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折玉在去談府的路上, 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再加上趕的太急,莽莽撞撞的撞了好幾個行人。

腦海裏來來回回浮現的, 全部都是小白蓮垂著長長的睫毛, 氣息微弱的躺在她懷裏的情景。

焦躁, 不安,心酸, 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像是一團亂麻一樣交纏在一起, 堵在她的胸口, 堵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時間去分辨其中愛恨的比例,唯一有一點能夠確定的就是——不想讓他死。

他怎麽能死?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溫折玉就覺得虎口隱隱的抽痛, 全身的神經都被絞緊了。

他說了那麽多謊,欺騙了她那麽久,如今事情敗露, 就想一了百了,哪裏有那麽容易。

自己還沒來得及報複他……

是了, 憑什麽……

溫折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相反, 一直以來, 對於感情, 她一向玩得起,當斷則斷, 從不拖泥帶水。

如今所有的心緒不平, 並非是因為舍不得那朵虛偽的白蓮花, 而是因為, 她心氣不順。

如今他已是階下囚,便該生死都由她掌控。她溫折玉讓他生,他便得生。她讓他死,他才能死……

對,本該如此……

溫折玉給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終於成功的將自己說服了。然而等再想起阿策這個人來,奇怪的是,心底的酸澀感並沒有減少一絲一毫。

談府離著縣衙不遠,門口的仆役大概是得到了叮囑,一看到溫折玉就將人攔下了。生死當頭,溫折玉根本就顧不得許多,直接闖了進去。

果然,談神醫聽說她的來意之後,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談嗅嗅雖是阿策擄走,但也是我救回來。你欠我一個人情。”

“這人情我隻還在別處,救他就是不行。”

溫折玉所剩無幾的耐心讓她瞬間變了臉:“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談神醫,得罪了!”

溫折玉當即朝著談神醫攻了上去,竟是要強行將人帶走。

“沈窈,你別在這裏胡鬧,就是逼我過去又能如何。我不想救,別說解毒了,就是一針下去直接將人送走,你又能耐我何?”談神醫往後撤了兩步,躲過了溫折玉的擒拿手,揮袖跟人對起招來。

溫折玉不為所動,一心想要將人帶到阿策身邊。或許是她潛意識裏有個隱隱約約的念頭,若是談神醫不出手的話,整個清溪縣,再難找出第二個能救阿策的人來了。

“阿策捉談嗅嗅的事,還需商榷,談神醫不必急著給他定罪。”

“怎麽,你要替他說話?嗅嗅回來說的話雖前言不搭後語,但至少有一點兒可以確定,是阿策捉的無疑。”

“就算如此,但蝶殺之人本來想拿談嗅嗅換阿策的命,是阿策主動說出了她的所在。”溫折玉的一招一式都攜帶風聲,壓迫性十足。

“那又如何?他既然敢動我的女兒,就要付出代價。”談神醫步步後退,慢慢落了下風。

隻是還沒等分出個上下來,就被突然間跑出來的談家夫郎打斷了。

“風騁,你們這是做什麽?”

談神醫一見來人,瞬間閃身出了溫折玉攻擊的範圍,停下了動作,而溫折玉,也在聽到談家夫郎聲音的一刹那,莫名其妙的收斂了招式,變得老實了起來。

談家夫郎應該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急急的跑過來的,一過來眼神就滿臉關切的盯在溫折玉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掃視著,似乎是在觀察她有沒有受傷。

“談風騁,你,你怎麽能跟孩子動手?”談家夫郎氣呼呼的看著她。

談神醫一時間竟作出了理虧的神情,呐呐的看著自家夫郎:“不是我,是……沈窈蠻不講理,非要我去救那擄走嗅嗅的混賬小子。”

溫折玉隻看了談家夫郎一眼,就迅速的收回了視線。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的湧起了一股委屈的情緒。

“還請談夫郎,救阿策一命。”溫折玉不願意對談神醫服軟,但對著她的夫郎,卻並不覺得丟臉。她長手長腳的站在院子中央,垂著腦袋跟隻被人丟棄了的大狗似的,顯得莫名的可憐。

一點都看不出之前打算武力壓迫談神醫的霸道勁了。

談家夫郎眼底微微一紅,求助似的看向談神醫:“風騁,你,你身為大夫,怎能見死不救。”

“不是,她要救的可是擄走嗅嗅的人啊。”談神醫的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家夫郎。

“嗅嗅這不是沒事,安全的回來了嗎?而且她這兩日情緒穩定了許多,我聽她的話,總覺得被捉一事另有隱情。隻是怕又嚇到了她,還沒有細問。”談家夫郎溫聲對著談神醫道:“阿策那孩子你也見過的,不像個大奸大惡之輩。先把人救了再說,若他真是十惡不赦,相信阿窈也不會徇私……”

“你看她像是個秉公執法的嗎?”談神醫揉了揉眉心,也跟著放軟了語氣:“不是我不救,阿策那孩子身懷劇毒,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毒,不好解……”

“你早知道?”溫折玉瞪圓了眼睛。

“不光是我,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他都不著急,我多什麽事。”

“你……”

談家夫郎握緊了談神醫的手,一雙水漾的眸子裏藏了千言萬語:“風騁,你幫幫她……”

“行。”談神醫回首看向溫折玉:“我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證一定能救的了。不過,你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要你,認我夫郎做義父。”

溫折玉跟談家夫郎俱是一愣,還沒等談家夫郎說話,溫折玉已經將一雙冷冽的眸子投了過來,壓抑著怒氣道:“好大的膽子,你想做我娘?”

“不,隻是我家夫郎喜歡你,想讓你做個幹女兒而已。你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談家夫郎本想拒絕,嘴巴蠕動了幾下,卻發現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期盼的看向溫折玉。

溫折玉眸子壓的很沉,沉默了半晌才緩緩的道:“好,我同意。”

談家夫郎突然拿手背遮住了鼻腔,默默的轉過了頭去,不敢再看溫折玉。

他今日來的匆忙,忘了遮麵。但令人心酸的事,溫折玉見了他的容貌,竟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喬喬……

已經把他忘記了……

……

“怎麽樣?你需要什麽,我這就去準備。”

溫折玉將談風騁帶回去的時候,木槿正端著一個木盆在床邊,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給阿策擦臉上的血汙。見了談神醫立刻喜出望外,一把將溫折玉推到一旁,將人迎了過去。

溫折玉知道木槿跟小白蓮關係親厚,沒有在意他的舉動,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談神醫的身上。

談風騁聽到她的問話,沒有回答,而是收了銀針,從藥箱裏拿出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來,沿著火燭燒了幾下,忽然間提起阿策蒼白的手腕,刷的一下在上麵劃了一道。

刹那間鮮血橫流,阿策在昏迷中眉頭輕輕的皺了幾下,細瘦的指間緊跟著顫了幾顫。

談風騁指揮著木槿用盆子去接阿策手腕流出來的血,那血青中帶紫,甚至有點發黑,一滴到盆裏就迅速的擴散了開去。

溫折玉死死地盯著阿策手腕間的傷口,不高興的質問:“你這是做什麽?”

“放毒。”談風騁頭也不抬,沒好氣的回答。說話間又把阿策另一邊的手腕給劃破了。

奇怪的是這手腕本是人體十分脆弱的位置,但阿策被劃傷之後,卻並不見大範圍的流血。那黑血流的十分的緩慢,靠近了看去,血液粘稠,仿佛幽暗的顏色下麵,附著著什麽看不見的蟲子似的。

“你輕點……”溫折玉又拉了臉。

“你出去!”不等溫折玉把話說出來,談風騁已經開始攆人了。

“什麽?”

溫折玉自然不想離開。

可惜談風騁剛說完出去,木槿立刻站到了溫折玉的跟前,毫不留情的將人往門外推,“沈窈大人,你在這裏礙事的很,還是在外麵等著吧。”

溫折玉還欲再說,“砰”的一聲,木槿已經將門給關上了。

溫折玉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進去將木槿換出來。

在外麵等待的時間異常的緩慢,溫折玉眼睜睜的看著小八被臨時喚了進去充當幫手,一盆盆的血水被人又從房間裏端了出來。

一顆心越來越沉。

怎麽流這麽多的血。

那本就沒有幾斤幾兩肉的人,怎麽可能受的住。溫折玉煩躁的揪了揪頭發,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石階上。

不一會兒,沈清越也匆匆趕到,陪她在台階上坐了起來。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沉溺在了彼此的思緒裏。

夜華如練,為寂靜的夜晚蒙上了一層細軟的白紗。今夜的月亮很圓很亮,但兩個人都沒有心情抬頭。

“你這……將人救了以後,打算怎麽辦?”沈清越關切的看著溫折玉。

溫折玉微微一怔,抓了兩下頭發,煩躁的道:“送回大牢,你該如何,還是如何。”

“你……你竟舍得?”沈清越也跟著愣了,原以為經過今天這遭,溫折玉這是打算保住他了,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複。

“怎麽?難道他病一場,我便要原諒他了?”溫折玉的臉色依舊很不好看,“分明是他蓄意接近,有意欺騙在先。如今倒好,我還要給他跑前跑後,戀戀不舍。我……去他爹的!”

“今日,你走之後,阿策醒過來一次。”

溫折玉心裏一動,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哦?他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話都說不利索,隻是抬了眸子默默的到處找人,沒見到想找的人,看著失望的緊,又昏迷了過去。”

溫折玉抿緊了唇,轉頭背對著沈清越,仿佛是被周圍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沉迷了進去,一直沒有說話。

“折玉,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他接觸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嗎?”沈清越知道她心裏難受,但是為了防止好友日後後悔,還是耐著性子,苦口婆心的提醒道。

“無論什麽,背叛是事實。我們……回不去了。”

沈清越沉默了,她跟溫折玉認識多年,對她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欺瞞跟背叛,是好友的軟肋。

而阿策,好巧不巧的,都踩中了。

唉……

她也隻能在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

很快的,時間到了下半夜,房間的門終於打開了。

談風騁拖動著筋疲力盡的身體,朝著迎上來的兩個人搖了搖頭:“暫時將毒給壓製住了,隻是如今還缺一味藥,此藥價值連城,清溪縣沒有,需要你們想辦法。”

兩個人的心裏俱是一沉。

待談風騁說出藥名,沈清越方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這藥我們家有,隻是在本家那邊,我讓照落回去取。”

本來溫折玉想親自過去,被沈清越給勸住了。照落是沈家的人,掌權的沈家大姐認識她,她拿著信物回去更有說服力。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一趟回去,照落不僅帶回了藥來,還帶回了一個不速之客。

而且,正是因為情況緊急,沈清越一時大意,當著眾人的麵給了照落信物。

這眾人,其中就包括木槿。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