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作到家後倒頭就睡, 等他知道這件事趕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蘇棲遲獨自在和異種戰鬥,沒有人幫他, 其他人都退在後麵, 就像在看熱鬧。

馬作當即就憤怒了,擼起袖子就要往前衝, 卻被彌寒一把揪住衣領拽了回來:“你別去添亂!”

馬作大為不解:“大哥你在幹什麽?你忍心看著大嫂一個人在前麵拚命嗎?!”

彌寒沒有說話,緊繃著臉頰, 目光緊緊跟隨著那道清瘦的身影,他看見蘇棲遲如同一匹矯健的獵豹, 靈活地躲避、格擋,風刃砸在他身後的地麵和建築上, 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還不是時候。”彌寒輕聲說, 然後他低頭湊近喬冰耳邊,說了句什麽。

“你覺得這樣可行嗎?”喬冰皺著眉抬頭看他, “那個黑袍著實有點邪門。”

“我相信他。”彌寒說,“再說現在傭兵團的主力基本都出去做任務了不在基地裏, 你覺得後麵那些家夥對上S級異種存活率能有多少?況且我想就算蘇棲遲真的獨自解決掉那隻異種,黑袍也不一定會放過我們,與其總是被動,倒不如主動搏一搏。”

彌寒說的不無道理,喬冰稍作思考後便點頭說:“好。”

就在他們幾句話的功夫, 蘇棲遲已經躲開風刃來到胡振興麵前, 手中長刀朝他自下而上斜劈而過。

胡振興身後的翅膀雖大,卻並不影響他的靈活性, 隻見他輕巧地後退開來, 躲開蘇棲遲這一刀, 然後再次拔高身形,像一隻怪異的大鳥懸停在蘇棲遲頭頂。扇動的翅膀下重新聚集起大片風刃,如暴雨般朝蘇棲遲兜頭砸下!

頓時隻聽一連串如爆炸般的聲響,淩亂的風刃砸在地上,濺起大片煙塵,登時便將蘇棲遲的身影掩埋。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抽氣聲,彌寒猛然抬頭,正看見蘇棲遲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煙塵中,心中不由得一緊。

然而就在這時,蘇棲遲卻放棄了胡振興,借著煙塵的掩護轉而攻向黑袍人,一刀揮下的同時大喊道:“彌寒!”

最開始的時候,蘇棲遲的確是想過獨自戰鬥不要牽連任何人,可當他被彌寒拉住,回頭看見彌寒和他身後那些同伴堅毅的眼神時,蘇棲遲終於明白如今自己並不是獨自一人,他又有了新的同伴。所以在他親吻彌寒的時候,趁機在他背上迅速地寫下“擒王”兩個字,他相信彌寒一定會懂自己的意思。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信錯人,彌寒雙眼登時一亮,大叫一聲:“開防禦屏障,攔住那些異種!”

擁有防禦異能的傭兵反應極其迅速,登時展開防禦屏障,屏障像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將黑袍人和他身後的S級異種隔開。

與此同時喬冰一揮手,無數影蛇從地下冒出,纏住S級異種的腳,將它們定在原地。

S級異種雖然具有一些智商,但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很快便開始自亂陣腳,各種異能在狹小的防禦罩裏炸開了鍋。

也不知道是誰的火燒了誰的屁股,誰的刺又紮了誰的腿,一時間小小的防護罩裏冰霜雷火亂竄,熱鬧得好比節日煙火,防護罩無法承受如此雜亂的攻擊,很快上麵就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開防護罩的那個家夥為了維持防禦不崩塌,整張臉都憋得通紅,幾欲滴血,他咬牙切齒地叫道:“我快撐不住了!”

喬冰那邊也沒好多少,要一次壓製住這麽多S級異種對她來說也是消耗極大,很快光潔的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彌寒也沒閑著,之前被他們開回來停在酒館門口的那輛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他把金屬都融了,隻見他以極快的速度衝上前,將手中的金屬盡數貼在防禦罩上,堪堪穩住了幾近崩潰的防禦罩。

閃著銀芒的刀鋒極速逼近,黑袍人微微一驚,他沒想到蘇棲遲居然敢直接跟自己動手。

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手臂一動,正想把蘇棲遲掀飛,卻突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視線,正在酒館的方向盯著自己,黑袍人的動作一滯。

不過就是這不到一秒的短暫分神,對蘇棲遲來說就已經足夠了,長刀自上而下劈下,將黑袍人整個豎著劈成了兩半,然而刀鋒所過之處並沒有鮮血,委頓在地的黑袍下也沒有屍體。

蘇棲遲警惕地抽刀後退,剛才刀劈下的手感也很奇怪,就像隻根本沒有接觸到任何東西。

這一幕剛好被喬冰看在眼裏,她想起自己之前襲擊黑袍人時的樣子,當即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於是大聲衝蘇棲遲喊道:“蘇棲遲,快離那個地方遠點!”

可惜已經晚了。

彌寒那邊剛加固好防護罩,一回頭就看見地上那兩片黑色布料如鬼魅般飄到蘇棲遲背後,一左一右纏上他的手臂,接著幹癟的布料下開始重新變得充盈,就像鑽進去了一隻看不見的幽靈,把蘇棲遲牢牢控製在自己胸前。

彌寒當即朝蘇棲遲衝去,然而還未來得及接近,就被黑袍一揮手,直接掀飛了出去。

其他人見狀也要上前幫忙,卻被胡振興用風刃攔住了。

那股力量完全牢牢壓製住了蘇棲遲,幾乎要將他的雙臂折斷。

他聽見那個粗嘎的聲音貼在自己耳邊,帶著笑意:“來成為我新的身體吧。”

這時蘇棲遲忽然感覺自己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他艱難地低下頭,看見申華文正把什麽淡黃色的**注射進自己身體裏。

緊接著一種說不清是癢還是疼的感覺從他被注射的位置迅速彌漫至全身,蘇棲遲像是無法呼吸般高仰起頭,單薄的身軀開始變得充盈,本就白皙的皮膚變得愈加蒼白,白色的蛇鱗從手臂開始迅速蔓延至全身,長出尖利的指甲,他的雙腿撐破了工裝褲硬實的布料,開始隨著鱗片的向下蔓延逐漸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條粗壯的蛇尾。蘇棲遲並沒有發現自己驚人的變化,他隻能感覺到自己骨架被強製拉伸帶來的痛苦。

當一切停止的時候,蘇棲遲已經徹底變異成了一隻S級異種,他的皮膚和身上的鱗片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的一般,指尖和蛇尾的尖端卻是透明的,甚至可以看見皮肉包裹下的那一小截潔白的骨頭。銀白色的長發披在腦後,蘇棲遲睜開雙眼,露出一雙金色的蛇瞳。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看著蘇棲遲,神情茫然,似乎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接著他們就看見蘇棲遲伸手握拳,對準了半空中的胡振興,就在他張開手掌的瞬間,胡振興的腦袋就像一個破西瓜一樣“嘭”地炸裂開來,血肉和腦漿稀裏嘩啦落了一地,失去腦袋的胡振興就像被強製關機的玩偶,重重摔在了地上。

申華文激動得滿臉紅光:“看呀!他就是我造出的最完美的試驗品!”

蘇棲遲大腦裏一片混沌,從半空落下的血肉就像是一道奇怪的開關,讓蘇棲遲莫名開始興奮,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卻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呼喚著他去尋找什麽。

蘇棲遲下意識地想要左顧右盼,可就在這時,黑袍人忽然將手按在了困住S級異種的防禦屏障上,防禦屏障連帶著表麵那層鐵盾同時分崩離析,被困的S級異種就像突然收到了什麽指令,一齊朝蘇棲遲襲來。

蘇棲遲十分焦躁,他現在滿心隻想找到什麽,這途中出現的任何阻攔都讓他感到大為光火。

蘇棲遲感覺到了憤怒,於是他的眼睛變了,黑色的瞳孔開始迅速放大,就像蔓延的黑洞般沾滿了他整雙眼睛,他張開雙臂發出一聲尖嘯,迎麵而來的異種們頓時失去意識齊齊撲倒在地。接著他尾巴一擺,一秒便閃現在黑袍麵前,他伸出自己尖利的爪子捏住黑袍人兜帽下那看不見的腦袋!

不同於之前的無法觸碰,這次蘇棲遲的手中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頭顱的形狀,一種嗜血的快感在他的血管裏狂跳,蘇棲遲緩緩勾起嘴角,手中用力一握——

“刺啦!”

沒有人知道蘇棲遲做了什麽,他們隻看見黑袍人在被蘇棲遲碰到的瞬間,黑袍就像被撕碎的紙片般分崩離析,成了一地的碎布。

隻是和之前一樣,這堆碎布下沒有鮮血也沒有屍體。

蘇棲遲第三個看見的是已經癱坐在地上的申華文,他幹癟的身軀抖若篩糠,可是臉上卻帶著一種既興奮又惶恐的複雜神情。

一看見那張樹皮一樣的老臉就讓蘇棲遲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安平城中自己所遭受過的那些折磨,於是蘇棲遲更加憤怒了,異種的本能又把他這種憤怒放大了十倍。蘇棲遲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彌寒,忘記了周圍的其他人,他現在隻想抓住申華文,把那個幹癟的老頭像是提垃圾一樣從地上提起來,把他的四肢從軀幹上一根根扯下來,剖開他的腹部,掏出他的內髒,聽他從嘴裏發出求饒和高亢的慘叫,他想要他知道自己的痛苦,然後讓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將自己滿腔沸騰的怒意平息一二。

大腦裏的神經在跳舞,蘇棲遲聽見了慘叫,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把申華文提起來了,這個令人憎惡的老頭在他手中就像是一個破口袋,一隻手臂已經被自己硬生生扯掉了,淒厲的叫聲如此悅耳,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了他臉上,蘇棲遲下意識伸出細長的舌尖,將血跡舔去。

蘇棲遲從來不知道人血的味道竟然如此甜美,就像一個吻。

吻?

蘇棲遲即將咬上申華文脖子的動作一頓,一個片段突然從他極度興奮的大腦裏閃過,那是他捧著彌寒的臉,懷著忐忑又孤注一擲的心情在那雙薄削的唇上印下的一個甜蜜的吻。

這一幕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他過熱的神經瞬間冷卻下來,蘇棲遲回頭,他看見了馬作,看見了喬冰,看見了冰狐傭兵團裏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這些麵孔無一例外,全都用一種既驚恐又驚訝又排斥,仿佛是看怪物的眼神一樣看著自己。

沒錯,自己又變成了一隻怪物。

蘇棲遲驚慌失措地躲開他們的視線,然後他看見了彌寒,對方正愣怔地看著自己,滿眼心痛。

他一定對自己失望了,他一定和其他人一樣,終於發現了自己屬於怪物的本質。

蘇棲遲既惶恐又難過,他扔下申華文,狼狽地逃進一條小巷中,他要離開這裏,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麽是他害怕的,那一定就是彌寒的眼神,他不想看見他用同樣的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樣的場景光是想想都讓蘇棲遲心痛的好像要死掉了一樣。

或許死掉了才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