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大人?

月扶搖?!

溫折玉頓時一驚, 循著來人的方向看去。

進來的女子一襲青衣,看著幾近而立之年,身材頎長, 與溫折玉相差無幾, 氣質斐然。渾身上下充斥著濃濃的書卷氣, 看起來沒有什麽攻擊性,然而她抬眸的時候, 溫折玉隱約從她的眸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厲色。

溫潤如玉, 風華內斂。

月家是書香世家, 其實不光是前丞相月池延,整個月家子弟占據過大晉朝不少文官的位置。隻是後來月池延這一脈風頭過盛,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在了他們身上忽略了其他人而已。

月家女子個個都有經世之才, 男兒家教養的也好。溫婉大方,雅人深致,是京都權貴們爭相求娶的目標。

隻是這月池延致仕之後, 月家一脈亦變得十分的低調,溫折玉混跡花叢多年, 也沒見過傳說中的月家子。

溫折玉身如長樹,懶散的搖著手中的骨扇,隱秘的將人打量了一番, 忽然想起在清溪縣聽到的一個消息來, 這月扶搖好像去王府尋過她?

思及至此, 微微愣了一下,便見到月扶搖對著掌櫃的熟稔的點了點頭, 側身讓開位置, 自她的身後, 又閃出一個身姿綽約的小公子。

“掌櫃的, 可有什麽新花樣,拿出來讓舍弟一看。”

那小公子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前呼後擁的隨著他走到了櫃台邊,一下子就將阿策身旁的位置占滿了。

“這……”掌櫃的遲疑了一下,“月大人,您看,可否容小的幫這位小公子裝完?再給月公子介紹。”

“自當如此。小意,先回來,且稍等片刻。”月扶搖蹙了蹙眉,將人喚了回去。

呼啦啦的一群人又退了回去,名為小意的男子左右環視了一下,便在一旁的客椅上坐了下來。

那掌櫃的是個精明人,立刻喚來小廝:“快給月公子,月大人奉茶。”

“我就不必了。”月扶搖淡淡的拒絕道,將目光徑直放在了溫折玉的身上。

“舍弟無禮,還望見諒。”

溫折玉確實對月家公子有些不滿,看他底下人一個個趾高氣揚的圍上櫃台,必然不是什麽謙遜的主,但他本人,看起來又似乎頗為乖巧,沉默安靜,很聽話的樣子。

溫折玉輕輕的瞟了他一眼,詫異的發現,這月家子,竟也與阿策一般,有著一頭濃密的卷發。

隻是發質起來不如阿策的黑亮柔順罷了。

這卷發在大晉朝幾不可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無妨,一點小事。我家夫郎膽大的很,也不至於被幾個人嚇到。”溫折玉搖著扇子,一派風流的道。

“那便好。”月扶搖頷首。

阿策哪裏是沒有被嚇到,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來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糖果上麵,一手端著一個精致的瓷盤,一手捏著一個銀鑷不停的夾著各式的糖往瓷盤裏放,而掌櫃的則邊給他介紹,邊拿紙袋飛快的裝起來。

溫折玉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拿便拿了,不許偷吃。今個吃的夠多了。”

阿策剛將一個龍須酥放在嘴裏,鼓著腮幫子跟隻小倉鼠似的,在帷帽底下吧唧了兩下嘴,轉頭對著溫折玉用鼻音輕輕的哼了一聲。

溫折玉差點笑出聲來,又怕人惱,隻能忍著。

幹脆不去看他。

殊不知,在他們說話的空檔,月扶搖跟月家小公子月如意的目光皆放在了兩人身上。

月扶搖看的是阿策,或者說是不知透過阿策在看什麽人。她的目光看起來沒有什麽焦點,心思很重的樣子。

而月如意則在好奇的打量溫折玉。

沒辦法,溫折玉的裝扮實在是太過招搖,堆金積玉,富貴逼人,她的衣裙,永遠都是豔麗到極致的顏色。香囊荷包一應俱全掛在腰間,首飾亦是極為誇張的造型,跟隻金光燦燦的開了屏孔雀似的。

不必知曉她的身份,旁人見了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這人如此個性張揚,必是個非富即貴的人家出來的。

月如意隨月家人來京有一年了,還沒見過像她似的女郎,不由的暗暗稱奇,亦是十分的羨慕。

月家一向過的清貧,月池延雖然寵他,但也不會失了分寸,這樣奢華的裝扮,或許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有。

月如意看了她一會兒,又將羨慕的眼光投到了阿策的身上。

單看她夫郎身上這身衣衫,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這女君穿著如此出眾,夫郎卻這般簡單,看來這男子也不是多受寵的嘛。

那邊阿策已經挑完了,掌櫃的一一給人裝進了一個食盒裏,便遞給了一旁等候的小廝。

阿策眼巴巴的看著她們將盒子拿走了,回頭:“玉姐姐……”

溫折玉失笑道:“已經跟他們說了地址,一會兒便送去了。”

那掌櫃的也笑,有外人在,她並不以主子為稱呼,而是:“公子,之前訂的那盞蓮花,也一並給您送去。”

“什麽蓮花。”

掌櫃的笑著讓人取來了一朵糖晶雕的栩栩如生的白蓮過來,“您看……”

白蓮……小白蓮……

溫折玉邀功似的朝他挑了挑眉,笑得一臉得意,阿策卻不知想到了哪裏,臉色一紅。

“這分明就是你喜歡的。”

溫折玉大呼冤枉,她又不喜歡吃甜食,“本是為了逗你開心,怎的……”轉念一想,也跟著神秘莫測的笑了:“不過這小白蓮嘛……想必是嚐起來甘甜如蜜,回味無窮的。”

“你……”阿策沒防備她在人前如此大膽,紅粉從臉頰一路延伸去了脖頸。好在外人聽不懂其中意,亦看不到他此時的窘迫。

阿策不欲與她深論,“走了……”

溫折玉緊隨其後,笑著追了上去。

他們走後,那月如意立刻站了起來,哪個男子不愛這種亮晶晶的物什,那白蓮一拿出來,他便相中了。

若是平日裏,說不得會嚐試著那月家的身份壓一壓,看能不能將東西搶過來。隻是今次月扶搖在,對方又看著是個有身份的。

故而沒有吱聲。

“掌櫃的,那白蓮,可還有第二支。”

“沒了公子,那是客人定製的。您若想要,小店可以再做。”掌櫃的報了一個價格出來。

月如意倒吸口涼氣,沒料到一個糖做的花兒竟這般貴。他本是想拿著在京圈的小公子們舉行的賞花宴炫耀的,如今一聽價格,立刻熄了心思。

而月扶搖在一旁,倒是上了心:“這蓮花,你喜歡?”

月如意哪裏敢說喜歡,他知道月扶搖本就對他沒有太多的好感,純粹是因為祖母喜歡他,愛屋及烏罷了。怕給她添上奢靡的印象,向來是不爭不搶,不喜繁複的模樣的。

“家姐知道的,小意從來不喜這些華而不實的物件,不過是見它做工精巧,好奇罷了。”

月扶搖點頭:“你這樣很好,有月家的風範。去挑些喜歡的糖果吧,祖母還在等著我們。”

“是……”月如意微微欠身,向前走了兩步,將視線挪到了櫃台裏的糖塊上。

“咳……”月扶搖卻又喚住了掌櫃的,“這蓮花素淨雅致,做一支來,送到月府。給月府的主君,可聽明白了?”

如今月府當家的就是月扶搖,這主君,自然就是指她的夫郎了。

掌櫃的躊躇道:“這蓮花能做,但做不了白色了大人。”

“不要白蓮,要一支綠色的。”

“好嘞。”掌櫃的笑道:“月大人眼光好,跟郡王殿下一樣,都是寵夫郎的。”

“郡王?哪個郡王?”月扶搖微怔。

一旁的月如意也跟著轉頭看了過來。

“剛才那位,是冀北王府的寧安郡王。”

“溫折玉?”月扶搖瞳孔一震,迸發出幾分鋒利。

掌櫃的剛一點頭,下一刻,月扶搖已經閃身追了出去。

可惜大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哪裏還再有他們的身影呢。

而月如意也對寧安郡王這個稱呼暗暗的上了心,他曾在公子圈裏聽說過這位的大名,原以為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浪□□,沒想到,長的竟是十分好看。

但他怎麽聽說,這郡王是沒有正君的?甚至府裏連個小侍都沒有。

莫不是……哪裏尋得姘頭而已吧。

月扶搖一離開,月如意也沒了挑選的心思,隨意的挑了幾樣,就在仆役的簇擁下回府去了。

一回到房間,就命人關上房門,沒骨頭似的軟在了**:“哼,整日裏裝模作樣的。沒勁死了。”

他身旁的小廝是從本家帶來的,聽他這樣口無遮攔的說話,嚇得差點跳起來:“公子可別亂說,這大小姐如今已是禦史大夫,等同副相。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您是她的弟弟,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他話未說完,月如意已經嘲弄的冷哼了起來:“我又不是她親弟弟,不過是族人送來哄祖母開心的玩物罷了。”

“您這說的什麽話,老主子自然是真心疼你的。”

“她看著倒是真心,但她能活多久,月家以後還不是月扶搖當家。可你看她待我,表麵上看著親厚,實際上,連塊糖都舍不得買。我還不如她那個小門小戶來的便宜夫郎精貴。”

“公子慎言啊,這裏畢竟是月家,若是這話被傳了出去。可了不得。”那小廝精明,是月如意親身父母特意送過來看護他的,聞言嚇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感覺叮囑他道。

月如意也知道這話不該說,但他還是對那朵蓮花耿耿於懷,忍不住要發泄出來。

“算了,去打水,我要洗漱了。”月如意翻了個身,怨恨的道:“每次洗完頭發都要燙一遍,我這頭發都快斷光了。那月寫意好長不長的,偏偏是個卷發,分明是蠻夷之後。怪不得沒得早,要我說……”

“公子求您了,您別說了……”

“哼,你且看著吧,賞花宴,我定要帶那朵蓮花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