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垠和唐木溪一行人不再猶豫, 即刻起身前往城中夏家。
她們出發時剛過清晨,山巔落了雪,曾經因唐木溪突破的靈雨重新煥發生機的樹木大多葉子凋零, 再度變成幹巴巴的枝條。
靈植被埋進雪中, 在白淨的雪地裏鼓起小小的荷包。照這個勢頭下去,恐怕要不了幾日就會被徹底淹沒。
山頂清寒, 冷風與飄雪陣陣。唐木溪雖然不懼嚴寒,但見到冬日盛景也習慣性地加厚衣裳。
“師姐, 夏家在哪?”
分明方才還在生氣, 如今剛走過下山, 還未入城就將氣惱的心情盡數拋在腦後。
溫斐見此嘖嘖稱奇。
怨不得薑垠會喜歡這丫頭,任意欺負, 轉頭就忘,又傻又呆還沒什麽壞心思,試問誰不喜歡這樣的人。
感歎過後, 心裏又開始酸得冒泡泡。
道侶啊,真好。
薑垠不知道溫斐心中想法,若知道,此時一定會大肆譏諷。
見到唐木溪又搖著尾巴湊過來,眉眼間的結鬱都散去不少,輕輕揚唇, 悠悠道:“夏家住在城中心附近, 距離聚寶閣拍賣行不遠, 所以入城後直接往聚寶閣走就行。”
聚寶閣?這個她熟。
上回去薅羊毛,也不知道這麽多天過去後, 有沒有新的獎品加入獎池……
薑垠見她眼睛滴溜溜地打轉, 立馬便明白她的想法, 伸手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莫要過分,小心招人家記恨。”
照著她這薅羊毛的法子,誰能撐得住。幸虧聚寶閣閣主是熟人,而且人傻錢多,不在乎這一點。若換旁人,恐怕早就將其一竿子打走。
唐木溪吃痛捂頭,抿著唇輕輕哼一聲,噴灑出熱乎的白氣:“不抽就不抽嘛,又不是多稀罕。”
“口是心非。”分明都肉疼地不開心了。
薑垠微微凝眉,也不知道師妹什麽時候養成的愛財性子,改天需要好好教導教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然而她這樣想的時候,卻忘記自己敲詐別人時的醜惡嘴臉。
論打家劫舍,還是昔日魔君最為拿手。
從城中主幹道一路穿過,來到聚寶閣前,她們三人並未進去,不曾想即便這樣也還是在門口遇到溫明玉。
溫明玉料到她們會親自去夏府一趟,早早在此等候,見到她們走來,滿麵春風地笑著走過去。
“薑小姐,小師妹,還有姨娘,好巧,竟然在此遇到。”
這也算巧?
唐木溪心底翻個白眼。
“明玉也打算去夏府?”溫斐有些驚訝。
“嗯,既然要勘察情況,我自然不能缺席,說不定會有新線索。”
“也好。”溫斐點頭。
“那便有我來帶路吧。”溫明玉主動加入隊伍。
夏府距離聚寶閣很近,穿過街頭就是。隻是前些日子夏府並不太平,夜深人靜時常有異事發生,動靜頻頻。因而雖然城中之人尚且不知道發生什麽,依然會有意識地避開夏府。
薑垠她們到時,夏府大門緊閉,空無一人,門前落雪半月未清,壘成厚厚的一層。兩側有妖獸石像,卻無駐守的門丁,看著相當清冷。
九煞殿以王權統治,門派朝???廷合二為一。夏家與中樞王族關係甚為密切,職位不低,因此在城中心也能擁有龐大的府邸。
若是他人,第一次拜訪恐怕會被豪華的裝潢驚到,但唐木溪足足有一整座堪比人間仙境的浮遊仙島,自然不覺奢華。
甚至見到無人打理的門前,還會覺得家道中落,稍稍唏噓一瞬。
他們上前,還未敲門,兩側的鎮門法相便倏然發動,銀光忽閃,兩隻妖獸越至人前。
一個蛇妖,一個鳥妖,俱是認主的,修為均在金丹大圓滿。
鎮門靈寵能有這樣的修為,已經甚為不錯。放作其他門派,金丹大圓滿已經足夠擔任長老。
妖獸對於血脈尊卑十分敏感,察覺到溫斐和溫明玉的血脈壓迫,頓時匍匐在地。
溫明玉他們認得,溫斐卻是第一次來,而且修為不低,兩個鎮門靈寵不敢擅自放人,隻道:“還請尊者留步,待小妖前去稟告。”
溫明玉也沒難為他們,點頭:“快些。”
蛇妖飛速閃入門內,過一會兒,大門打開,一名男子急匆匆地出來。
男子身形高挑,模樣俊朗,麵容整潔,在下顎處留有少許胡須,見到溫明玉和溫斐立刻拱手行禮。
“晚輩夏青,見過閣主。”
溫明玉點頭,“這是我族中親屬,溫斐。”
夏青了然:“見過前輩。”
她們一行總共四人,溫明玉和溫斐在前,唐木溪和薑垠靠後。夏青行過禮後,正要詢問後麵兩位的姓名,卻在看清她們容貌的時候僵住。
同一時間,唐木溪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指著夏青的臉道:“是那日多管閑事的人!”
溫明玉狐疑:“多管閑事?”視線在他們之間打轉,“你們認識?”
夏青尷尬不語。
唐木溪卻理直氣壯地告狀:“賣你丹藥那日,我同師姐去過聚寶閣,在一樓不過說了幾句丹藥品級太低,誰知這人就多管閑事,嘲諷我不知玄階丹藥就夠元嬰使用。”
其實事後想來,唐木溪也沒太討厭這人,畢竟後來師姐和她先後譏諷,這人卻沒再多說。但每每想到這人敗壞興致,就覺不喜。
薑垠再度看到他也沒什麽好臉色,平平掃一眼就漠不關心地收回視線,由著師妹“欺負人”。
溫明玉聽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之後,有些哭笑不得,跟夏青解釋:“還記得我前幾日跟你提起的地階煉丹師嗎?就是這位,我的小師妹唐木溪,身邊之人是她的師姐薑垠。”
夏青當然記得,散魂丹品級不低,地階上品,需要極高的煉丹造詣。因而當溫明玉提起時,心裏還是敬重。
地階煉丹師,煉丹術已經爐火純青,走到哪裏都是受人景仰的身份,稱一句前輩不為過。若能有幸得起指點,對於丹修來說更是珍貴無比。
夏青不主修煉丹,煉丹術的造詣也十分淺薄,堪堪能突破黃階,摸到玄階的尾巴。
不曾想這樣的他非但遇到地位尊崇的地階煉丹師,還對其指指點點。
想到那日的話,他的臉上頓時羞愧無比。
臉色幾經變化,好不精彩,最終才堪堪吐出幾個字:“那日之事,是我有眼無珠,前輩……前輩莫怪……”
天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對年齡比他還小的姑娘叫出“前輩”二字的。
唐木溪本就不愛記仇,見他還會主動道歉,立馬順眼起來,有點驕傲地揚揚腦袋:“我原諒你了,不過別叫我前輩,聽著好像很老一樣。”
簡直跟她師尊一個輩分。
幸虧溫斐不知道唐木溪心裏所想,不然定會好好教訓這欠揍的徒弟。
夏青鬆了口氣,為不用叫前輩而放心。
他們在門口待挺久,已經有路人頻頻側目。
夏青不好再多說,側身引路:“諸位請隨我來,家母已在心湖等候多時。”
心湖是園中的龐大湖水,家主夏辭喜靜,受傷養病時均在那裏。然而不曾想他往日裏最喜歡的地方會成為自己最後的墳墓,不僅在此身死,更被揭露出不人不鬼的凶煞模樣。
這件事情過去已有月餘,可夏青的母親總會在此駐足,觸景傷情。
穿過廊廡,繞過假山,這才知內裏的景色宜人與靈力濃鬱。
薑垠一路留意,發現絲絲靈力之下有兩股截然不同的陰煞力量。
一方煞氣與血腥相互糾纏,霸道無比,凶戾狠辣,極富攻擊性,應當是家主夏辭化而為“魙”殘留下來的氣息。
另一方較為平和,卻極度幽涼,細細尋根問源,竟與魂玉髓和黃泉水有所勾連……
薑垠陷入疑惑,未曾聲張,隻悄悄將兩股氣息皆尋一抹,封入儲物戒中。
院落龐大,在外麵隻看一角不覺如何,但來到寬闊的心湖才知道這方府邸究竟有多寬敞。
湖心設有小亭,靈力濃鬱,水光粼粼,中間站著一名年長的婦人,背對著朝陽,一動不動地出神望著遠處,就連幾人的到來都未曾發現。
夏青腳步減緩,站在湖邊看了那孤單的身影片刻,忍不住輕歎一聲,回首解釋道:“母親與父親感情深厚,父親出事魂魄化為惡靈遁走之後,母親常常來此待著。諸位莫怪,待我前去請母親過來。”
“去吧。”溫斐自知發生此事,最難受的莫過於家人,擺擺手讓他上前。
稍等小刻,中年婦人匆匆趕來。
她壽元消耗大半,修為也停滯不前多年,容貌有些許衰老。但托保養得當的福,並不明顯,風韻猶存,隻是眉眼間多了幾分結鬱。
“溫閣主。”許清晚微微頷首,略帶歉意,“這幾位可是閣主的朋友,是我招待不周,莫要見笑,還請裏麵走。”
溫明玉製止:“不用,溫某今日不過陪同,她們才是主客。先前與夫人提到過煉丹師便是這位,但畢竟事關重大,想要聽夫人道些內情,勘察一下現場,再斟酌考慮。”
許清晚看了眾人一眼,微微歎氣,緩緩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