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淵袖中利刃即將出鞘的一瞬,一柄彎刀從柳淵的背後飛了過來,直直地插在了他身側的石壁上。

刀帶起的風揚起柳淵鬢邊的頭發,柳淵壓住了自己在那一瞬間準備反擊的動作,故意慢了一拍,才跟著周圍的守衛一起跪了下來。

在這不大的山洞入口處,一個熟悉的,帶著病態沙啞的聲音響在前方。

柳淵聽到那個假江酌的聲音,朝一人道:“趙哥。”

柳淵借著前人的身形循聲抬頭,在江酌側身的通道中,站了一個極為高大的人影。那人隻是站在那裏,並沒有往前多走幾步的意思。就好像這采石場門口的鬧劇,不值得他上前一看一般。

但是,那仿佛在死人堆裏練就出來的殺戮之氣,毫無掩飾地在這小小的入口處激**開來。

周圍的幾個守衛此時全部都像是見了閻王爺一樣戰戰兢兢,跪在柳淵前麵的那個守衛,已經嚇得濡濕了褲子,渾身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不住了。

“把我的刀拿來。”站在黑影處的男子突然開口,聲音厚重有力,就像是巡視領地的野獸低吼,那個濡濕了褲子的守衛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柳淵身前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出來,柳淵不想被對方注意到,裝作害怕的樣子,低頭不住地顫抖。

江酌掃了一眼,少年人的偽裝爐火純青,若不是早有接觸,可能根本就不會想到那少年人的袖中,是可以讓人立刻斃命的利刃。

江酌上前,打算去拿彎刀,但他身邊的高大男人攔住他,指著此時最靠前的柳淵,帶著些暴怒道:“讓他拿,我看這裏會尿幾個。”說著,男人從身上摸出一柄短刃,用力一擲,那剛剛被嚇暈了的守衛,此刻已經被那柄短刀刺穿了喉頭。

周圍人沒人敢動,柳淵知道此時若是再走已經不可能,他裝作害怕的樣子低頭抖了一抖,才動手將彎刀從地上拔了起來。

彎刀極重,非身有蠻力之人不可輕用,刀刃尾端輕輕顫動,其上用白漆刻的一個小小的“趙”字,在這忽明忽暗的火把之下閃著微光。刀身上還刻有繁複的花紋,刀柄上有一個陳舊的豁口,像是被什麽砍過一般。

在看到那個豁口的一瞬,柳淵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上一世,奪去父親性命的彎刀,就有這樣的一個豁口。

柳淵為了報仇曾千裏追逐蠻族軍隊,但是那彎刀的主人,就像是蒸發了一樣,被捉到的蠻族俘虜裏甚至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他的來曆。

而此刻,凶手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柳淵拿著彎刀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好像上一世父親的性命以及被屠城的齊國百姓的冤魂,正通過這柄刀,將那無助的哭喊傳了過來。

手上的彎刀仿佛有千斤重,無數的冤魂嘶吼著讓他揮刀替他們報仇,深埋在心底的國仇家恨一觸即發,柳淵身上的殺意一絲一縷地蔓延開來。

趙姓男子感覺到了不對,正要上前,他身邊一人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捉住了柳淵拿著彎刀的右手。

柳淵猛地抬頭,卻意外的撞進了一個人的一雙眼眸之中。

江酌正看著他。

那一雙眼睛裏,有探究、有審視、還有一旦行差踏錯就死無葬身之地的警告。

柳淵在這一眼裏,突然平靜了下來。

還不是時候,柳淵靜靜想。

“給我吧。”江酌開口,朝柳淵伸了手,柳淵卻將刀捧到那趙姓男子跟前。

“趙哥……”

趙姓男子盯住柳淵,隻見眼前的人肩膀瑟縮,拿刀的手都微微顫抖,分明是一副最沒用的模樣。但剛剛那一瞬間的感覺還是讓他心裏警醒,他看了柳淵幾眼,突然伸手,直接往柳淵脖頸而去。

就在那隻手堪堪要掐住柳淵脖子的時候,一旁的江酌將柳淵往自己身後一拉。

“江酌?!”趙姓男子開口,話語中帶著不可置信和憤怒。

江酌低頭拱手道:“趙哥,這是我的人。”

明明是一句陳述的話語,裏頭卻有著不容拒絕的語氣。那趙姓男子捏緊了拳頭,骨頭在這寂靜的巷道中發出輕微的聲響,但最後,那人還是鬆了手。

“江酌,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但是你最好管好你的狗,別讓他隨意齜牙。”

說罷,趙姓男子轉身就走,江酌對著他的背影拱手道了句是而後帶著柳淵往另一處隧道裏走。

隧道裏來往有人,柳淵沒有吭聲,而是像個真正的小跟班一般走在對方的後麵。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中,柳淵恍惚覺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跟在一個人的身後,走在這樣一個幽深黑暗的隧道裏。

“剛剛……多謝……”趁著四周沒人,柳淵開口道。

“嗯。”前麵的人應了一聲,聲音沒有什麽起伏,柳淵還想多說幾句和對方達成合作,下一刻,柳淵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下落,手裏的抓鎖還沒來得及甩出去,整個人就已經摔在了一堆幹草上。

還沒等柳淵從那堆幹草裏掙紮著爬起來,就聽著某位始作俑者道:“剛剛他忤逆了趙哥,將他關在這裏,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放他出來。”

鐵栓與落鎖的聲音接連響起,柳淵從那堆稻草裏抬頭,看到的隻有某個人不帶一絲遲疑的衣角。

柳淵:……

合作是不可能了,絕對不可能。

半個時辰後,柳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這牢房裏走了出來,原本因為爆炸帶來的傷口,在這一摔之後更加的疼了,他咬了咬牙,換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往采石場的深處去。

越往裏走,采石場裏的結構越讓柳淵心驚,這裏麵四通八達,地下的部分好像走不到盡頭,每一個岔路口他都做了標記,但是現在,他還沒有遇到一個他曾經走過的地方。

而且,更加令柳淵不解的是,他這一路上,竟然沒有看到一點兒有關於鐵礦的蛛絲馬跡,就好像這裏真的就隻是一個石灰石的采石場一般。

那些鐵礦,到底是從這裏開采的,還是隻是放在這裏作為中轉?

前方傳來巡邏人員的腳步聲,柳淵退避到一旁的隧道裏,沒過多久,藏身的這條隧道竟然也有巡邏人員過來。柳淵心裏暗喊了一句晦氣,在前方幾個岔路口裏選了個暫時沒有聲音的,一下子竄了進去。

微風攪動了石壁上的火把,身後,巡邏人員的聲音傳了過來:“最近咱們巡邏排班都密集了好多……”

“還不是前段時間那個不明不白死了的害的。”

“查了那麽久,什麽都查不出來,我懷疑他就是發了瘋自殺。”

“你說咱們這個山洞這麽安全,怎麽可能有人進來殺人,也不知道上頭的人到底在擔心些什麽?”

“不說了,不說了,馬上交班,精神點兒。”

聲音慢慢遠了,柳淵等了一會,在一旁的石壁上做了個細小的記號。

他剛進來的時候沒太注意,這會兒才發現這個通道的與眾不同。

石壁上沒有火把,就好像從來都沒有準備有人從這裏過一般;腳下是一種長年累月的水氣浸潤出的濕滑,空氣中有一股發黴的味道;柳淵輕輕在石壁上劃了一下,是與腳底一樣的濕滑。

這不是一個常有人走的通道,但是,這不一定是一個廢棄的通道。

柳淵沒打算回頭,借著夜明珠微弱的光線繼續往裏走,大概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在這個通道的末尾,竟然是斷壁懸崖。

柳淵一個不查,差點一腳踩空,好在反應快,硬生生地退了回去。但腳下踢到的石塊在這空曠的山洞裏發出十分刺耳的聲音,不遠處立刻有守衛驚動。

柳淵左右一看,發現一旁有一處沒有點燈的房屋,窗戶開著,看著像沒有人的樣子,柳淵輕輕竄了進去。

這應該是礦裏的人員因地製宜,在一些較大的石洞裏做出來的石屋。他之前在路上也看到了不少,隻不過這一個室內的裝潢讓他有點兒驚訝,上好的紅木,在這種見不得光的地方,卻意外的保存得很好。

這應該是一個身份不低的人的居所。

屋外巡邏的守衛走了幾個來回,沒有任何發現,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入這個房間。

柳淵將身形往暗處退了退。

就在這個時候,守衛敲響了木質的房門。

“江……江大哥……你在不在裏麵?”

柳淵一下子睜大眼睛。

守衛等了一下沒聽到回答,在門口小聲的交談了一陣,柳淵聽著聲音,他們猜測這房間沒人,打算推門而入探查一番。

柳淵看了看這間房間的格局,如果這兩個守衛進來,他藏身的地方很可能被發現。

就在他們打算推門而入的時候,一個聲音,製止了他們的動作。

“有什麽事情嗎?我剛剛睡下。”

熟悉的沙啞聲,讓柳淵一瞬間抬起了左手的袖箭。

今天是真的晦氣,整個采石場這麽大,他居然兜兜轉轉,轉到了某個人的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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