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轉身,再次細細打量蘇天,對這個素未謀麵的雄圖府少主,他越發猜之不透:“你到底耍得什麽戲法?”“這個嗎?我是專業的鑒寶師,搜羅天下奇珍異寶,對珍珠翡翠不感興趣,隻對有靈性的物件垂涎萬分。昨日你也看到了,我那桌上的一盞油燈,名為彩玲瓏,能將書籍裏的內容轉化為樂曲給人演唱,有快速記憶,加深理解之功效,可謂天下仕子考取功名的最佳伴侶;阿灰的脾氣你也見識了,他跟白白本是一對墨寶,卻獨具靈性,被我點化,成了一對活寶;還有靈丹,她白日為花,可離土自行遊走,夜間遇月光則為嬌柔女子,昨日你喝的酒便摻有她的花粉,你的傷不治而愈,有她一半功勞。”說了許多,漸又不耐煩起來,“好了,解釋半天,以你的智商也該明白了。我即收了這畫,便當陪你前去。”

“你心甘情願跟我回去?”司空不料他突然答應,脫口問道。“嘿嘿!何止要回去,還要送份大禮才行。”蘇天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

九月初八,本該是雄圖府一年之內最熱鬧的時候,隻因這一日正是司空雄圖做壽的好日子。在往日,合府上下,既要準備壽筵,又要招呼遠來的客人,必定忙碌不朽,而雄圖府散布各地的屬下以及黑四道的賓客亦是絡繹不絕趕來拜壽,場麵更是熱鬧非凡。偏偏今年的這一天,大清早門口就來了個掃興的。

一根高高的竹杆,兩丈有餘,立在門前百尺遠的地方。一名年輕男子被人五花大綁捆在竹杆頂端,猶似耍猴戲一般,畫了個猴臉,穿一身火紅戲服,十足好笑。另一名男子翹腿坐在下麵,品著普洱,神態悠閑,正是蘇天。不用問,上麵的人便是司空。

司空氣得火冒三丈,奈何口中卻被塞上了一塊破布,聲張不得,隻好怒目瞪著蘇天。蘇天卻毫不理會他那殺人的目光,足足飲完了一碗茶,這才憑空打了個響指。墨硯阿灰站在雄圖府大門口,聽見號令,立刻扯著嗓子喊道:“雄圖府的人請注意!雄圖府的人請注意!你們家司空少爺被我們捉住了,速速準備一百萬兩黃金出來贖人。”轉瞬之間,這雄圖府便熱鬧起來。

最先出來的一個管家,見此情形,就是哭笑不得的模樣。吩咐下人回去報信,自己則上前向蘇天畢恭畢敬問好:“少爺,您可回來了。今個是老爺……”蘇天揮手笑道:“哈!福伯,倒有三年不見了,您老人家身子骨還硬朗?老豆呢?這個時候,他也該起來了。”福伯賠笑說道:“少爺有心。老爺早就起了,正在後花園。少爺你要進去見一麵嗎?”“不了!”蘇天笑容忽斂,複又舉起茶碗,“想來這些人也不打算讓我進去。”不知何時,周圍已聚起了百十號人物,都是身材彪悍的年青子弟,正是趕來拜壽的雄圖府部屬。為首一個衣衫光鮮、眉目飛揚的人物,皺眉打量著蘇天跟竹杆上的司空。

司空識得他,知道此人是近兩年司空雄圖身邊的紅人,跟自己交情不錯的鵬飛。鵬飛是剛到,墨硯阿灰的話聽得清楚,他打量著兩人,漸漸認出了司空(被化了妝,倒也不好認),隨即怒火中燒,示意手下將蘇天同誌團團圍住。

“哪來的瞎眼耗子,連雄圖府的主意也敢打!兄弟們,把他給我活埋了。”一眾年青子弟如潮水般將蘇天擠在正中,蘇天坐在那裏,幾乎抬抬頭就能碰著人的鼻子,連撂腳抬腿的空隙也沒有。鵬飛入雄圖府晚,蘇天又是十年前就離家出走,二人並不相識,倒讓福伯急得不可開交。他要解釋,鵬飛跟蘇天都被圍人群正中,擠不進去,也說不清楚,當即趕回去報信。

鵬飛拿指頭戳著蘇天的腦門,吐沫星子直飛,說了一通黑話,翻譯成我們現在的語言大意就是:“你小子混哪兒的?也他媽敢來這兒插一支旗?要不要哥哥教育教育你,叫你知道該上哪兒去溜馬路,該上哪兒去做買賣?”

(不錯,你們沒有看花眼,以上確實是鵬飛的原話。這就是整個黑四道小流氓最流行的切口,雖然這是一個貌似古代的江湖,但人們意識超前,科技發達,一切現代化的東西都是司空見貫的。)

“你不敢動我一根指頭的!”蘇天依舊麵帶微笑,卻連正眼都不瞧他,委實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鵬飛正要下手,背後卻有一聲長吟傳來:“都退下吧!”

那一句話,猶似一道命令,黑壓壓的人群立刻退潮般消失。鵬飛知道那說話的人正是司空雄圖,他雖百般的不情願,也隻能乖乖罷手。直到後來,他知道了蘇天的來曆,方才後怕地想,出了手倒黴的必將是自己。

那是一個兩鬢微白的男子,神情卻頗為健朗,一身玄色的衣物,上麵繡了山河錦繡的圖案。司空雄圖的步伐穩健,他撚著腮下的一縷短髯,凝望麵前的兒子,雖未有任何的表情顯露,卻已是不怒自威。兩名仆人搬上一張梨花木椅,擺上了一張木桌,又匆匆退下。

司空雄圖仰麵歎息:“二十多年前,一個小小嬰孩躺在我的臂彎裏,他瞪著我的神情,天真可愛,我終生難忘,一直認為那是上天賜予我的福分,但怎麽也想不到的是,那嬰孩會那麽快脫離我的懷抱,紮硬了翅膀飛走了。十年沒見,蘇天,你倒出息了,懂得挾持我的義子來要挾我。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今年的大壽,我必定終生難忘。”那聲音低沉,就像一個慈祥的父親,萬分痛惜的譴責。

蘇天久久沒有回話,他隻是站了起來,亦凝望著父親的神情,臉上多出了一份肅敬。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自己花費半生精力,建立雄圖府,成為黑道梟首,是否真就那麽值得?人生百年,匆匆而過,也許轉眼就化做一堆糞土。或許在這世上,最值得我留戀的便是我的兒子,以及他身上的那個秘密。鬧了這麽多年,也似乎該告訴你了。”司空雄圖緩緩合上雙目,雄渾的氣勁從身周漫溢而出。司空跟蘇天一下子被黑暗籠罩,瞬間已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個封閉的、陰暗的小屋。

在司空雄圖所造的這個空間,裏麵的人不受外界影響,外麵的人也無法感知裏麵的一切,正方便說一些重要的話語。

他拿出一根金燦燦、半尺長的短棍,上麵纏繞著六條色彩斑斕、栩栩如生的祥龍,龍頭匯集在頂端,齊齊昂首對準前方,細尾則在柄端彎曲,露出尖尖一角。蘇天知道這是雄圖府震府之寶——降龍引,練武者夢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司空雄圖連這樣東西都亮了出來,可見他所說之事必是十分重大。

“這個秘密我保守二十多年,絕無外人知道,若非最近總是心神不安,也絕不會對你說出來。外人都道我隻有一個不肖子,就是你蘇天,卻沒人知曉你其實並不隻是我的兒子。那時,我闖蕩江湖多年,雖打拚下不小的基業,卻苦於無子嗣,後繼無人。我不甘心一生的霸業最終要轉手他人,便找到了你母親,大陸上最神秘的先知。她答應幫我,卻附加了一個條件,就是拿我將出生的兒子當實驗品。我本不該答應,但她的條件實在誘人——她說要把這個江湖最偉大的創始者心不在焉的思想附著在我的精血上,創造出一個最完美的救世主,而她則會充當那個受孕者,兼母親的身份。所以你一出生便有無雙的智慧、曆練的經驗,聰明的就像個魔鬼,能看穿這世間的一切。隨著你長大,我漸漸懼怕起來,真不知你對這個江湖究竟是福是禍。我請老泰推測過,他說你會是應時勢而出改變江湖格局的奇人,但不知這個改變會是怎樣的結局?所以我要來個了斷。”司空雄圖忽然一抬手,一道無形氣勁自降龍引的一個龍嘴內激射而出,射斷了捆綁司空的繩索,司空應聲落下,飄在兩人中間。

司空雄圖將降龍引放置在木桌之上,緩緩說道:“降龍引可以連發六丸勁氣,但我隻續了兩丸,放開司空用去一丸,剩下的隻有一丸。如果你好命躲過了那一發,就算是上天的安排。”

(清漣博士小課堂:所謂降龍引就是這個空間的*,隻不過這玩意裏麵裝的是真氣高度濃縮後的靈丸。對,跟幽遊白書裏浦飯幽助的靈丸異曲同工,其威力更可由使用者暗中控製,當然不是煉氣高手做不到。)

父子倆居然要玩俄羅斯*賭命,這真是千古難得一遇的怪事。蘇天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降龍引,然後觀望著父親的神情,司空雄圖閉上了眼,臉上顯露不出任何神色。蘇天知道麵前人不止是自己的父親,更是黑道的梟首,做出的決定斷不會輕易更改。他將降龍引舉了起來,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動作緩慢至極,又壓抑至極,最終扣動了龍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