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溪很不開心, 以至於整頓飯吃得都無精打采。

晚上回去領罰。

大魔頭的話在她腦中不斷回**,每重複一次,壓在她心上的巨石便重一分, 整個人的活力肉眼可見地下降。像是一株枯萎的小草, 半死不活地被秋風□□,隨時都可能倒地不起。

可惡, 憑什麽又要罰她。

大魔頭好壞,天天總會拿這種事情威脅她, 一點氣度都沒有。

小肚雞腸, 斤斤計較, 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這個可愛活潑比小棉襖還要溫暖的小師妹的!

唐木溪咬牙切齒,身上的怨氣幾乎肉眼可見, 一雙充滿不服的雙眼氣鼓鼓地瞪著薑垠,像是發怒的小老虎,一張口就能將人咬得皮開肉綻。

但薑垠卻恍若未聞, 悠閑自在地吃飯,甚至偶爾還會給唐木溪夾兩片肉,貼心地囑咐兩句。

十分虛偽。

晌午過去不久,外麵的風雪越發劇烈。

天氣陰沉沉的,濃雲擠壓在一起,像是一塊塊巨石堆在空中。

溫斐聽著大風拍打窗戶的響亮聲音, 忍不住擔憂:“這般大的雪, 莫不會來不了了吧?”語氣有些失落。

畢竟特意換衣裳, 若臨了失約,心裏總會難過些許。

唐木溪收回怨氣, 也看向窗外:“我來看看。”

整座浮遊仙島都歸她所有, 因而隻用將神識作用在穹窿玉上, 便可輕而易舉地感知每一個地方。

她嚐試透過仙島的法陣向外散開神識,凝視許久,忽然在天邊一角見到了快速飛來的身影,立馬起身:“明玉姐到了,我去帶她進來。”

說著身形一閃,跑出島外。

托星移決的妙用,最近唐木溪在自己的地盤上跑得越發得心應手,常常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有時候就連薑垠和溫斐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不過這也是沾了穹窿玉的光,離開仙島,她的速度便大大降低。

半刻鍾之後,她帶著溫明玉走進屋內。

客室的小桌正巧是方桌,可容納四個人。

唐木溪跟薑垠坐在一邊,剩下隻有溫斐的身旁有空位。

溫明玉剛進門,身上還落著雪花,見到熟悉的身影,鼻頭一酸,吸了吸道:“姨娘。”

多年未見,姨娘的眼中多了幾絲滄桑與陰鬱,也不知究竟遇到怎樣的折磨。

她在看溫斐,溫斐同樣在看她。自從忙碌起來之後,她便極少再見這丫頭。

如今細細一看,除卻容貌之外,竟再難尋到往日的氣息,舉手投足皆是老成。

溫斐輕歎,一邊拉她坐下,一邊用手撥開未化的雪花,深深感歎:“明玉長大了。”

兩個多年未見的親人在對麵嘮家長裏短,互相關心,氣氛十分溫馨。可另一邊的師姐妹就不怎麽愉快。

唐木溪心底仍然氣惱,坐下之時故意將軟墊挪開一些,拿著茶杯拉開距離。

薑垠淡淡偏過頭來,她便不輕不重地冷哼一聲,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生氣。

幼稚又可愛。

薑垠掩唇,忍俊不禁。

她不想打攪對麵的兩人,心裏又帶了挑逗的意味,因而說話時故意貼在對方耳朵旁邊:“不服?”

唐木溪沒料到她還敢提這事,當下就暴起:“自然不服!”

這話聲音有些大,溫斐和溫明玉都被吸引地看過來。

唐木溪一頓,滿腔不服被迫壓了下去,偏開頭喝茶。

“小師妹怎麽了?可是誰惹你生氣了?”溫明玉到底是客人,進門之時未曾行禮問好已經是失禮,現在自然不能再視而不見。

更何況,今日除卻拜訪姨娘之外,她還有要事要請小師妹相助。

唐木溪撅嘴,搖搖頭,指桑罵槐:“沒有,隻是方才不走運,無意踢到一隻老狐狸,不曾想卻被那斤斤計較的家夥追了半個山頭。”

老、老狐狸……

薑垠手指一用力,捏碎茶盅一角,眼神發冷,嘴角卻微微勾起。沒等溫明玉開口,便搶先回答:“本是師妹無禮在先,怎反而埋怨旁人。”

先前是大魔頭,現在是老狐狸。很好,她可愛的小師妹膽子越發肥了。

唐木溪還想鬥嘴,但見到薑垠手裏捏碎的茶盅,登時噤聲,有點害怕。過了一會兒,又覺認慫太沒麵子,梗著脖子哼了一下。隻是這回明顯底氣???不足,聲音柔柔弱弱的,十分好笑。

溫明玉在各種勢力之間混跡許久,自然是人精,見此也回過味兒來,沒再不長眼地繼續追問,插科打諢地將這件事情揭過去。

一陣噓寒問暖,又問姨娘幾個問題,溫明玉放下心來,恢複往日裏謙和。

她拿出一個精美的錦囊遞給薑垠:“薑小姐,這是先前說好的一點心意,還請笑納。”

“心意?”溫斐凝眉,在她們之間掃兩圈,總覺的有哪裏不對。

哪有朋友之間送禮用“心意”和“笑納”的。

溫明玉解釋:“嗯,之前欠薑小姐一些東西,今日正巧還上。”

溫斐半信半疑。

她沒有直言欠什麽,又是為何而欠,十分識相。薑垠對此頗為滿意,接過錦囊,略微探查一下。

一條完整的魔脈,而且力量充沛,以及足足一湖的黃泉水,分毫未少。

除此之外還附送一枚精巧的儲物錦囊,誠意十足。

薑垠微微驚訝,對於她的大方有些意外,原本以為要推辭許久才會到手。

“我收下了。”說著,將錦囊塞進儲物戒中。

“對了,我今日前來還有一事。”溫明玉暫且壓下見到姨娘的喜悅,表情正色起來。

前些時日說好拜訪,不曾想夏家的難題比想象中還要棘手,這才耽擱許久。

“可能拜托小師妹幫我煉製一瓶丹藥。”

唐木溪沒深想,點頭就要答應,不曾想薑垠卻製止她,凝眉問:“什麽丹藥。”

溫明玉眼底閃過一絲苦澀,心說這人好生敏銳。

本來還想稍稍利用一下唐木溪的單純,騙她事先答應自己。像唐小師妹這樣真摯的人,就算後麵知道真相,也不會輕易違約。

然而薑垠卻一句話就把她的計謀戳穿。

溫明玉微微歎氣,事到如今也沒辦法繼續隱瞞,隻好實話實說:“散魂丹”

這三個字一出,溫明玉和薑垠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唯獨什麽都不知道唐木溪狐疑:“散魂丹是什麽?”

饒是是她活過這麽多世,也從未聽過這種稀奇古怪的丹藥。

“散魂丹是以活人的三魂六魄凝練的大凶丹藥,隻有一種用途,依靠丹藥內的生魂之力強行使服用者魂飛魄散,是屍修鬼修等的天克之物。”

但散魂丹代價昂貴,往往上萬條生魂才能滅殺化神的屍修鬼修,而且極大概率會形成陰煞血腥的大凶之地,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動用。

如今溫明玉竟拜托她煉製散魂丹,恐怕出現了真正的歹毒陰邪鬼物。

生煉活人的魂魄……

唐木溪想象到那個場景,臉都嚇白了,顫著嘴唇問:“明玉姐,為、為何要煉製散魂丹?”

溫明玉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紅唇輕啟,隻吐出一個字:“魙。”

在場的人俱是臉色劇變。

修真界中,任何活物死後都會化為亡魂,進入鬼域,然後重入輪回。少數亡魂執念頗深,死後可化為厲鬼,修煉渡劫後會成為同原生鬼族一般的鬼修。

鬼修若死,便是真正的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但據說有一種名叫魙的凶物,分明為鬼,卻壽元未絕,含冤虐殺,死後又遭慘不忍睹的折磨,被六道輪回拋棄,再度身死,化而為魙。

這隻是沒有源頭的傳說,無從考據。

上萬年來也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魙”。

但人雲亦雲之中,也為魙之一字添上幾抹神秘鬼蜮的色彩,令人生畏。

溫斐有些坐不住,驚慌地拍桌而起:“明玉!莫要妄言!”

魙的力量陰毒,以亡魂血肉為食。又因不在六道之中,尋常攻擊根本殺不死它。

若其現世,恐怕比曾經震動修真界的旱魃屍修更加駭人,是真正的劫難。

溫明玉深深歎氣,眉眼間俱是疲憊:“我知此事荒誕,但除卻魙之外,我著實不知該如何形容‘它’。”

“前段時日,夏家忽然向我尋求幫助,欲要尋找奇能異士救治家主。我前去探望,發現家主夏辭性命垂危,渾身經脈俱斷,傷口無數。便托關係尋來隱居的妙手心醫前去急救,不曾想數日過後,妙手心醫竟忽然慘死。”

溫明玉說到這裏停頓一下,瞥一眼一驚臉色煞白的唐木溪,沒將死狀詳細描述。

“後來每至夜時,總有人淒慘死去。開始是夏家,後來連聚寶閣也被牽連進來。我沒有辦法找來大能,埋伏城中,終於揪出殺人凶手,正是夏辭。”

“眾多修士憤起攻之,將其斬於刀下。然夏辭肉身毀滅,魂魄猶在,且異常凶戾,任憑一切法寶秘術都難殺他,反倒是眾多修士傷亡慘烈。”

“我親眼見到夏辭被魂器梟首,傷口散露煞氣,卻不過轉瞬便重新愈合。”

一般而言,同等修為下鬼修要比尋常修士稍弱,因其本身是魂體,有專門的魂器能重創鬼修。

但魂器都殺不掉的,除卻魙之外,溫明玉再想不出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