所以,當他看到柳淵將那蓋頭蓋上的時候,他才那樣的控製不住自己。

紀和光此刻正站在沈澤的身邊,看著對方越來越沉的臉色,感覺到了一絲殺氣。

而且,這殺氣隨著他們看到山匪頭目的模樣時更加濃烈。

紀和光不由得下意識道:“我們……”

“走吧。”

殺氣被瞬間收攏了起來,但是紀和光卻覺得,這些人離死期已經差不多近了。

沈澤帶著紀和光往之前已經定好了的隱蔽處而去,在沈澤離開後不久,山匪頭目推開了那扇房間門。

在屏風後麵,若影若現一個紅衣人影,燭光燈火幽微,讓那個身影似乎更加的惑人。

“紀公子,”頭目腿腳有些站不穩,這三個字也被他念得打結,對方連蓋頭都沒有蓋,他有些不高興,但是也隻是一瞬。

他踉蹌著走到了屏風後麵,看清楚了坐在床榻上的人都麵容。

容顏如玉。

匪首幾乎是呆了一下,他下意識在想,這個紀公子可真適合紅衣啊,之前看著隻算是清秀,但是現在,竟然有些惑人。

柳淵看著對方的模樣,幾乎可以確定,對方都沒有發現坐在這裏的人換了。

那些匪眾想擠進來看看熱鬧,結果一下子把屏風撞倒了,一堆人摔在地上,這樣的場景柳淵還沒料到,沒控製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這一笑,不僅是匪首,這摔進來的一眾山匪也看呆了。

匪首猛然驚醒,立刻將所有人趕了出去。

但是,那些人的聲音還是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原來,男人也有長得那樣帶勁的,好想試試看。

這樣直白的話,讓匪首勃然大怒。

等匪首衝出去解決了外麵那幾個敢大放厥詞的人之後,他再次回到了房間裏麵。

那些,原本要鬧洞房的人也不敢再在這附近出現了,此刻,柳淵能夠感覺得到,外麵幾乎沒有人在了。

柳淵輕輕握著手裏的刀柄,唇邊**著一個笑。

“美人……”

匪首話音未落,突然感覺脖頸上一涼,原本一直坐在**的人已經轉瞬掠到了他的麵前,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對方封了喉、

“你……”

匪首這時候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麽紀公子在紅衣下更加惑人,而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在徹底咽氣前,他聽到了山寨預警的聲音。

柳淵甩了甩刀上的血跡,心道,沈澤這時間掐得還挺好。

但是,沈澤那邊一動,他這裏就不能久留,柳淵打算脫下紅衣離開,還未有動作,原本關著的門被人一把推開,匪首倒地身亡的樣子讓那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柳淵立刻將手裏的刀一擲,將那人要脫口而出的呼喊封在了嘴裏。

但是,屋裏的情況到底還是被外麵的人看到了。

隨著一聲驚呼,原本就沒有走遠的山匪們立刻朝這邊衝了過來,他們極端的憤怒,隻想把眼前這個所謂的紀公子抓住,押到景安城的城樓外放血,告訴景安城的太守,什麽是血債血償。

柳淵嘖了一聲,原想快點到沈澤那邊去,不得已先在此地加入戰局。

但是,柳淵沒有注意到,在被黑暗隱匿著的地方,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倘若沈澤在這裏,一定能一眼就認出這兩個人的身份。

高的那一個,正是北疆王煥手下的一員大將,趙彥。對方有著高大的身軀,和即便是在這黑夜之中,也炯炯如鷹的雙眸。“大人原計劃是想借著這些山匪無聲無息的吞並景安城,但是看現在的情況,這個計劃可能行不通了。”

個頭矮是王煥的弟弟王耀,身形一點的有點胖,在這大半夜的來這裏守著他臉上明顯有些不耐,他嗤笑一聲,“都是些沒用的東西,若早知道景安城太守那個兒子有這個能耐,大哥不如選擇嫁一個女兒給他。”

趙彥聽了王耀的話,看著場中的紅衣柳淵,低聲道:“這個人不是那個紀和光。”

“不是?”在趙彥說話的時候,王耀朝場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柳淵道臉上,道:“不過,也是挺好看的,難怪那個山匪頭子沒認清楚人。要是是我,我也可能稀裏糊塗的就認了。”

趙彥臉色微沉,他的重點不在容貌上麵,但是礙於王耀的身份,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道:“這個人還藏了一手,他身份一定不一般,我要去試一試他。”

王耀不置可否,反正,這個人是他大哥手下的猛將,他也控製不了。

在趙彥加入戰局後,柳淵立刻就感受到這個新來的人與這些山匪完全不一樣。柳淵若是還這樣藏著自己的身法,他很有可能沒辦法在他麵前全身而退。

能有這樣的實力,並且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柳淵立刻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北疆王煥的人。

這人是來試探自己的底細的,倘若讓他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身法,可能會立刻猜到他的身份。那時候,他和沈澤的計劃可能因此而功虧一簣。

柳淵硬生生地接下來對方的一擊,在對方詫異的一瞬,

趙彥沒想到對方沒有躲,也是這一個分神,他失去了攔住對方的機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逃出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怎麽樣?”王耀問。

趙彥搖了搖頭,道:“他很警惕,我沒有試出來。”

“左右反正也不會是朝廷的人,現在朝廷已經被蠻族嚇得屁滾尿流,拖家帶口的逃到了南方。”

趙彥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開口,隻不過,他看著柳淵消失的方向,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剛剛那一手並沒有保留,而對方幾乎是抗下了全部,所以,趙彥覺得,那人現在的情況肯定是不太好過。

趙彥收回目光,道:“既然山匪不成了,那就該大人出麵了。”

王耀點了點頭,道:“那走吧。我也想見見這個帶著幾百個士兵就想來衝山寨的人。”

“嗯,”趙彥道:“就算這個山匪頭子沒有死,他們也抵擋不了多久。這個人是會打仗的。”

但是,王耀和趙彥他們最先見到的,是景安城太守。

因為景安城的位置,景安城太守對於王耀和趙彥的名號並不陌生,在知道他們的來意之後,靜安太守道:“那位壯士去找自己的弟弟了。”

“弟弟?”

靜安太守正要說什麽,一旁,紀和光道:“他弟弟被山匪擄到了山上做苦力。”

景安城太守看了自家兒子一眼,想了想,道:“正是,所以他才願意當這剿匪先鋒。”

趙彥看到紀和光,問:“見到紀公子,還想問下,在山寨裏救了紀公子的那位壯士是誰,我也想結識一下。”

紀和光道:“抱歉,趙將軍,我也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誰,我也正在找他。若是趙將軍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還望能告知一二,我想去答謝對方的救命之恩。”

在自家父親去接待趙彥和王耀的時候,紀和光悄悄離開了這裏。

他雖然不知道那兩人都身份,但是他直覺,那兩人應該是來自於京城,可能不是現在六皇子控製的那個朝廷。

但是,對於王煥來說,一定是敵人。

山寨在一場戰亂之後已經變成了廢墟,燒過火的地方焦黑一片,沈澤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的內心。

柳淵從昨天離開之後,就忽然沒有了音訊。山匪的頭目已經死了,他看過對方的傷口,一擊斃命,是柳淵道手筆。

但是,柳淵在殺了匪首之後卻沒有按照約定去他們定好了的地方碰頭,甚至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收到來自對方的任何訊息。

一種窒息的感覺緊緊攥住了沈澤的心髒,仿佛他又回到了上一世那個大雪天。

他甚至不敢往下麵想,他害怕他會像那個時候一樣,接到柳淵任何不好的消息。

柳淵……

柳淵……

你快點出現好不好。

他幾乎可以確認,柳淵應該是與趙彥他們交過手。

在北上這麽多天後,沈澤後悔了。

柳淵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他。

是他一步一步引導著柳淵,讓對方走到了他的身邊,來與他一同承擔著本應該全部都落在他身上的厄運。

阿淵,給我一點點提示好不好……

沈澤在那廢墟之中不斷尋找著,直到一塊被熏得幾乎看不清本來顏色的紅布,吸引力沈澤的注意。

沈澤立刻上前將紅布拆了下來,布料的觸感和柳淵身上穿著的喜服的觸感十分相似。

在這一塊後,沈澤又看到了第二塊、第三塊……

那些紅布將沈澤帶到了一口井旁。

沈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沈澤快步跑到了井的旁邊,看到井下,柳淵正好也抬起頭。

“你來的好晚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柳淵:撒嬌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