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吱吱……”

阿策不知昏迷了多久, 四肢百骸仿佛被一寸寸的折斷了,又重新裝了回去一般,完全的不聽使喚。身上的每一處, 無不是鑽心的疼痛, 氣力隨著疼痛的加深, 幾乎都傾瀉完了。

他咬著牙喘息了很久,才勉強找回來一絲神智。

長著柔軟的絨毛的小東西在他斷裂的指骨處踩來踩去, 雖然不重, 但每一下都是讓他崩潰到想要哭喊的劇痛。

可他喊不出來……

因為失血過多, 讓他的頭腦仍舊昏昏沉沉的,身體根本就不聽使喚。他甚至分辨出不出來手指上的是什麽。直到尖銳的吱吱聲傳進耳膜裏,阿策的神經猛地抽緊了。

是老鼠……

阿策的牙齒立刻打起磕絆, 一瞬間幾乎魂飛魄散。他瘋狂的想要**手指離開老鼠的觸碰,但是怎麽也使不上力氣。

他流了太多太多的血,帶走了他太多的精力。如今他的四肢軟的像是陷進了爛泥裏, 渾身上下就連掀動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是動手。

阿策咬著牙關, 艱難的控製著手指,微微顫了顫。

下一秒,“吱吱……”

正在他指骨上轉圈的老鼠大概受到了驚嚇, 突然之間亮出了尖利的牙齒, 咬上了眼前腫脹的手指。

正是他之前被溫折玉摔斷的那根。

十指連心, 阿策額頭的冷汗再次冒了出來。他嘴巴翕動,發出無聲的呐喊, 一縷腥甜在喉間湧動, 順著唇角流了下來。

疼……

太疼了……

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 隨之而來的, 還有噩夢般沉寂之久的回憶。

……

六歲的阿策第一次訓練,因為抗拒飼幼堂的人被投進了暗室。

所謂暗室,就是一個陰暗潮濕而又十分狹窄的密室。

這裏幾乎隻能夠容忍他一個人站立,前後都是牆壁。飼幼堂的人臨走的時候告誡他,讓他乖乖的在這裏反省,什麽時候願意配合,什麽時候就可以放他出來。

阿策怕黑,在暗室門關上的一刻,馬上將身子蜷縮進了牆角。

黑暗裏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著,一開始阿策還沉浸在恐懼中,一句話也不敢說,任憑自己融入進了黑暗之中。

但慢慢的,周圍安靜的環境,開始讓他感覺到了難熬。

太靜了,靜的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了自己。

阿策的情緒逐漸煩躁起來。

他是個倔性子,不願意輕易就跟人認輸,所以一開始隻是咬著嘴唇在暗室裏來來回回的踱步。但這個暗室實在是太小了,走上一步幾乎就要轉身了,狹窄的空間讓人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安穩。

阿策開始對著牆壁拳打腳踢,來發泄暴躁的情緒。

沒有人理他,他整個人仿佛被拋棄了一樣。

阿策一下子就害怕起來,開始對著牆壁呼喊。

然而,直到他嗓子都喊啞了也沒有收到回應。

年幼的阿策開始哭鬧起來,結果還是沒有人出現。他終於學乖了,學會了討饒。

可是還是沒有人進來放他出去。

怎麽會沒人呢,他們明明說隻要自己認錯,就來放了他的啊。

阿策害怕極了,開始幻想自己是不是被人遺忘了,於是不停的哭鬧,撒潑。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阿策的情緒終於崩潰了,在暗室裏橫衝直撞的時候,暗室門開了。

關他的人笑嘻嘻的看著他,提著一個竹籃,將他往最裏麵一推,然後將竹籃扔了進去。

那籃子裏,是好幾隻老鼠,養的黝光蹭亮的皮毛,一點兒也不懼人,一落地就往他褲腳裏鑽。

小阿策的腦袋瞬間就炸開了。

那老鼠是飼幼堂特意養來懲罰孩子的,個頭比一般的老鼠要大的多,牙齒十分的鋒利,遇上人不但不避,反而迎上去就往人白白嫩嫩的皮肉上咬。

他被咬的徹底發了瘋。

阿策被放出來的時候,幾乎沒了神智,隻是反射性的不停的踩著地麵。而地上,流淌著一灘灘的血跡,那幾隻老鼠差不多成了肉泥。

他清醒過來以後吐了好幾天,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反抗過飼幼堂的安排。成了那批孩子裏最聽話的一個。

……

“砰……砰……砰……”

獄卒周木蘭是這兩日剛剛上任的,聽說不知道什麽原因,原先的獄卒被縣令大人給全部調走了,又招了好幾個新人給頂了上來。

別人當值的時候難免偷個懶,趴在桌子上睡一覺。唯獨她,年輕的女人精力旺盛,即使到了深夜裏也沒什麽困意。

跟她同班的人已經找了個角落睡著了,咕嚕打的震天響。而她則開始無聊的逛起大牢的各個角落來。

其實之前的時候,她已經逛遍了,對裏麵關押的人也大概有了了解。

經過阿策的牢房的時候,周木蘭特意多看了兩眼。

據說這裏麵關著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周木蘭平日裏不敢多往裏麵看,隻記得從她上任以來,裏麵的人就不吃不喝的,也不說話不討饒,表現的非常的安靜。

有一次周木蘭沒忍住好奇心,隔著鐵欄杆悄悄的多瞅了幾下,發現那是個長相異常精致的男子,根本就不是同僚說的凶神惡煞的模樣。

那人當時看起來乖巧的不像話,抱著膝蓋倚在牆邊,不知道在想什麽,神思不屬的樣子。

所以今夜他的牢房傳出聲音的時候,周木蘭才會格外的在意。

這一眼,倒是將周木蘭嚇了一跳。

那人仍舊是蜷縮在角落裏,臉上充滿了驚懼的神色,瞳孔渙散的大睜著,沒有任何的焦點。

此時正在拿腦袋一點一點的往牆壁上撞。

他的動作很慢,嘴巴裏念念有詞,可惜隔的遠周木蘭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唯一一點兒可以確定的是,那個人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死氣,臉色蒼白的嚇人,表情也是十分的僵硬。

他動作雖慢,但不見任何的猶豫,也不知道撞了多久,額頭上已經撞了一個血洞。而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還在繼續的撞著。

周木蘭被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開了鎖進去,靠近了那個人才隱約聽清,他嘴裏喃喃的,分明是“滾開”兩個字。

“喂……你沒事吧。”周木蘭不敢碰他,但心裏明白,這人這是被什麽東西魘住,犯了魔怔了。

“怎麽辦怎麽辦,要不要稟告沈大人……”周木蘭一邊焦急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一邊喃喃自語。

“沈大人……沈窈……”那人似乎聽到了周木蘭的話,瞳孔微微的顫動了兩下,突然間一口黑血噴了出來,濺了周木蘭半個裙擺。

周木蘭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已經兩眼一合,緩緩的倒了下去。

“夭壽了,這人不會死了吧!不行,這鍋我可不能背啊,找沈大人去!。”

於是……

深更半夜,沈清越硬是被人從被窩裏喊了出來。當獄卒繪聲繪色的描繪完,她哪裏還能不知道,牢裏的那個,這是中了毒。

“怎麽會中毒?”沈清越百思不得其解。

“回稟大人,今日裏,隻有沈窈大人去見過犯人……”

是她……

沈清越想到溫折玉的為人,驕傲的跟隻孔雀似的,又十分的自負。她本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自詡風流的活了這多年,好不容易打算為這朵小白蓮花準備收心了,卻沒想到竟然被人給騙了個徹底。

若是她想報複人,要他的命,倒也說的過去。

隻是……

會不會太過於絕情了些……

沈清越知道如今溫折玉正在氣頭上,哪裏敢大半夜的去問她,隻好喊來白日裏陪她一起去了大牢的小九詢問情況。

當得知這毒藥確實是溫折玉給的之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唉,阿窈此舉,未免也太魯莽了些。這阿策……畢竟在蝶殺浸**多年,說不定還有用的上他的地方。況且……唉,她竟真的舍得……”

那周木蘭還在等沈清越的回複,見沈清越陷入了沉思,不由焦急的道:“大人,那犯人,怎麽處理?這……要不要請個大夫啊……”

沈清越搖了搖頭,既然是溫折玉想要他的命,作為好友,她也不好多加幹涉:“不用了,下去吧。若是人真的死了,就……算了,人要是死了再來稟告吧。”

“啊……這……”周木蘭躊躇著不願退下,那人實在是好看的緊,就這樣死了,未免也太過可惜。

沈清越一眼就看出了周木蘭心底的想法,瞬間臉色變得極為嚴肅,冷著聲音道:“這犯人本就是死罪,如今他要畏罪自殺,你我如何攔的住?記住,不是你該管的事,不要碰,省的惹禍上身。屆時,誰也保不住你,明白嗎?”

周木蘭心下一沉,她本就是個聰明人,隻是一時間失了分寸而已。

“是,屬下知道了。”

待周木蘭退下之後,沈清越將小九喚到了眼前,讓她將白日裏在大牢發生的事,仔仔細細的複述一遍。

聽完兩個人的對話,沈清越也不由得唏噓不已。

“這阿策,分明是已抱著必死之心了。折玉這杯毒酒,送的算是多此一舉了。”

“唉……但願此後,折玉啊,你可別後悔……”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