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越猜錯了, 溫折玉根本就沒在衙門。她去了微羽閣,直至淩晨的時候才晃晃悠悠的踩著淩亂的步伐回來。

適逢沈清越來尋她,被她身上濃重的酒氣跟脂粉味嚇了一跳, 忍不住嗬斥她身邊臨時派過去跟著的照落:“怎麽回事, 怎麽不看好她, 大病未愈,怎麽能喝酒?”

照落為難的垮了臉:“這沈大人最近脾氣大的要命, 奴攔不住她啊。”

沈清越哪裏能不知道溫折玉自從醒過來以後, 確實跟隻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似的, 喜怒無常。看著一灘爛泥似的躺在**的人,心裏也是發愁。

“你去跟木槿說一聲,讓他給阿窈熬一碗醒酒湯過來喝。”沈清越皺著眉頭安排。

溫折玉等到下午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的醒過來, 洗漱了一番,去了前廳。

沈清越忙讓人給她端了一碗清粥過來。

“大人,您的粥。”木槿端著粥過來了, 沈清越示意他擺在溫折玉的跟前。

“砰。”白瓷碗重重的一放,木槿冷著臉下去了。

溫折玉被嚇了一跳, 一臉茫然的去看沈清越:“你家這個,什麽意思?你把人惹了?”

沈清越無奈的摸了摸鼻子:“是你!”

她接著沒好氣的白了好友一眼:“早上他給你送解酒湯,你拉著人家手不放, 嘴巴裏竟是渾話, 可不把人氣到了。”

“所以我手腕這道淤青是你捏的?”溫折玉亮出手腕, 指控的看著她:“沈清越你沒事吧,你自己的人看好了行不行, 別有事沒事往我身邊放。我喝醉了, 哪裏認得清身邊的是人是鬼, 不小心唐突了你的心上人, 你我之間尷尬不說,以後還讓我怎麽麵對我這準姐夫……”

沈清越差點被她氣笑了,明明是她舉止輕浮,反過來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沒忍住反駁道:“你以為他不喜歡你,隻今日的事?從知道你把阿策關起來後,他對我們倆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近日鬧著要去大牢看人,我沒同意,對我也是千萬個意見。”

一提到大牢兩個字,溫折玉臉上的表情瞬間冷淡了下來。

沈清越順手給她倒了杯茶,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口抱怨道:“唉,等他得知了阿策的死訊,還不知得氣成什麽樣子。”

溫折玉瞳孔驟然一縮,拿杯子的手頓住了:“亂說什麽,什麽死不死的。”

沈清越沒好氣的瞪著她:“還不是你,就不能等上幾日,待我將阿策的罪行整理了,連同蝶殺的事宜一同遞上去,等朝廷下誅殺令,也算名正言順。你倒好,偏偏非要給人下什麽毒,你就這般恨他?”

“放屁,老娘什麽時候給他下毒了?”溫折玉猛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一絲隱晦的慌亂情緒爬到了她的臉上。

“那他現在是怎麽回事?”沈清越也跟著懵了。

“他中了毒?你以為是我?”

溫折玉抖著唇,看到沈清越此刻的表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轉頭就往外跑。

沈清越沒想到這事竟是一個大大的烏龍,六神無主的坐在座位上,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急忙高喊:“快,照落,去請談神醫。小九跟上阿窈,讓他把人帶回衙門。”

是她疏忽了。

溫折玉若真是對人無情,昨夜也不至於將木槿當成阿策,又哭又鬧的。再看溫折玉這緊張的模樣,自己怎麽就信了她的狠話,以為她真的放下了呢。

阿策啊阿策,你可千萬別出事啊,否則不論是溫折玉還是木槿那裏,她都沒辦法交代了。

……

溫折玉運上了輕功,一路急掠去了大牢。

到了大牢門口,緊張的情緒開始回落,恢複了一點兒冷靜。

她怎麽就不管不顧的直奔這裏來了。

鴆羽此人,她打過好幾次交道,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心狠手辣,詭計多端。這大牢裏的守衛早就被換成了她的人,外人根本就不可能進的來,他怎麽可能中毒。

難不成……又是他的苦肉計。

溫折玉的腳步一頓,開始慢了下來。

她這樣急不可耐的衝進去,豈不是太過可笑,讓人見了,心裏還指不定如何嘲笑她,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呢。

“大牢裏的人,怎麽樣了?”溫折玉有意的將情緒穩了下來,趁獄卒迎上來的間隙,故作平常的問道。

今日執勤的仍舊是周木蘭,恭恭敬敬的回答她:“大人,都還是那樣。”

這話一出,溫折玉的心放下了大半。同時襲上來的,還有一股被愚弄的怨氣。

她停了腳步,聲音冷冽如冰:“沒什麽不一樣的?”

“是啊,一切如舊。”

溫折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調頭離開。就在這時,周木蘭忽然小心翼翼的問她:“大人,這犯人要是死了,我們是去打個棺材,還是直接拿草席卷了扔了?小人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不知這買棺材或者草席的錢,可是衙門裏出?”

溫折玉的臉刷的沉了下來,立刻神情嚴峻的大步往大牢裏走:“裏麵的人到底出了什麽事?”

周木蘭道:“還是跟之前一樣,反複的吐黑血,依小的看,堅持不了多久了。”

“你他爹的為什麽不早說。”

周木蘭小跑著跟上去,大呼冤枉:“小的跟沈大人稟告過了呀。”

周木蘭立刻三下五除二給人開了牢門的大鎖,門一打開,身旁的人已經三兩步半跪了在那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跟前,顫著手去摸他消瘦的臉頰。

溫折玉臉上盛滿了恐慌。

周木蘭心裏頓時就是一咯噔,直呼要完。

“阿策……”

阿策原本昳麗的小臉此刻已經蒙上了一股股灰敗的色彩,嫩的幾乎能掐出手來的皮膚如今也是隻剩下了一層幹白白的緊貼在顴骨上的,青白色的皮。

唯獨睫毛還是很長,緊緊的貼在眼瞼下麵。他安靜的閉著眉眼,蒼白的嘴唇上有一道道幹裂的血痕,輕輕的抿在一起,任溫折玉怎麽呼喊他,始終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微弱的生命力。

溫折玉輕輕一碰他,就見他的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一般,軟軟的癱進了她的懷裏。

溫折玉的手指下意識摸上了他血跡斑斑的額角,周木蘭心裏緊張,脫口而出:“這是他自己撞的,可不是咱們用的刑。”

溫折玉沒有回答她,忽的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手裏的重量輕的嚇人,像是托著一朵輕飄飄的雲。

她的臉上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抱著人大踏步就往外走。剛走到門口,迎麵迎上來了傳話的小九。

然而等她真的如沈清越所言,將人抱到縣衙的後院,談神醫卻並沒有來。

因為知道要診治的人是阿策,談神醫斷然拒絕了。

畢竟她的女兒談嗅嗅才剛剛被救回來,期間受了很大的驚嚇,在家裏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幾天。孩子驚恐難安,大人也是心有餘悸,耐心的哄了她許久。

如今她的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談神醫隻要一想到是阿策將談嗅嗅帶走的,心裏的怨恨就立時湧了上來。

“不去給他補一刀就不錯了,還救人,別做夢了。”小九將談神醫的原話複述了過來。

誰不知道清溪縣手段最高明的大夫,非談神醫莫屬,便是比之京都的禦醫也是不差的。小九倒也聰明,沒將談神醫請過來,也沒獨自回來,而是去了其他的醫館帶了一位大夫回來。

那大夫給阿策捏著手腕診完脈,一轉頭對上了臉上一直籠罩著一層陰霾的溫折玉,到了嘴邊的話不由自主的頓了頓,遲疑了一下。

“猶豫什麽?說,該怎麽救?”溫折玉眉頭蹙的緊緊的,眸子裏蘊藏著深深地寒意,見人吞吞吐吐的,眸色變得更為的冷硬。

“這,大人……這實在是沒法救啊。”大夫愁眉苦臉拿起了藥箱,作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勢:“請恕小的才疏學淺,小公子內表皆虛,五髒俱損,身上帶的這毒,小的便是見,都沒見過。隻不過有一點,這毒在他的身體內潛伏已久,絕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說話間,**躺著的人突然蜷縮了一下身體,手指胡亂的抓在床單上,仰麵咳了幾聲。

溫折玉第一時間衝到了他麵前,就發現阿策仍舊閉著眼睛,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嗆了出來。

那大夫被嚇了一跳,急忙道:“快快,讓人側躺著,這個姿勢嗆血會窒息。”

溫折玉來不及多想,立刻將人扶起半個身子抱到了懷裏。阿策的腦袋虛靠在她的身上,霎那間胸口的衣服就被滾燙的血液泅濕了。

“阿策……”溫折玉不知為何,聲音抖得厲害,手腳也有些不聽使喚,緊張的去擦他唇邊的血跡。

“怎麽吐這麽多的血,趕快想辦法。”溫折玉的眉眼間染上了暴戾,陰冷的看著大夫厲聲道。

“這……”那大夫也跟著緊張的不行,連連告饒:“大人,這毒小人真的解不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著趁著溫折玉低頭再次給人擦臉的功夫,抱起藥箱竟然直接跑了。

“你!他爹的混賬東西!”溫折玉抱著虛弱的阿策,沒有辦法動彈,一時間怒火中燒,氣的恨恨的捶了床榻一拳。

“來人,去把……把木槿叫過來,讓他幫忙照看一下。”

溫折玉決定親自去把談神醫弄過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