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晚作為夏辭的家屬, 顯然知道更多情況,從事情的根源開始講起,道出許多內情。

大約在半年之前, 夏家的人還不住在這裏。那時家主夏辭在王都擔任重要的職位, 與九煞王和幾位位高權重的高官走得很近,時常就九煞殿的家國大事進行商議討論。

但忽然有一日, 夏辭與王都政權鬧翻,半月一次的朝會本該持續一整日, 可他未及晌午便回了家。

他那日異常生氣, 平日裏謙和有禮, 卻在回來之後脫下官服,將其扔進火爐, 高聲大罵:“這幫畜生!我夏辭絕不會與之同流合汙!”

許清晚驚了一跳,去詢問他發生什麽。

夏辭卻並未告訴她。

那日過後,不過三兩天, 夏辭便辭官離開王都。

夏家在他的帶領下返回這座靠近飄渺山脈的小城,重新於此生活。

說到這裏,許清晚深深歎氣:“邊緣小城不如王都資源好,修煉不快,最初回到此處時困難重重,不過最後也都適應過去。期間王都那邊派來一些官員勸阻他, 可每次都大吵起來, 不歡而散。忽然一日, 他早早外出,深夜歸來時身受重傷, 財物和儲物戒全部被搶走。”

“之後便如你們所知道的, 我們尋到聚寶閣的溫閣主, 求她尋找醫者救治他,不曾想卻發生那種事情……”

許清晚忽而哽咽,哀傷的眼底滲出淚水。

“散魂丹實非我所願,但他已化魙,連魂器都無法除去,實乃不得已而為之。”

夏青也沉沉地低下頭,滿臉俱是頹喪之意,但更多的卻是憤恨,捏緊拳頭,怒目圓睜:“那幫畜生,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溫斐上前安慰,溫明玉悄悄側身問薑垠:“如何,可有什麽在意的地方?”

許清晚的話她也聽過一次,如今是第二回 ,卻並未發覺什麽。

從她話中凶手十分明顯,多半是王都那幫人下的手。

薑垠凝眉,思量半響到底沒回答她的問題,看向許清晚問:“夏家主養傷之地在何處?可能讓我等親自看看?”

許清晚點頭:“就在這心湖附近的小樓中,偶爾青兒會帶著他來湖中心的亭子裏歇息。”

薑垠跟隨著許清晚來到小樓中,聞到濃鬱的熏香氣味,不禁皺眉:“家主喜香?”

許清晚搖頭:“此處久未使用,屋內氣味不好聞,他便令人點上熏香。”

薑垠眉頭微挑,隱約察覺到熏香之下掩蓋的幽冥力量,悄悄施展法術,果不其然與方才廊廡上的一模一樣。

越到裏麵,熏香的氣味便越發濃烈,甚至隱隱有些刺鼻。

溫明玉聞不慣這種氣味,沒過一會兒就走出去透氣。

唐木溪也不喜,擰著鼻子埋怨:“這般濃烈,屋裏原本的氣味真有那麽難聞嗎……”

薑垠伸手安撫她,小聲道:“這座府中有古怪,你且忍耐一些。”

唐木溪一愣,心忽然被勾起一樣,眼神灼熱地看著薑垠。

有古怪?!

師姐發現了什麽?

薑垠卻???沒有再多說,隻是拍了拍她的腦袋。

從屋內出去,接下來又往湖心亭閣中調查。

最開始夏辭便是在這裏被圍殺,揭露凶魂惡靈的原型。因此亭閣早已損壞,如今不過是使用法術再度還原的。

有了前兩次發現幽冥氣息的經驗,薑垠來到此處後下意識去尋找。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除卻少數法術殘留的氣息之外,再無其他。

這座亭閣作為夏辭異變與眾修士交戰的地方,按理來說應當留下更多線索,而如今卻幹淨無比。

如此反常,就仿佛當真留下什麽後,被人第一時間抹除了一般。

薑垠眯起眼睛:“除卻王都的人之外,可有旁人拜訪過夏府?”

許清晚一頓,下意識點頭,卻忽而額間一痛,鎖住眉心扶住腦袋,遲遲未答。

“有?”薑垠追問。

許清晚想了一會兒,緩緩搖頭:“應當不曾。”

應當?

這一次唐木溪也發現不對,想要追問,手卻忽地被拉住。

她狐疑地看向薑垠,薑垠卻隻給她一個眼神,就飛速移開,看向許清晚:“嗯,我明白了。”

走過兩處地方,細細勘察,結束之後已經是午後。

太陽隱隱西斜,金晃晃的日光照射在粼粼水麵,像是一顆顆璀璨奪目的珠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薑垠站在湖邊,迎著冬日的涼風遠遠眺望這片“心湖”。

“溫小姐可知惡靈在何處?”

溫明玉有些歉意:“它逃得太快,不過眨眼就消失在原地,聚寶閣與夏家曾派出人手去四周地區尋找,雖然還沒有消息,但應當要不了多久就會找到。”

既然是“魙”必然嗜血,總會作亂,隻要看附近哪裏出現此類事情,便可知道魙在何處。雖然做法有些不負責,但也隻能這般。

薑垠注意到她說“逃”,心中暗暗記下,問:“他逃多久了?”

溫明玉凝眉:“五日。”

“那五日裏,周圍可出現過命案?”

溫明玉隱約知道薑垠的意思,有些不甘地搖頭:“未曾。”

“既然如此,溫小姐又為何認為他會在四周?”薑垠一瞬不瞬地盯著這片湖水,目光灼灼。

溫明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驀地瞪大雙眼:“你是說……”

“噓。”薑垠沒等她說完就打斷她,“此事回去再談。”

恰巧此時,夏青匆匆趕來:“溫閣主,薑小姐,家母令人製備飯食,另外兩位已經過去,還請莫要推辭。”

薑垠淡淡點頭,轉身便走。

溫明玉不若她平靜,深深地看一眼心湖,後才離開。

吃飯時一反常態,原本第一次來的薑垠不再詢問魙之一事,慢慢地享用精心製備的飯菜。反倒是溫明玉,分明已經來過一次,卻仍然有數不清地問題一般仔細追問。

她問得太細,很多地方就連許清晚都沒有在意,因此大多時候隻能給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溫明玉對此甚為可惜,卻也不好過多追問惹人傷心厭煩,隻能將其餘的話咽到肚裏去。

吃過飯後,一行人欲要離開。

許清晚有些坐不住,問唐木溪:“散魂丹一事……”

沒等唐木溪回答,薑垠便先一步擋在她麵前:“夫人莫要焦急,且等我和師妹回去商量一下。畢竟散魂丹涉及頗多,幹係重大,實在不可輕易允諾。”

許清晚深歎一口氣:“我明白了。”

送至門前時,她對著眾人深深一躬:“還望諸位以大局為重。”

溫明玉拱手回禮。

離開夏府,來到聚寶閣門前,溫明玉立刻將一行人帶到聚寶閣頂層。

這裏是練功房,就連木材都是從妖域運來的上好靈木,平日裏少有空閑,預約租賃的人甚至能排到明年。

不過溫明玉是閣主,在這裏有一間專屬的房間。

一進門,立刻設下阻隔神識的陣法,轉身看向薑垠:“你發現了什麽?”

盡管語氣聽不出異樣,但熟悉的人明白她有多麽焦急,因為她甚至忘記加上“薑小姐”的稱呼。

唐木溪也一臉好奇,早在夏府中就已經從那句“應該不曾”中感到古怪,可偏偏師姐不讓她問。她也想知道薑垠究竟發現什麽。

溫斐沒什麽頭緒,隻在心裏隱約覺得不對。

那座府邸,從一進去開始,就有什麽格外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可那氣息太過淺薄,寡淡到幾乎讓人察覺不出。

“且看。”薑垠慢慢從儲物戒中拿出兩股截然不同,卻隱隱相似的氣息。

幾乎一瞬,溫斐便瞪大雙眼,死死盯著其中一抹。

那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再度升起,她確定先前接觸過這種力量。

“這一份,充斥著血腥與暴戾,煞氣騰騰,我猜測是夏辭化魙後留下的,可曾有誤?”薑垠說著,將那抹氣息遞給溫明玉。

作為唯一接觸過魙的人,唯有她才能辨別真假。

溫明玉接過,找來那日使用過的魂器與其匹配,果然在魂器上尋到一模一樣的氣息。

“不錯!這的確是他的。”溫明玉凝眉,“你在何處發現的,我怎沒能察覺到?”

“府中靈力濃鬱,又有迷惑人的熏香幹擾,察覺不出才是正常。這兩抹氣息都是在廊廡中尋到的,其中一個是夏辭,另一個則更加有趣一些,充滿精純無比的幽冥之力。”

“我因機緣巧合曾經接觸過,因而能夠辨別出來。”

薑垠是魔君,上一世曾經接觸過鬼域神器魍魎印,又是鬼靈根,因此對於至純的幽冥之力十分敏感。

廊廡中靈力濃鬱,將其遮掩,卻逃不過她的感知。

“雖然淺淡,但我可以確信,精純至此的幽冥力量隻可能來自鬼域。”

此話一出,三人俱是驚駭。

“師姐的意思是,曾經有鬼域的人去過夏府?!”唐木溪第一時間想到數月不見的甘煞。

上一次接觸幽冥力量,還是在天璣秘境中。師姐曾說某個洞穴內有神器魍魎印的氣息,但她們從始至終都沒遇到過鬼域神器。

薑垠見到唐木溪反應過來,讚許地點頭:“師妹,你可還記得許夫人說他們什麽時候與王都撕開臉皮,回到這座邊遠小城?”

“半年前……”唐木溪一頓,“剛好是囚魔塔毀掉,大鬼消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