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 溫折玉送走了月扶搖。

她自認行事無度,荒誕了些,但十二年前, 她確實還是個孩子, 不可能做出拐帶幼童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或許月扶搖也覺得這種說法太過牽強, 雖不甘心,但還是暫時先離開了。

畢竟人都已經失憶了, 她就算鬧將起來, 也於事無補。

溫折玉回房的路上, 腦海裏還盤旋著月扶搖跟她說過的話。

“小意丟失的那年才六歲,當初阿爹生他的時候難產,他從小就有不足之症, 所以即使精心著養護,還是比別的同齡人看起來要瘦弱一些。他的長相也像極了阿爹,雖然當時還小, 卻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五官無一不顯精致。他的皮膚很白, 眼睛很大很亮,因為喜歡笑總是看著像眯起來的貓兒一樣,鼻梁倒不是很高, 因為常常生病的緣故, 嘴唇的唇色總是淺淺的, 粉裏泛著一層白。他性格天真活潑,從不認生也不怕人, 對了, 因為阿爹有異族血統, 所以小意他自小就有一頭卷發, 不過他不喜歡,總是編起來纏成小髻,平常人看不出來。”

溫折玉最後作出總結:就是個又瘦又白的小娃娃。

至於什麽性格好,長的漂亮這種話,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試問誰家說起自己的孩子來不是千好萬好的,其實要真見了麵,恐怕也就是個普通人罷了。

僅憑月扶搖的幾句話,實在是得不出什麽有用的價值來,不過這卷發,倒是不常見,以前她在京都的勾欄院裏,見過有人拍賣異族男子,確實個個都是海藻似的長卷發,隻不過相貌上,卻又與晉人不同。

難不成她這弟弟,也是與那些異族般的模樣?

話說回來,她家阿策,還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擁有卷發的男子。

阿策……

她好像從未聽說過阿策說起他的父母家人……

溫折玉皺了皺眉,試圖回憶起兒時的事情。可她的腦海才剛剛開始搜索,就感覺大腦深處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溫折玉不甘心,強忍著疼痛,想要在空白的回憶裏尋找一點點關於八歲時的影子,結果還沒能捉住一片回憶的衣角,腦海裏那若隱若現的刺痛感立刻由細針變成了尖銳的利劍,猛地朝她的識海插了進去。

“嗯……”

溫折玉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劇痛一下子占據了整個大腦,身子一歪,整個人驟然失去了意識。

……

“小意每日裏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怎的這般的瘦弱?”

“我若胖了,阿姐可就背不動我了。”背上的小意調皮的捂了溫折玉的眼睛,笑嘻嘻的道:“把你的眼睛蒙上,看你怎麽送我回家去。”

溫折玉眼前突然一黑,連忙道:“小意,別,看不到了……”

說話間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麽,溫折玉身體不穩,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好在她心裏還記掛著背上的人,摔下的過程中還不忘調整姿勢,反身將人抱進了懷裏護著,以免摔疼了他。

“小意!”溫折玉難得的沉了臉。

懷裏的人也嚇了一跳,小臉霎時變得刷白,忙爬起來檢查她的身體:“阿姐,你摔疼了嗎?有沒有摔到哪裏?”

溫折玉搖搖頭,好在這裏鋪滿了青草,倒真沒感覺多疼。她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捉小意的腳踝,略帶慍怒的道:“本來腳就傷了,還這般的淘氣。為什麽不在家裏好好待著,非要爬牆過來,還這樣不乖。我這就讓春水把你送回去。”

“我不回去。”小意一聽,眼圈瞬間就紅了:“阿姐不疼我了,嗚嗚嗚……祖母跟姐姐都不曉得我來找你玩,若是知道我爬牆來,定是要罰我跪祖宗排位,還要打我的。我見過姐姐挨打,屁股都打爛了,我不想……阿姐別把我送回去,我是想阿姐才過來的,大夫說小意扭傷腳要養一個月,我等不了那麽多……嗚嗚嗚……”

溫折玉頓時就軟了語氣:“你先別哭啊……誰讓你爬樹摔下來,腳腕腫成那樣子,亂跑什麽呢。”

小意癟著嘴,跟隻委屈的小包子似的,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時不時的刷的淌下一大串淚珠子下來,溫折玉瞬間就心軟了。

“好了,是阿姐錯了。不送你回去好不好?這樣……下次你想我,就從牆外扔塊石頭過來,我讓春水過去抱你。”

“好……”小包子瞬間破涕為笑。

“阿姐,我想吃糖柿餅……”

“行,我讓春水去買,隻是不能多吃,要壞牙的。”

“祖母說我本就要換牙,不怕……謝謝阿姐,阿姐最好了。”

兩個人對話的聲音漸漸的遠了……

溫折玉頭痛欲裂的從夢中醒過來,屋外天光乍亮,已是中午了。她使勁的晃了晃腦袋,感覺腦子裏像是塞了一團漿糊,又沉又亂,忍不住又躺了下去,昏睡了起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對於夢境裏的顏色已經慢慢的退的差不多了,溫折玉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個叫做小意的男孩子。

隻是長相如何,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卻是記不清了。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溫折玉又想起了昨夜的事來,沒想到她的老毛病竟是一點兒都沒能緩解,隻要回憶兒時的事,頭就像是要炸開了一般。甚至這次比之以往還要厲害一些,以前不過是頭痛,並沒有到昏迷的地步。

她總覺得兒時的事情包括這毛病皆有些蹊蹺,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想著,有人推門進來了,是王府裏專門伺候她的名叫沐黎的隨身仆役。

“郡王大人,您醒了。可要讓大夫再來看看。”

“不用。”溫折玉接過她端來的熱水喝了一口:“我昨日昏倒,是你照顧的?”

“是。不過……”沐黎頓了頓,將茶杯隨手接回去:“殿下是前日突然昏迷在院子裏的,剛巧被二姑娘撞上,是她尋得大夫。”

前日……原來她竟是昏迷了這麽久。

沐黎嘴裏的二姑娘正是如今王府主君江搖所出的嫡女,起名溫阮,年紀比她小不了幾歲。多麽可笑,當初冀北王與正君伉儷情深,曾立下終身不納夫侍的誓言,實際上在他爹爹死之前,溫阮便已經存在了。

冀北王極其的寵溺這個女兒,甚至一度想把親王的位子讓她承襲,而溫折玉從小便被教導要讓著這個妹妹,對她的感官實在說不上好。

她這妹妹,平日裏不聲不響的,見了自己也總是陰沉沉個臉,沒想到竟會幫忙尋大夫過來,實在怪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溫折玉揮揮手,待人走後,從**爬了起來。

“小九,隨我出府一趟。”

再過兩日就是秋祭了,估計阿策的人已經出發了,一下子調走他那麽多人,也不知道阿策身邊會不會覺得不方便。溫折玉打算去陪一陪他。

結果一踏進府邸,就得到一個讓她心驚膽戰的消息。

阿策昨日就出門了,根本就沒有回來。

他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裏?莫非又是汀溪閣不成?

但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說過,不會再回去了麽。

為了以防萬一,溫折玉還是親自跑了一趟汀溪閣,老鴇一見她就犯愁,誇張的揮著手帕:“殿下,您不是把人給我們帶走了嗎?咱們還沒問您什麽時候給我們把人送回來呢!”

溫折玉煩的不行,懶得跟他應付:“你說個價格,一會兒自己去王府取他的賣身錢。”

其實經曆了上次溫折玉跟太女搶人的事情,老鴇已經視阿策為燙手山芋根本就不想多留了。雖然太女醒來後聽說是溫折玉將人帶走了,沒有多說話,但老鴇混跡在這種地方,察言觀色的功夫了得,一眼就看出來了太女心中不忿,隻是將怨恨藏在了心底而已。

她猜測,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好因為一個小倌撕破臉鬧得不好看。隻是背地裏會如何,那就誰都不知道了。

聽說溫折玉願意給阿策贖身自然是無有不應,說了個不太高的價格就算是送了個人情給她了。

溫折玉心裏也在犯嘀咕,沒有在汀溪閣,那會去哪裏……

她隻能轉回了給阿策置辦的院子,打算看看他有沒有在房間裏留下什麽線索,正想推門而入的時候,忽然感覺周圍有人在無聲的窺探。

“誰,出來!”溫折玉朝著小九使了個眼色,小九立刻朝著一個發出細微聲響的方向追了過去。

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打鬥聲。

與小九打起來的不是別人,竟是阿策的屬下,那個叫鉤吻的。

溫折玉心下一沉:這個人,不該已經出發去皇陵了嗎?

兩個人鬥的難舍難分,隻怕一時半會也分不出輸贏。溫折玉耐心不多,直接暴喝一聲:“夠了,別打了。鉤吻,你家主子呢,你怎麽會在這裏?”

鉤吻不情不願的收回了武器,也不行禮,梗著脖子道:“主子命我守好宅子,又說不讓郡王殿下看到我的行蹤,所以隻能躲在暗處。沒想到……”

估計是沒想到溫折玉會這般警覺。

“主子他親自帶人去了皇陵。“”

“什麽?!”溫折玉頓時腦袋一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