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溪一開始沒想躺在軟榻上, 但她發現自己不僅頭疼,身子也漸漸乏力,在暖融融的太陽下站了一會, 還是沒忍住悄悄拿出一張軟榻, 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麵。
冷風獵獵,霜寒刺骨。雖她不懼嚴寒, 但吹太多風也覺得喉嚨幹渴,索性搬出自己的琉璃龍骨爐燒些茶水。
附近有冰潭, 更有不少珍貴的靈植, 她便就地取材, 摘了一些紫雲藤果的枝葉丟盡龍骨爐中小火慢熬。
太陽精火燃去雜質,留下最為精純的力量。唐木溪特意控製住火候, 留下幾分鮮葉的清香,冰潭清寒,再把龍骨上的絲絲龍氣注入其中。
不過半刻鍾時間, 一壺精致奢華的藤果龍茶便製作完成。
拿出茶盞,倒入半杯,盎然的生氣撲麵而來,青黃/色的茶水散發出陣陣清香,力量濃鬱,似有龍吟傲然其中。
唐木溪端起來品嚐一口, 滿意地眯起眼睛。
好茶!
一口下去, 仿佛連精力都恢複不少, 靈台清明,連頭疼都減弱一些。
她想起還在賣力幹活的幻神, 招招手, 高聲呼喚:“幻神, 快來,我沏了好茶,來喝一些休息休息。”
幻神倒是不累,但難得又有好吃的,心裏十分好奇,收起鋤頭擦擦臉便走了過去。
唐木溪給她倒一杯,雙手遞到她麵前。
幻神接過,沒有著急喝,微微嗅了嗅,然後才張開紅唇,輕輕地挨到茶盞邊緣。
滾滾咽喉,精純無比的靈力挾裹著植株的清香落入腹中,溫暖舒適,似有暖陽照射在身上。
“好喝嗎?”唐木溪眨著眼睛問。
“嗯。”幻神淺淺出聲。
遠處冷漠注視許久的薑垠見她們還沒有發現自己,反而其樂融融地品起茶,有些待不住了,冷哼一聲,信步靠近。
“師妹好雅致,灌醉囚魔刀後,竟有閑心來此品茶,怎不叫上師姐?”
幽幽的聲音傳入耳中,霎時間茶水的溫暖全部散盡,唐木溪手指一顫,險些沒將茶盞摔出去。
她驚慌抬頭,看到一身絳紅色長裙的薑垠緩緩走來,步伐悠閑,似在閑庭信步一般,但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間,壓迫十足。
近日清寒,山中常常落雨飄雪,薑垠的背上披著狐裘大氅,墨發飄飄,帶著極具攻擊性的美。
“師、師姐……你怎來了?”唐木溪說話都有些發顫。
“師妹背著我鋤地沏茶,我自然要前來捧個場不是?”薑垠走到軟榻前坐下,勾唇笑了一下,“上好的茶,師妹不給師姐也倒一盞?”
又來了。
一口一個師妹,叫得唐木溪心慌。
她其實很想說不用大魔頭捧場,她就是閑得發慌,出來刨土玩。但她不敢開口,就算知道大魔頭在演姐妹情深,也隻能硬著頭皮陪她演下去。
“師姐請……”唐木溪強顏歡笑,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人畜無害。
裝裝可憐,說不準這件事就翻過去了嘛。
幻神看著主人欺軟怕硬的模樣,表情十分冷漠。
她知道主人又要和師姐調情,非常迅速地喝完茶,然後拿起鋤頭繼續挖靈渠。
其實她還想再來一杯的,但預計接下來主人恐怕沒空沏茶,想想還是算了。
薑垠捏起茶盞,緩緩張口飲用,還時不時吹一口熱騰騰的白汽,不知道的真以為在專心品茶。
唐木溪有些坐不住,方才還柔軟無比的軟榻,此刻忽然像針氈一般,哪哪都不舒服。
“師姐……”她討好地笑笑,企圖搶占先機,解釋求生,“我就是口渴,出來喝口茶。也沒做別的,連鋤地都是讓幻神去做的,半點沒有累到自己。”
她說完,見薑垠沒吭聲,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態度,不過想到上回被咬傷的肩頸,咽了口口水再度開口,“你瞧,今天陽光明媚,我出來曬曬太陽,身子都變好不少。”
“我在給自己治病呢,可不是玩耍。師姐最心疼我,肯定也不願我一直受到病魔折磨對吧?”
“這藥園靈氣濃鬱,服用藤果龍茶後,我身子好多了,要是之後繼續飲用,說不準頭疼的毛病很快就能治愈。”
遲遲未開口的薑垠聽到“治愈”二字,表情才終於有所鬆動,“如此有效?”
唐木溪一愣,隨即大喜,小雞啄米一般點頭:“當然!”
薑垠盯著杯中的茶水若有所思。
唐木溪見她遲遲沒有提算賬的事情,以為當真不再追究,臉上閃過一抹竊喜。隨後笑容滿麵地幫薑垠倒茶,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薑垠也半點不心虛地受著,直到溫明玉那邊傳來催促,說珍饈樓的飯菜已經送上來時,才起身。
“吃飯去。”
唐木溪連忙收起軟榻,也將幻神叫過來,一同往客室走去。
不曾想剛到門口,耳邊便傳來薄涼無情的話語:“吃完回去領罰。”
唐木溪身子一僵,頓在原地。
*
“小師妹身體不適?”
吃飯時溫明玉見到唐木溪興致缺缺,以為是病情加重,忍不住詢問。
唐木溪強打起精神,搖頭:“被一隻記仇的臭狐狸惦記上,晚上恐怕會被咬,不開心。”
事到如今,整個飯桌上的人都對她口中的“臭狐狸”一清二楚,聞言知道這對師姐妹又鬧矛盾,輕咳幾聲,企圖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
薑垠卻不允,不鹹不淡地掃她一眼,道:“狐狸本來不想咬的,但架不住有人盛情難卻,那便咬吧。”
唐木溪一僵,下意識想開口挽留,但臨了卻抿住唇,沒吭聲。
大魔頭奸詐狡猾,最會糊弄人,誰知道是不是又在戲弄她。
唐木溪悶悶地哼一聲,垂喪著腦袋慢慢扒拉碗裏的飯菜。
“近日如何?”溫斐問,“病情可有加重?”
唐木溪遲疑片刻,還是決定老實回答:“頭疼頻繁了一些,今天下午身子乏力,也不知跟這個有沒有關係。”
薑垠頓住筷子,專心去聽。
唐木溪注意到她看過來的視線,故意又道:“也許沒關係,說不準是被誰給氣得。”
倒打一耙玩得越發順手。
薑垠凝眉看她一眼,發現最近的師妹膽子越發肥了。
果然上次的體罰還是太輕。
不該吻的。
雖這般想,但欲望來勢洶洶,真要克製,越發艱難。
薑垠心裏歎口氣。
溫斐隻當沒聽到後半句,起身給唐木溪檢查。
雖然正在吃飯,但畢竟身體問題越發嚴重,唐木溪也不矯情,老老實實接受。
這一次結果依然相同,唐木溪的體內經脈也好,血液也罷,都毫無異樣,靈氣順遂,按理來說不該乏力頭疼,可偏偏狀況越發嚴重。
溫斐不甘地放下手指,對這一眾人期待的視線緩緩搖頭。
霎時間,眼底的期翼盡數退去。
“此病古怪,若先前不曾出現,偏偏在夏辭死去後才產生異樣,多半跟幽冥符相關。”
“神器影響已經脫離我能醫治的範疇,欲要尋出轉機,恐怕要看囚魔刀。”溫斐說完,將視線投到薑垠身上。
“你今夜試著將囚魔刀封入她體內,且讓它去尋找源頭,囚魔刀畢竟是神器,應當對彼此間的氣息更為敏銳。若成,即刻除去,若不成……也莫要心急,我即刻傳信妖域,說服阿姊借出濟世燈。”
“濟世燈可解世間百病,活死人肉白骨,隻要壽元未盡,一切傷痛都不在話下,能輕易除去神器造成的影響。”
唐木溪聞言大驚:“濟世燈……師尊,這,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一域神器,竟然為她特意出動,如此大動幹戈,想想就覺荒謬。
溫明玉也沒想到姨娘會動這種心思,驚訝不已,卻沒開口勸說。
她著實喜歡小師妹的品行,願意與其結交,如今又有“師姐妹”的關係蘊含其中,早就不將她當作外人。
如若濟世燈當真能治好此症,她由衷慶幸。
“傻子,你現在是我溫斐的徒兒,有難在身難道要為師冷眼旁觀?”溫斐其實前幾日便起了這樣的念頭,隻是仍想自尋轉機。
然而這麽多天過去,徒兒的情況越發嚴重,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
湊巧聽聞明玉的友人近日回歸,倒不如順勢。
唐木溪還欲多說,薑垠卻製止她,搶先一步開口:“既然師尊心意已定,我等也不再多言。今晚我會讓囚魔刀勘察,若有發現一定第一時間轉告。”
溫斐聽她連“師尊”都喊上了,不輕不重地哼一聲。
平日裏隻叫前輩,得了便宜才賣乖,改口喊師尊。
“行了,莫要油嘴滑舌,莫要忘記用你的靈識包裹住神器,囚魔刀霸道剛烈,若是誤傷到她……哼,就看能不能撐到濟世燈過來。”
溫斐說完,見???吃得差不多了,便率先一步離開,去聯係妖域那邊。
薑垠和唐木溪也起身回房,開始著手探查身子一事。
隻留下貪吃的幻神坐在飯桌前不舍得離開。
誰都沒有注意到,走出房門後唐木溪的腳步一頓,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紅光。
與此同時,數百裏之外的九煞王都,甘煞正在高高的宮殿上注視著這片完全幽閉的“死城”,忽然收到幽冥符傳來的警示。
“嗬,竟然不惜動用兩大神器驅除幽冥符……”甘煞嘴角陰涼勾起,“這是逼我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