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看得渾然忘形,末了才冒出一句多謝。那毛筆卻把白皙的筆尖一擰,猶似臉紅了一般,微露出兩點紅暈,又跳回了木桌上,正巧那方墨硯趕了回來,將她壓在身下,氣呼呼道:“好啊!胳膊肘外拐,卻幫起外人來了。”毛筆被他壓得吃痛不住,擰動著發出嚶嚶細聲。司空隻叫好笑,一把抓住那墨硯,這回有了提防,不容他衝自己大吐墨水,甩手扔在一邊。墨硯躺在一角氣呼呼亂吐墨水,正要爬起,卻被黎安一腳踩住。待要報仇雪恨,那毛筆竟急急忙忙跳下來,維護在墨硯身前,扭捏著急叫道:“不要……傷我哥哥!”

感情這倒是兩兄妹!司空鬆開腳,搖著頭隻歎了句匪夷所思,木桌上那盞油燈卻也應景和了句:“可叫我倍思量,怎生好?”司空扶著木桌,遙望門外無盡蒼穹,暗笑自己隻怕是酒勁上頭,癡做了一場黃粱夢,回頭一覺醒來,仍是塵歸塵,土歸土,萬法自然。他正覺釋然,內屋的門悠然洞開,一朵嬌豔小花拖著細碎的根莖施施然走來,端的一幅落落大方的模樣,細看竟是一朵似菊似梅說不上名字的異花。此花停在窗欞下,也不理會廳內亂糟糟的場景,隻任那窗格間透過的絲絲月光傾灑身上,怡然自得。隨即一片異彩環繞其身,那花朵兀自直起了身軀,原本細長的根莖漸漸飽滿起來,一張嬌細的花蕊慢慢竟衍變成一張優雅容顏——她竟變成了一個天仙般的女子,活脫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司空正自看傻了眼,那女子卻掩袖笑了,似覺司空的舉動實在滑稽。司空再也按耐不住,一張臉紅如火炭,衝進內屋,大喊:“不得了,你這屋裏有妖怪!”蘇天躺在床上,尚未睡去,閉著眼問他:“哪來的妖怪?”司空道:“會說話的墨硯、毛筆,會唱歌的油燈,還有一朵會跑的花兒,硬生生變成個大美女,這還不是妖怪?”蘇天打了個哈欠,睜開一眼懶散問道:“說完了?”司空莫名其妙:“這些還不夠?”蘇天也不由他說下去,把條左腿微伸在半空,那麽一曲一伸,正把司空跺出了門外:“不送了。”

司空猶如騰雲駕霧,一個筋鬥撞開了內屋的門,飛也似撞在一人懷內……

溫香軟玉。

司空做了一場夢。夢中他獨自走到了俠客大陸的盡頭,那裏有一望無際的大海,蔚藍澄清的天空,他信步走在岸邊,腳下時不時踩到不知名的五彩貝殼,海風吹拂,遠處水天交接之處,卻隻有夕陽一輪。水麵上飄蕩著一葉扁舟,一名女子頭戴鬥笠,頷首而笑,款款而來,一切恍如夢境。他望著那少*雅的姿容,望著這如畫風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他第一次有了倦意。也許就此隨了神女而去,何不逍遙?然而女子行得近了,笑容卻換成了嗔怒,手中竹篙高高揚起,毫不猶豫點在司空的額頭上!

一下子驚醒,睜開惺忪睡眼,胸前卻騎著一個烏黑的物件,兀在得意洋洋:“哈哈!還敢頂撞我阿灰大人嗎?這下知道厲害了吧。卑微的人趕快懺悔吧!”正是那方不可一世的墨硯。司空臉上不自然擠出一個惡寒的笑容——原來是你這小人——一把將阿灰大人攥在手心,以一個標準的投擲標槍的動作,將它甩出了門口:“去見鬼吧,你!”毛筆剛剛醒來,見哥哥被人扔了出去,慌忙追出去,但不久便被墨硯阿灰一路拖著返了回來。

“看本大人跟你大戰三百回合!”墨硯阿灰叫囂著撲向黎安,不忘張牙舞爪,狂吐墨汁。敵人攻勢猛烈,司空急忙四下躲閃,一時間廳內亂做一團。本來閑散無事的那朵靈丹花跟桌上的油燈見機都躲出了屋外。糾纏之際,內屋的門被人一腳K飛,一個極富魅力的嗓音爆炸般傳出:“所有人SHUTUP!”正是蘇天。

這一腳,正把司空跟墨硯阿灰壓在門下,苦不堪言。司空勃然大怒,豁然站起,高高舉起門板,狀如猛禽:“小子,跟我走。”隨即將那扇門猛擲向蘇天。蘇天身形飄搖,如淩波踏步,踩著門板,懸在半空:“跟你走?要見官嗎?悶也好笑!”臉上擺出一幅不止一曬的表情,那門板緊貼在他腳下,猶如巨大的風車,旋轉不已。

(各位同學請注意:這是一個不正常的世界,我們的主角蘇天又是一個帥哥+酷男+救世主的角色,所以他可以毫不費力將一息煉氣匯聚腳心,憑借慣性原理克服該星球的引力,並以腳心為圓心令門板做圓周運動。該行為是不可思議跟不可理喻的,在地球上模仿更是相當之危險的,心生仰慕的同學切勿模仿,生人勿進。)

“你這不肖子,我來替老大押你回去。”司空飛起一腳,踢在門板之上。他飲了那酒,身上的傷竟不治而愈,此刻全力一腳,勢如猛虎,那門板頓時裂成數截,紛紛落地。蘇天借他那一腳之力,一個倒栽蔥,落在司空背後。

司空正待轉身,蘇天忽然貼上他後背,雙手背負,挽住司空兩支臂膀,腳尖點地,噔噔數步,逼著他倒退而走。司空急穩身形,正要彎腰將他甩出去,卻被蘇天抵在了牆角,無力可為。“這麽說你是老頭子的手下,雄圖府的人?”蘇天問他。“不錯。我三年前加入雄圖府,司空老大收我做義子,待我恩重如山。司空無以為報,唯有效犬馬之勞,為雄圖府舍生忘死。但我不像某些人,可以不顧父子情義,十年離家不歸。”司空一字字說道,這正是他此來的目的。

蘇天意外沉默片刻,自言自語道:“老豆的生日快到了。”“你倒還記得,”司空接口答道,“十年來卻不曾見你露過一麵。”“你此來就是為了這個?”蘇天竟而失笑,“你這人還真有雞婆的潛質。”他放開司空,背手在廳內踱了兩步,臉上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果然是個雛兒,不知其中詳情。從有我以來,老豆的生日便隻是場悲劇——打小我便喜惡作劇,老豆的生日更是絕佳的場合,每每來道賀的賓客都難逃我手,慘被捉弄,沒我在那才是天堂。”司空本以為他有了悔意,不想答案竟是這般不可理喻:“世上真有你這樣的人,竟拿父親的壽筵戲耍?如此這般我更要押你回去,賠老大一個父慈子孝的壽筵。”“你不懂!代溝,是世間永恒的話題,人力不可違。我去,隻會不歡而散。倒是你,難得的老實人,怎就入了雄圖府,成了黑道的一分子?實在有趣。”蘇天對司空的話不感興趣,反而問起他來。

“老實人?”司空心頭一動,似想起了某件事,“隻怕我這老實人若跟你打賭,你也贏不了。”“賭什麽?”蘇天越覺有趣。“鑒寶。”司空從懷內取出一個卷軸,那裏麵是臨走時雄圖府的一位奇人給他的東西,“我有副畫,上麵畫了些山水鳥獸,不知其來曆,你若能說出個名堂,便算我今日沒來過,拍拍屁股就走人;否則就得跟我走。”他將卷軸展開來給蘇天觀看。

那是一幅潑墨山水畫,筆力蒼勁,下筆有神。蘇天端詳良久,撫掌大笑:“原來如此!想是有人指點你而來,知我有收藏寶貝的愛好。這畫中的奧妙我當然看得出來,至於你的條件……嗬嗬,你這人如此有趣,也無妨答應。不過,這畫我就卻之不恭收下了。”他用手指拂著上麵猶似未幹的墨色,又道,“若論畫工,學的是古風,看這墨色卻是新畫,難得是栩栩如生,就像活的一樣。除了軍師老葛,不會有人再有此能耐。想來你拿了此畫,也是牛嚼牡丹,懵懂不知滋味,我便讓你見識一下。”卻見他指頭在紙麵上一撩一撥,那畫中挺拔的山川竟然突崛而起,活脫脫映出了畫來。

司空就覺得像是一下子被送到了山巔之上,舉目望去,去天遲遠,四野微寒,萬物盡皆臣服腳下,無盡氣魄彌漫胸腔。被這奇觀震撼的隻覺倍加不可思議,他撫摸腳下山石,厚實的泥土真實的可怕,難道他在做夢。恍然間,地麵顫抖起來,未曾來得及反應,卻已一腳蹬空,墜進虛空當中。一個浪卷打來,將司空驚了個激靈,隨即他才發覺自己已置身於急墜直下的瀑布之中,這分明又是那畫中的情景。他在水中奮力掙紮,卻在墜落時被激浪衝上半空……

猛然睜開眼,已是大汗淋漓。司空使勁喘了口氣,望著眼前那笑得詭異的蘇天,吐出一句話:“areyoucrazy?你究竟對我幹了些什麽?”

“當然是請你欣賞畫中的風景啊!”麵對指責,蘇天如是答道。他悠然將卷軸掛於西麵牆上,凝視良久又說:“恐怕你還不知這作畫之人其實是個念流高手,他在遊覽畫中實景之時,感悟了泉水激流,山川聳立的那份氣魄,借通靈之法,以體內煉氣為墨,意念為筆,揮灑出這幅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筆墨。我亦以通靈之法,釋放出其靈性,此畫便不再是死物。”一番話聽的司空目瞪口呆,但他又仔細去看那副畫,竟與先前有所不同——墨色已然褪去,換上的卻是如光影一般的實景,伸手觸摸,山石突兀有致,其色如土,瀑布晶瑩如水,叮咚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