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淵整個人都頓住了, 那一刻仿佛無限延長,那個他怎麽也沒料到的稱呼,現在從別人的口中說了出來。

柳淵強迫自己睜開了眼, 黑夜之中的火把像跳躍著的刺刀,刮的柳淵眼睛生疼,但柳淵還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些拿著火把的人身上。

均是鎮西軍的打扮。

那一瞬間, 柳淵就清楚了沈澤的謀算——如果能悄無聲息的解決這裏, 那這個鐵礦就改姓沈了。

大齊鐵礦儲量依舊空虛,但沈澤再也不用精打細算的過日子。他會有足夠的鐵器,也會有問鼎天下的實力。

柳淵一直都覺得上一世,沈澤的謀反是從他被冤枉弑父奪權開始的,但現在,柳淵覺得是自己錯了。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礦洞裏的幾次爆炸,讓這個鐵礦再也沒有隱藏起來的可能了。

柳淵掙紮著從沈澤的背上下來,動作牽扯到內傷,額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沈澤立刻過來扶他, 柳淵下意識揮手避開,兩人的手掌在這寂靜的黑夜中撞出聲響, 兩人同時一愣, 下一刻,柳淵的手卻被沈澤捉住了。

柳淵狠狠一扯, 沒有扯動,他皺眉抬頭開口道:“沈澤!”

一旁的副官立刻道:“大膽, 竟敢直呼殿下名諱!”

柳淵的目光直射副官而去, 那副官能跟在沈澤身邊, 好歹也是見過戰場的,但是在這一眼中,卻在這個不知姓甚名誰的少年人麵前完全敗下陣來。他動了動嘴,又去看自家殿下,發現三皇子沈澤看著他的目光也似有不悅,他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低頭往後退了一步。

柳淵將目光從那副官身上收回來盯著沈澤,沈澤不知什麽時候摘下了那個不知什麽材質的□□,此刻露出了那英俊得讓人難以忘卻的麵龐。

對方的五官比記憶之中的要年輕幾分,但眉眼中的冷酷與深邃,卻猶似當年。

“你受傷了。”

柳淵冷笑了一下:“不勞殿下費心。”

沈澤看著柳淵,少年人明顯是受了重傷,一張臉麵色慘白,但那一雙眼睛卻是極黑極亮,在這夜色與火把中,是一種極為華麗、脆弱、卻又充滿攻擊力的美。

沈澤的目光落在柳淵光禿禿的右手大拇指上,那些在礦洞之中的信賴和守護,都是基於他而不是三皇子沈澤才有的。

現在他們從那礦洞之中出來了,所有的一切也跟著煙消雲散。

“這樣子的我,讓你不喜了嗎?”

沈澤聲音低沉,那漆黑的眼眸中跳躍的是遠處的火光,柳淵卻感覺對方的目光直接看到了他的靈魂深處。

柳淵覺得胃部的那種不適感又加重了,他看了四周一眼,自己的人還沒有到。夜晚的風吹得柳淵渾身發冷,隻有被對方攥住的手傳來讓人溫暖的溫度。

失去了沈澤的支撐,此刻他覺得自己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了,但是這種情況下他卻不想再在對方麵前露出一點點脆弱的跡象。

好像上一世濘江兩岸的對峙毫無改變的延續到了這一世。

柳淵一隻手撐著牆壁,抬頭迎視著沈澤的目光道:“怎麽會,我最喜歡美人,而三殿下的眉眼,每一個落筆,都長在我的心坎上,我怎麽會不喜呢?我隻是……”

沈澤的目光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在這樣的目光之中,柳淵後麵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我以為你察覺到了。”

是的,對方提示過,但是柳淵被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蒙住了眼,始終都沒想清楚其中的幹係。

柳淵笑了一下:“沒殿下那般算無遺策聰明絕頂,我怎麽也想不到,尊貴的三殿下會離開西境,親自臥底。”

當柳淵提到離開西境那幾字時,周圍那些人明顯緊張了起來,沈澤就那樣看著柳淵,而後鬆了手。

柳淵的手頓了一下,而後也收了回來,唯一的溫暖也消失不見,周身就剩下冰冷的寒意。

“要殺了我滅口嗎?”柳淵歪著頭笑著看向沈澤。

一旁的副官警惕地看了柳淵一眼,而後低聲朝沈澤道:“殿下,要趁早離開了,礦洞裏的幾次爆炸,已經把淮城那邊的守軍驚動了。”

柳淵笑著道:“從第一次爆炸到現在,我中途暈過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是按照淮城守軍和那自家地盤上有個鐵礦都不知道的淮城太守那廢物點心的腳力,找到這裏來,說不定還要點時間。”

“除非……”

那副官下意識道:“除非什麽?”

柳淵輕輕一笑,看了沈澤一眼,沈澤那雙漆黑的眼眸也正盯著他。柳淵把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除非,淮城太守是明知故犯,那他趕來的速度,就要另算了。

“你暈過去到現在,隻過了半個時辰。”

如果淮城太守在知道鐵礦出事之後全力趕來,現在差不多就要到了。

柳淵倏然抬頭,沈澤已經看向了他的屬下:“帶著這些人立刻離開。”

那副官看向柳淵,柳淵輕輕皺眉,而後,他聽到沈澤道:“打暈一起帶走。”

沈澤話音剛落,便立刻出手,柳淵早有準備,避開身上要害擋下這一擊。全身的髒腑在這一擊之下仿佛錯了個位,柳淵動作一滯。

下一刻,沈澤的手已經落在柳淵纖細的脖頸之上了。

“沈澤!”柳淵立刻道:“你要麽把我留在這裏,你要麽把我殺了,不然我離開這裏之後你無召出西境的事情我一定不會放過!”

沈澤突然笑了一下:“那我等著。”

那個笑和那四個字就好像是夜晚的風一樣,一瞬間便消失不見,柳淵微微睜大雙眼。在他以為自己今天晚上都跳不出沈澤手掌心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出現將沈澤一掌推開,然後攬住柳淵往遠離對方包圍的地方連退幾步。

“什麽人!”

沈澤帶來的人立刻拔刀戒備,柳淵一下子抓住對方的手,驚喜道:“阿鶴!”

“公子恕罪,屬下來晚了。”

柳淵笑道:“不晚不晚,剛剛好。”

“屬下看公子行動不便,是否身上有傷?”阿鶴說著,便去檢查柳淵身上幾個出血點。沈澤遠遠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地落在這一對主仆的身上,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那隻捏了柳淵脖頸的手還保持著微曲的動作,少年人脖頸的觸感好似還留在指尖。

一旁,副官上前道:“殿下?”

沈澤五指倏然收緊:“何事?”

那問話的副官下意識抖了一抖,感覺自家殿下周身的不悅忽然加重了許多,他不明所以,隻得戰戰兢兢道:“要……要撤走嗎?”

沈澤看了那對主仆一眼,道:“走。”

柳淵看著沈澤身邊的那些人,身邊,阿鶴一臉擔憂絮絮叨叨:“阿青跟我說找不到你之後我急死了,連夜從淮城趕了過來,公子以後再不能這般不要命了,這舊傷沒好又添新傷……”

“噓……”

阿鶴一頓。

柳淵靠近阿鶴問:“隻來了你一個?”

“不,其他的……都埋伏在林子裏。”

柳淵看了阿鶴一眼,笑了起來,阿鶴被看得不好意思:“我想公子可能有布置,就沒讓他們都過來……”

“我是有布置,”柳淵朝趙魁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個人,看沈澤的樣子應該是想自己帶走審問,我想把人搶過來。”

說到這裏時,阿鶴看到自家主子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芒,阿鶴看了眼柳淵身上的傷,一臉無奈道:“主子找個地方躲好。”

沈澤的目光落在柳淵身上,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之中,柳淵極為放鬆地靠在阿鶴身上,沈澤挪開了眼。

“等會柳淵那邊會來搶人,無論發生了什麽,你們都不能讓這人落在柳淵的手上。”沈澤冷冷開口,語氣之中的森然之意又加重了幾分。

副官一臉驚訝:“這……這人殿下之前的意思不是要通過柳家的手與柳丞相搭上線送到京城嗎?”

眼下柳家二公子就在這裏,這不是最為順利的方法?

沈澤冷冷瞥了那副官一眼:“我改主意了。”

送給他他或許還會感謝,若是直接搶走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副官察覺到三皇子語氣中的不悅,連忙閉上了嘴。

而另一邊,阿鶴安頓好柳淵,朝著樹林之中打了個呼哨,原本隱匿在樹林之中的暗衛立刻衝了出來。

他們之中,竟然有一部分人,直接朝沈澤而去。

副官大驚失色:“你們!這是三皇子!”

“是嗎?”柳淵在那刀光劍影之外笑道:“三殿下此刻不是在西境嗎?你怎麽可以平白無故地給他潑髒水呢?”

沈澤擋下一個暗衛的攻擊,朝柳淵那裏輕輕瞥去一眼。

少年人把玩著手中的繃帶,目光中略帶挑釁。

沈澤帶來的那些人,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拚殺可以算得上戰無不勝,但是在這種近身爭奪戰中,他們在柳淵那些暗衛波譎雲詭的攻擊中顯然是應對乏力。

阿鶴衝在最前,一手抓住了趙魁的肩膀,立刻要將人帶走,下一刻,暗衛中立刻有人道:“公子!”

阿鶴倏然回頭,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沈澤竟然突破了那些暗衛的包圍,朝柳淵直衝而去。

現在的柳淵,完全不是沈澤的對手!

柳淵一見不對,立刻轉身要跑,但是還沒等他邁出兩步,沈澤的長劍已經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鋒利的劍刃傳來冰冷的殺意,柳淵頓住身形,笑著轉身,道:“三殿下冷靜,有話好說。”

“這回我又是三殿下了?”

“三殿下自然是三殿下,難道剛剛有人不認三殿下嗎?我這就去替三殿下教訓他們!”說著,柳淵就要走,被沈澤用劍刃壓下來了。

那邊,阿鶴已經得手,趙魁已經在他們手上了。

兩邊陷入極為尷尬的局麵,阿鶴他們搶了趙魁,但是自家的公子卻留在了三皇子的手上。他們帶著趙魁從這裏突圍容易,但是,他們家主子,他們卻撈不出來。

“你讓阿鶴把人放了。”

柳淵攤了攤手:“咬住的獵物豈有鬆口的道理。”

沈澤瞥了柳淵一眼:“好。”

柳淵一愣,下一刻,他整個人被沈澤帶到了馬上,或者說是抱到了馬上。

柳淵自會走路起就會騎馬,頭一次被人以這種方式對待,這還不算完,緊接著沈澤就翻身而上,坐在了他的後麵。

他整個人被沈澤攬住,鬆木香味霸道又清冷地縈繞在他的鼻尖。

柳淵氣急,怒道:“沈澤!”

沈澤輕輕笑了一下,那個笑在柳淵聽來並不太真切,或者說,那個笑根本就不像是這個年歲的沈澤會有的情感。

而後,沈澤在他身後輕夾馬肚,道:“我隻是依葫蘆畫瓢而已。”

“什麽……意思?”

沈澤的聲音低低的響在柳淵的耳邊:“咬住的獵物,豈有鬆口的道理。”

下一刻,原本寂靜的山林中竄出數十人,以阿鶴為中心,將他們圍了個嚴嚴實實。

“二公子,你覺得,你還能把人帶走嗎?”

“你的屬下被我的人包圍,而你,在我手裏。”

柳淵暗暗罵了一句。

“公子……”阿鶴擔憂的看著柳淵,柳淵在三皇子沈澤的馬背上整個人繃得筆直,想到自家公子身上那個傷,阿鶴生怕他會從馬背上跌下來,但是從開始到現在,自家公子依舊好端端的留在馬背上。

柳淵察覺到沈澤斷絕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即便是自己裝暈,此刻也隻會倒在對方的懷裏,柳淵此刻不得不重新和沈澤談判:“三殿下,柳淵雖然不才,但是手下也有不少得意助手,若是他們全力拚殺,殿下這些人怕是難以保全,不如我們各退一步?”

沈澤一手拉住韁繩,開口問:“怎麽退?”

“我放棄趙魁,殿下放我們走。”

沈澤輕輕笑了一下,因為二人距離極近,柳淵感覺那個笑像是貼著耳廓繞了一圈,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柳淵心底隱隱升起,他下意識想離開對方的坐騎。

他記憶之中,此刻的沈澤也才二十出頭,何時成了這般難纏的模樣?

“趙魁隻有一個人,而你這邊是一群人,不劃算。”

柳淵呼吸一窒:“那怎樣,殿下才覺得劃算?”

“既然是各退一步,那我也退一步,你和你的暗衛們,算兩個人,要麽放他們走,要麽放你走。”

阿鶴立刻道:“屬下願意留在這裏。”

柳淵一臉惱意,咬牙切齒地看了沈澤一眼,夜色之中,對方俊美的容顏似乎與上一世他們決裂後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柳淵臉色白了幾分。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沈澤的眼裏,沈澤輕輕皺眉,開口道:“既然二公子難以做抉擇,那我便替二公子做了這選擇吧。你的暗衛立刻從我麵前消失,你留在這裏。”

阿鶴急道:“公子!”

柳淵盯著沈澤看了幾瞬,而後忽然一笑:“既然殿下如此照顧,那便依殿下所言。阿鶴。”

“公子……”

柳淵輕輕抓住沈澤的衣袖,笑著道:“阿鶴放心,三殿下自然是會照顧好我的,畢竟……我們還有一個咬痕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呢……”

柳淵笑得極為曖昧,加上他話語中的字眼,饒是在場眾人相信三皇子沈澤的人品,也不由得要亂想幾分。

傳聞這柳二公子葷素不禁,容貌又比出色女子都要昳麗幾分,而這兩位原本在京城打小就認識,那會兒三皇子將人從礦洞帶出來的時候,可是把人親自在背上背著,而且,那會兒柳二公子叫三殿下什麽來著?

哥哥?!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會兒殿下的語氣,可是異常的……溫柔……

鎮西軍眾人的眼神遮掩又驚訝地落在沈澤的身上,而沈澤的目光卻看向柳淵。

柳淵笑得曖昧,但眼神威脅:“三殿下,我有很多種方法讓殿下身敗名裂呢。”

大齊雖不排斥男風,但到底上不得台麵,若一國的皇子若是對男子偏愛過多,對繼承大統可是有不小的影響。

沈澤盯著柳淵,柳淵感覺到沈澤應該是生氣了,柳淵巴不得對方生氣,最好是把他一腳踹下坐騎,這樣阿鶴那邊就能立刻把他帶走。

但是,沈澤竟然看著他笑了一下。

“咬痕的事情是你對不住我,你既然要報恩的話,那便從現在開始吧。”

柳淵瞪大眼睛,什麽?什麽報恩?咱們都從鐵礦出來了,我恩情都還完了!

沈澤輕夾馬肚,那馬匹立刻背著兩人往鎮西軍那邊走,阿鶴才追了幾步,其中一人立刻用長劍攔下了對方。

“鶴公子留步,從剛剛的對話來看,你們公子是要留在我們殿下身邊了。與其這時候窮追不舍,不如回淮城準備一些你們公子常用的物品,送到鎮西軍的營帳中來,畢竟,我們軍營不比得丞相府錦衣玉食,我們也怕怠慢了柳二公子。”

來人二十出頭的模樣,身量與阿鶴差不多,眉眼中有幾分異域的風情,好端端的生出了些許風流和不羈,隻是對方左眼處有一個可怖的刀疤,削弱了對方身上的美感。

更重要的是,對方手上拿著的是三殿下沈澤隨身攜帶的長劍。

阿鶴認出來人,而後拱手朝那人行禮道:“崔將軍。”

崔鉞朝阿鶴點了點頭,“你怎麽不似你家那主子,見了人總是繃著臉,明明長得眉清目秀。”

阿鶴一愣,有點不知道怎麽回,下意識看向柳淵。

“崔鉞。”沈澤冷冷開口。

“好好好,不開玩笑了。”說著,崔鉞收起了臉上的放浪形骸,朝柳淵拱手示意。

柳淵回了禮,他記得此人,崔鉞,上一世沈澤身邊猛將之一,軍功甚高,沈澤對此人極為信任。

柳淵偏頭看向沈澤道:“你把崔鉞也帶來了?那黃沙口還有什麽人在守?若是蠻族此刻攻打邊關,又有什麽人指揮坐鎮?”

沈澤深深看了柳淵一眼,而後才道:“還有周老將軍在,年前才下的旨意,你忘了嗎?”

柳淵一愣,忙笑道:“怎麽會?隻不過一時間沒想起來而已。”

沈澤不置可否。

柳淵在心裏偷偷呼了口氣,重生回來,他忘記了此刻黃沙口不隻有沈澤,還有大齊最後一個精忠報國的良將——周聚。

隻是在上一世老將軍最後以身殉國,屍骨被蠻族羞辱,就連家人,也都死在了蠻族的刀口之下。

柳淵壓住了眼中的酸澀之意,才道:“老將軍年紀大了,有機會勸他回京城吧。”

“嗯,折子我已經送到京城了,隻要能批下來。”

柳淵輕輕皺眉,這時候的朝堂,皇上說了不算,丞相說了不算,隻有那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和那有著朝廷三分之二黨羽的世家蔣家才有權決定周老將軍的去留。

但是,他們怎麽能允許戰功赫赫又剛正不阿的周老將軍回京呢?況且,周老將軍與沈澤和已故太子親厚,在軍營中關係太過複雜,他們不放心把周老將軍放在京城。

他們想的是,巴不得對方死在大漠黃沙之中。就像他們期望沈澤也死在那裏一樣。

沈澤輕輕開口:“別擔心,老將軍現在在黃沙口過得很好,開心和不開心的時候都出去殺幾個蠻族,比拘在京城快樂許多。”

柳淵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沈澤在寬慰他。

“我想……去看看老將軍。”

柳淵話音未落,原本無人的林子裏由遠及近傳來呼嗬的聲音,沈澤輕拉韁繩,帶著柳淵朝林中望去,而後,柳淵開口道:“聽這聲音,看來是淮城太守到了。”

那淮城太守穿著錦衣華服,手上托著官帽,正由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攙扶著往這邊來,他遠遠看到鐵礦前麵許多人影,神色大驚,立刻指著為首的馬背上兩人大叫道:“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深夜私製火/藥!本官一定要將你們拿下,先製你們一個謀逆之罪!”

他後麵的淮城守軍立刻上前,還沒等把人包圍,先被沈澤和柳淵的人控製住了。

那淮城太守大驚失色,即刻上前,這才看清楚馬背上兩人的身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不……不知三殿下和柳公子在此,有、有失遠迎,還請殿下和柳公子恕罪!”

柳淵盯著那淮城太守,若是這淮城太守晚些來,他身上可能隻有一個過失之罪,可是他現在來的時間太巧了。

柳淵下意識地看向沈澤,恰好沈澤也正在看他,兩人在夜色中對視一眼,而後沈澤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什麽都沒說,但是沈澤卻知道他想幹什麽,柳淵壓下心裏那點感覺,笑著開口道:“三殿下你看,淮城太守好聰明呢,人還沒到,竟然就已經未卜先知這兒是私製火/藥了。”

柳淵指著跪在地上的淮城太守,眼神嘲諷。

“下官、下官因為在淮城聽到了爆炸聲,所以以為是私製火/藥。”

“嘖,淮城距離這裏有多遠,我想大人比我還要清楚,這周圍全是密林,大人竟然能在第一聲爆炸之後這麽快就趕來,看來大人這聽音辯位的本事是爐火純青了。看來大人不應該做這太守,反而應該去那戰場上,幫著我大齊軍隊探查敵人動向才是。”

淮城太守一張臉漲的通紅,按道理柳淵隻是一個無官無職的世家公子,此刻在這裏說話的不應該是他才對,可是那位手握兵權的皇子殿下都沒有出言指責,他隻得伏在地上,朝柳淵回話道:“回三殿下、柳二公子,前些時候下官接到密報,說是山林中有人偷偷製作爆竹,下官、下官也是查了許久才找到這個地方……今天、今天……原本就是要來抄了這裏的!”

淮城太守雙眼放光,急道:“所以下官能這麽快就趕來,完全是因為下官之前早有準備!”

“是嘛,”柳淵扯了扯沈澤的袖子,笑道:“你聞到了嗎?他身上的酒氣。”

沈澤雖然什麽都沒有聞到,還是依言點了點頭。

淮城太守聞言,立刻低頭去嗅自己的衣袍,發現身上那點味道早就被夜裏的風吹散了。而柳淵在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冷冷一笑,淮城太守這才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少年人訛了。

淮城太守氣憤異常,立刻站起來指著柳淵道:“你!你無官無職,竟敢在朝廷命官麵前放肆,在京城你仗著你世家的身份,丞相護著你,皇後護著你,皇帝護著你,你以為你在任何地方都無法無天了嗎!”

“我看你深夜在此,說不定這鐵礦爆炸就與你有關!”

那兩個字讓柳淵和沈澤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了起來。

“原來大人竟然知道這裏還有個鐵礦啊,我還以為大人同我一樣,是被蒙在鼓裏呢?這回不是私製火/藥了?”柳淵冷冷道。

淮城太守瞪大眼睛,而後意識到了什麽,一下子軟在地上,“我沒,我沒有說,你們聽錯了,是你們!是你們誘供!”

“崔鉞。”沈澤隻喊了人名,但崔鉞已經動手拿下了淮城太守。

柳淵看著崔鉞笑道:“崔公子不愧是跟在三殿下身邊最久的人了,三殿下什麽都沒說,你就知道要做什麽了。”

崔鉞朝著柳淵笑了一下:“小公子許久不見,小公子與我們家殿下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柳淵雙眼一眯,心道,那不叫默契,那隻是他們倆都想詐他的話,隻不過沈澤話少,隻能他來出這個頭了。

“崔鉞,”沈澤冷冷開口,“把人看好,這是朝廷欽犯。”

崔鉞被警告了也沒惱,朝柳淵笑了一下便將鬼哭狼嚎的淮城太守帶走了。柳淵在沈澤的馬背上想,這事情牽扯到了朝廷命官,已經不是沈澤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了。

到時候等著京城派人過來再帶走淮城太守,這淮城太守的命,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已經不知道被什麽人拿走了,要是對方反咬一口……

沈澤拿著淮城太守,到底是危險重重。

“殿下……”柳淵開口,“把人交給我吧。”

沈澤握著韁繩的動作一頓,看著柳淵道:“你知道這其中的風險。”

“嗯,”柳淵笑了一下:“我還知道殿下本心是不想承擔這個風險的。”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承擔這個風險,”沈澤沒理會柳淵的建議,隻是道:“你今晚就在營地修整一晚,天亮之後我派人送你回林家,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就跟你父親傳個話,讓他在朝堂多做安排。不要讓這個淮城太守最後成了替死鬼。”

柳淵沒有說話,他知曉,沈澤的目的大概不止於此。

柳淵覺得,對方想的大概借這個淮城太守之事——回京。

“那殿下小心,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柳淵輕笑。

沈澤靜靜看著柳淵道:“你的身份,不適合捉拿朝廷命官,但你還要出手,是你這裏有什麽皇帝和世家蔣家都拿你沒辦法的方法?”

一旁阿鶴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一直都覺得這個三殿下難纏,但沒想到對方這麽敏銳,一下子就發現自家公子背後不是柳家的支持和帝後的寵愛那麽簡單。

柳淵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沒有啊,我就隻是想幫殿下的忙而已,我對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鑒。”

兩人這一瞬誰都沒有說話,周圍隻有蟲鳴與人聲,若從旁看去,這兩人此刻畫麵美好異常,隻是其中的一切,都隻有當事人才知曉。

忽然,在避開眾人的方向,幾支利箭從樹林中飛出,直衝淮城太守的方向而去。那淮城太守此刻還一無所知,直到利箭射中一個鎮西軍士兵時,他才意識到有人要殺他。

“有刺客!快來人啊!有刺客!”

淮城太守放開嗓子嚎叫,但黑暗中,對方一擊不成之後就再無動靜,柳淵被那破鑼嗓子吵得太陽穴生疼,下一刻,原本一直都不怎麽說話的沈澤突然開口:“你叫得越大聲,暗中的人越能發現你的位置。”

那淮城太守便不吭聲了。

周圍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那原本吵嚷的蟲鳴聲不知為何,此刻都沒有了蹤影,崔鉞和阿鶴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得到點頭後,兩人立刻帶著人往林子裏去。

下一刻,林子裏立刻傳來打鬥聲。

\"好生熱鬧。\"柳淵諷道,“先一個淮城太守,這又一個不明來客,今夜這一炸,倒炸來了不少人。”

柳淵這邊話音未落,那林子裏傳來一陣怒罵聲:“把那個向導帶來砍了,帶個路都帶不好,還有你們,什麽狗東西,護著本公子啊!這些人都是誰!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回答他的,是更淩厲的刀光劍影。

片刻後,一人從林中狼狽的鑽了出來,甫一見人,先是一愣,而後看清楚情形之後更加暴怒地跳腳道——

“沈澤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無召離開西境!

“還有,你們有什麽權利,捉拿一城太守!”

“還有你們,你們怎麽敢拿刀刃對著本公子!”

柳淵愣了幾瞬,才從記憶之中把眼前這個發冠歪斜、身形狼狽,肥頭大耳的公子與記憶之中的人對上臉。

“原來是蔣申蔣大公子啊。”

“誰?”沈澤低聲問。

柳淵抿了抿唇,才道:“就是那個,京城混世魔王,第一的那個。”

“比你還混的那個?”

柳淵沒好氣地點了點頭:“嗯。”

沈澤點頭道:“看起來是的,你混不過他,畢竟他看起來更蠢。”

柳淵感覺沈澤似乎是笑了一下,一時之間,柳淵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謝謝這位殿下的誇獎了。

沈澤的聲音並不小,那一字一句全部都進了蔣申的耳朵裏,蔣申立刻要叫嚷,柳淵打斷道:“三更半夜,你怎麽在這裏?”

蔣申一愣:“你在這裏我怎麽不能在這裏?對了,我還沒問為什麽你在這裏呢!”

“嗬,還不算太蠢。”

“你!”蔣申氣得恨不得要打柳淵,一摸身上才發現自己的馬鞭不知道丟在了哪裏,而後看到沈澤和柳淵都在馬背上,自己在地上仰視他們,心裏越發氣憤,立刻要搶崔鉞他們的馬匹。

“蔣申,我勸你最好不要太把這裏當京城。”柳淵道。

蔣申翻身上馬,笑道:“怎麽,整個大齊都是我們蔣家在管控著,我怎麽不能把這裏當京城了?”

蔣申話音一落,崔鉞立刻就要來奪馬,沈澤攥緊韁繩沒有說話,但蔣申那邊更加放肆的叫囂道:“沈澤,你竟然還來讓你的狗/管我!我今夜就先要跟你好好算算你無召離境的事情!來人啊!”

跟著蔣申一塊來的侍衛上前,蔣申道:“去,把這個私自離境,抗旨不遵,密謀造反的沈澤給我抓起來!”

鎮西軍立刻拔刀:“誰敢放肆!”

“反了反了!你們看到了嗎!沈澤的人要殺我,你們立刻把他給我拿下!”

那些人立刻上前,柳淵這才看出來,蔣申帶來的人竟然是隻護皇庭,隻護君王的禁軍侍衛!

而他們利刃出鞘,直往沈澤的方向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下章上一世小皇帝出現,看沈澤霸氣護妻(現在還不是老婆,但未來一定是。)

本章發紅包

另外,明天更一萬二。

推薦好基友傅沉舟的追妻火葬場文《死遁後渣攻追悔莫及》ID7092930

已更21萬字,已死遁,火葬場開始。

夏言驕縱跋扈,肆意專橫,隻有身邊的秘書席景明無條件縱容這個驕縱少爺的壞脾氣,予取予求。

一夜之間,夏氏破產。

所有人都在看夏言的笑話,唯有席景明伸出了橄欖枝。

夏言本以為遇到了救贖,沒想到踩進了更深的陷阱。

直到後來,夏言才知道席景明最初接近自己,隻是為了拿到夏家公司機密,夏家破產也是對方一手所為。

曾經溫柔體貼的男人露出冰冷的獠牙,微笑著踩碎他的傲骨,剪掉他的羽翼,將夏言一點點馴養成籠中鳥雀。

……

夏言策劃了一場完美的逃離。

遊輪出事,夏言“死訊”傳來時,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那個翻手雲覆手雨的商界傳奇跟瘋了似的把整片海域翻了個遍,隻為找一個不可能有生還機會的金絲雀。

五年後一次偶然重逢。

傳聞中變得陰鷙瘋狂的席景明欣喜又無措,小心翼翼的對麵前人說:“我一直在找你。”

夏言矜貴淡然,挽著旁邊英俊男子的手,看都沒看他一眼。

ps:追妻火葬場,受後期會成長起來。

pss:前斯文敗類後忠心勾勾攻x驕縱美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