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唐木溪跟薑垠依靠囚魔刀抵禦住誅魂盤的血雷,而後被塔底的魂玉髓吸引。薑垠在魔脈中療傷築基,她則忙於收集靈植。

掌門陳青被神器震傷, 於危難關頭護下部分弟子。而作為挑起一切禍端的根源, 赤尊甘煞卻忽然消失。

他去了哪裏?

如今這抹至純的幽冥之力能給出答案。

“大鬼?”溫斐心急追問。

“赤尊甘煞。”薑垠解惑,見到溫斐神色恍惚, 不禁追問,“前輩認識他?”

溫斐捏緊手指, 閉目, 良久才緩緩睜開眼睛:“我曾於數年前逃出妖域之後被身份不明之人偷襲。”

“他手中握有力量強橫的法器, 將本就遭到重創的我毀去道骨……好在我身上有極寒冰潭和綺羅青蓮,才免於一死, 保全性命,躲藏在遼闊的飄渺山脈中。”

那時她並不知道那人是誰,隻對那股心有餘悸的陌生氣息分外敏感。進入夏府之後, 一直心覺不安,仿若似曾相識。如今才知,竟然是來自鬼域的惡鬼甘煞。

單論修為,溫斐絕不會將此人放在眼中。

但他手中的法器太過強大,莫說本就遭到魔皇重創,就算是巔峰時期的渡劫期修為也難以抵擋。

溫明玉從不知道還有如此凶險的過往, 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咬牙切齒:“甘煞……”

薑垠深思:“應當是他不錯, 甘煞在天璣秘境內衝擊鎮妖塔時,借助的便是極寒冰潭的力量。至於你說的強橫法器, 我猜測應當是魍魎印。”

“他竟有極寒冰潭?”溫斐痛心疾首, “看來我妖域也被異族滲透。”

“今日我詢問許夫人時, 見她眼神茫然,眉間緊鎖,分明知道有旁人拜訪一事,臨了卻反而猶豫著回答:應當不曾。”薑垠說完,就見唐木溪看過來,耐著性子幫她解惑。

“我曾聽聞鬼族有秘術可幹擾神識,不奪舍,卻能損毀他人靈海,借此達到刪去記憶的效果。若猜測不假,恐怕甘煞當真來過夏府,不知做了什麽,恰巧被許夫人撞到,故而使用秘術破壞她的記憶。”

“心湖乃是夏辭化魙之地,凡是惡靈,總有怨念。然而心湖的小亭卻幹淨無瑕,多半是被甘煞除去。恐怕化魙一事也跟他脫不了幹係,隻是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黃泉無門,法印三分,九煞動**,恐有大難。

晦拘在說這句話時,有意提到九煞殿,是在暗指九煞殿與鬼門有關。夏辭在王都辭官,不願同流合汙,一定是發現九煞殿在密謀什麽,甚至可能撞破九煞殿與甘煞交易。

若單單不願同流合汙,沒有必要舉家離開資???源豐裕的王都,應該還做一些破壞交易的行為。這也解釋了跟王都官員的不歡而散,與甘煞親自前來“滅口”的原因。

這件事情當真越來越有趣。

甘煞,鬼域究竟在做什麽?

魍魎印可不是區區化神的赤鬼能夠打碎的,這其中一定有鬼帝的指使。

從時間線來算,最先遭難的是溫斐,後來是天璣門,再然後是九煞殿,就連魔界也時刻穿插其中。

關閉鬼門,擾亂陰陽秩序會引起亡魂無法歸入鬼域,輪回一事也將終止。

妖,靈,魔三界的遊魂越來越多,而鬼域卻因沒有亡魂進入,導致力量大幅減小。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薑垠不懂。

即便遊魂會催生厲鬼禍亂三界,但若三界當真重視,使用神器也可強行鎮壓。

等等!

神器!

薑垠臉色凝重起來。

也許她一開始就錯了,鬼域,或者說鬼帝的目的根本不是禍亂三界,而是拿到神器。

滲透妖域如此,破壞鎮妖塔亦然,就連魔皇都在殷禮身死的事件下連續啟用兩大神器,天魔戟和誅魂盤,自燃精血,修為大跌。

鬼帝若要趁機奪走天魔戟和誅魂盤,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如今,又和九煞殿“合作交易”,密謀鬼門一事,恐怕多半還是為了拿到此處的神器九煞劍。

想通這一點,一切都豁然開朗。

或許,她需要去一趟王都了。

“薑小姐說夏辭藏身心湖一事可當真?”溫明玉忽然開口。

唐木溪和溫斐聞言俱是一愣,雖然沒開口詢問,但臉上的表情無不是不可置信。

薑垠點頭:“不管化魙之事是不是甘煞引導,憑空消失都不可能。夏辭境界方才化神,尚且不能撕裂虛空,在眾人圍攻之下遁走,多半隻是障眼法,實際上卻藏匿起來。”

撕裂虛空十分危險,即便是魔皇也無法做到臨空傳送,頂多送來一道虛影。薑垠也曾君臨天下,見過眾多秘法,沒有一樣能夠做到無聲無息的傳送。唯獨白靈例外,在沒有傳送陣的情況下,竟然可以隨心跳躍空間,實在是令人驚奇。

她絕不相信,夏辭也有一隻白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然離開。

不過她更在意無人能傷的“魙”竟然會選擇“逃走”。

“那豈不是說,許夫人和她的倒黴兒子隨時都有可能……斃命?”唐木溪一下子發現盲點。

薑垠微滯。

糟糕,她根本沒將許清晚和夏青的性命放在心上,竟然忽略這一點。

不過為保證麵子山過得去,她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隻淡淡道:“我早有預料,已經暗自讓囚魔刀注意夏府動向,一旦有異,會第一時間趕去。”

說這話的時候,薑垠臉不紅心不跳,半點沒有胡言亂語的自覺。

唐木溪滿眼崇拜地看著她:“師姐好厲害,什麽都想到,不像我,去一趟什麽都沒發現。”

溫明玉也是由衷讚歎:“薑小姐果然聰慧過人,我自歎弗如。”

溫斐沒誇,抿了抿唇,但是心底卻也十分敬佩。

隻有仍然停留在薑垠靈海裏的囚魔刀陷入深深地疑惑:……?什麽,留意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薑垠的虛榮心得到滿足,虛偽地推辭兩下,心裏想的卻是待會要趕快把囚魔刀派過去。不然真的出事,被人打臉可不好。

“若是大鬼所為,夏家主應該就不是真正的魙了吧?”唐木溪記得魙的形成需要被六道拋棄,並非人為,既然整個事件都充滿了鬼域的身影,應該可以排除魙了。

薑垠心底也這樣認為,隻是為以防萬一,還是提醒:“尚無法定論,小心總無礙。”

唐木溪聞言,深深地鬆了口氣。

今日進入夏府時,雖然她表現的一如既往,中間甚至調侃夏青來調劑氣氛,但其實心底的壓抑隻有自己知道。

散魂丹需要多少魂魄她並不知道,但每一條背後都是一個生命。生煉活人魂魄,意味著這些人再也沒有往後,生生世世的輪回都化作一枚丹藥,怎能讓人不覺沉重。

況且,誰又知道遇到真正的魙時,散魂丹究竟有沒有用呢。

好在如今情況有所緩解。

從聚寶閣出來之後,唐木溪與薑垠兩人在附近的客棧住宿。聚寶閣內有住處,但畢竟寸土寸金,稍有些狹窄。溫明玉和溫斐住下尚且可足夠,若再加上唐木溪和薑垠,就不得不另開房間。

四樓練功房都是提前預定好的,她倆也不願過多打攪,主動提出在外住宿。

“師姐,今天就行動會不會打草驚蛇?”走在街上,唐木溪仍然滿腦都是九煞殿的事情。

在山中住太久,已經有些放鬆警惕,事到如今聽到甘煞的名字才忽然察覺不妙。

薑垠遲疑一瞬,卻還是搖頭:“夏辭既然化為惡靈,留在此處總歸是隱患,放任不管心底總不踏實。”

唐木溪點頭,苦惱皺眉:“我隻是有些擔憂,就連幾位化神修士都無法傷夏辭分毫,又該如何處置。”

魂器是專門針對魂體的武器,傷害巨大。聽溫明玉所言,分明已經依靠魂器將其梟首,卻不過轉眼間就愈合。

既如此,又該怎樣絞殺惡靈?

亦或者,還可能將其拯救回來嗎?

此問一出,薑垠也陷入沉默。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親自接觸,思索再多也是無用。交過手後,說不準會發現更多轉機。

唐木溪點頭,心想回去之後多畫一些符籙,以防萬一。

她們這頭住宿休息,為夜間探訪心湖做準備。另一頭溫明玉則第一時間將夏府內的人轉移。

家主夏辭出事之後,夏府內雖未分崩離析,但不少幕僚仆人都慌亂逃亡。如今留下的,十不存一,隻剩下一些親屬和結契的奴仆。

許清晚聽聞“夏辭或許就在心湖”時,整個人都陷入恍惚中,緊緊捏住溫明玉的手腕:“溫閣主未在說笑?”

溫明玉微微歎氣,搖頭。

“今夜……今夜便要除、除去嗎?”念到那個代表死亡的字眼時,臉色都蒼白了很多,似是搖搖欲墜的枝椏,被風一吹便要跌倒。

畢竟是結發的愛人,即便化身惡鬼,危害一方,又怎能說放下便放下。

許清晚其實還想問她能否一同前去,目睹一切。

但她明白,愛人化魙,濫殺無辜。之前聚寶閣和夏家已經為其折進去很多很多人手,經不起她的一念之仁。

溫明玉遲疑地張開嘴,卻隻道出兩個字:“節哀。”

許清晚垂眸默然,半響才牽強地露出一抹笑:“勞煩閣主了。”

目送許清晚頹然離開,溫明玉滿心不忍。

她其實還想說,若有機會,一定盡力挽救。但話說出去更要擔起責任,她給不了對方任何期待。

等家眷離開,隻剩下少數幫忙的人。溫明玉令人悄悄將整座府邸囚禁起來,封鎖空間,準備好囚牢,隻等行動。

作者有話說:

又把上章結尾的“甘煞”改回“大鬼”了,比較連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