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住?
幻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不然怎會聽到如此滑稽的字眼。
她可是天階法器,從前未解除封印的事情就不過多贅述,但現在她已經取回自己的一切, 重歸法器的頂層。
她是世上最後一位神明, 截取自身的道骨煉製的法器,可以變換天下所有事物的模樣。除卻上達天聽的九方神器之外, 再沒有比她更加尊貴的法器。
現在,她引以為傲的主人, 昔日的古域皇者, 竟然讓她去抱一個修為跌落到化神的小卒?
一定是錯覺, 是幻聽。
曾幾何時,高高在上的神龍火鳳還要親自給她擦洗身子呢!
幻神僵在原地。
唐木溪以為她沒聽到, 再次開口催促:“愣著做什麽!快抱住師尊的胳膊啊!莫要讓她懷疑!”
幻神垮下臉。
“怎麽了?”
溫斐沒看出幻神的偽裝,並且正在興頭上,絲毫未曾懷疑過麵前的女孩不是自己的乖徒弟, 見她停下,還以為有什麽事情忘記說。
幻神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卻越發冰冷。
“快快快,去抱去抱去抱,我平日裏都是這般親近師尊的,既要模仿就莫出差錯!”唐木溪發現溫斐皺眉, 心裏越發焦急, “你難道不聽我的話?”
竟然還有些委屈。
幻神抿抿唇。
片刻之後, 溫斐見到“徒弟”忽然轉過身來,笑盈盈地抱住她的胳膊, “無事, 最近徒兒忽略師尊, 心有愧疚,就讓徒兒抱一會兒可好?”
原來是為了這個。
還算有點良心。
溫斐嘴角不禁勾起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撒嬌可以,待會兒可莫要讓你師姐看見,不然她吃醋,有你好受的。”
幻神笑兩下,乖乖應下,隻是眼底充滿疲憊。
撒嬌?
想罵人。
穿過長長的廊廡,來到客室門前,幻神果真乖巧地放開手,上前一步推開門。
“師尊請進。”彬彬有禮。
溫斐驚訝,今天的徒兒怎這般乖巧。
微微頷首,上前入室。
客室不如主室寬敞,但貴在精致。恰巧冬日清寒,燒了暖爐之後十分暖和,比她的屋子舒服不知幾何。
中間是一方木桌,擺在木板上,四麵有軟墊,需要除履才可上坐。
木桌上有精美的湯食小菜,冒著熱騰騰的白煙,香氣誘人。
她來時,薑垠已經抵達,正捏著瓷盅輕輕地品茶。
想起上次鬧出的不快,溫斐臉上笑意平淡三分,優雅地走過去坐下。
原本不欲理會對方,但當她聞到茶水裏清冽的荷花淡香,有些坐不住:“大徒弟好興致,竟然取極寒冰潭來泡茶喝,天寒地凍,也不怕凍壞身子。”
這水分明就是綺羅青蓮的潭水。
唐木溪拜她為師尊,薑垠作為她的師姐,自然也是徒弟。溫斐平日裏不會這麽稱呼對方,因知道互相看不順眼。但今天特意這麽叫,是為在輩分上壓她一頭,故意膈應薑垠。
薑垠聽了,嘴角一抽,放下茶盅淺笑道:“多謝老前輩關心,幸得師妹愛戴,特意幫我取水泡茶,自然不會出岔子。倒是前輩年事已高,需要注意身子,莫讓風寒入體,留下腰酸背痛的毛病。”
老……老前輩?年事已高?!!
溫斐本就平淡的笑意徹底維持不住,但想到過會自家外甥女要愛拜訪,忍住沒再譏諷回去,冷著臉哼一聲,端起暖食慢慢吃著。
她們兩人針鋒相對,若是平常唐木溪一定會插科打諢地勸阻,但現在已經被偷梁換柱,改成幻神,自然不會插手。
幻神還未嚐過這些吃食,坐下之後有些好奇,拿著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小勺放在鼻子前嗅兩下。
香的。
一把弓,吃了飯之後,飯到了哪?
她小小的腦袋陷入大大地疑惑。
一邊藏匿起來的唐木溪見到幻神的動作,隻猶豫一瞬,就神奇地跟上幻神的思路,並且也陷入微妙的困惑之中。
還沒等這一弓一人將這個古怪的問題弄明白,薑垠就察覺出不對。
“唐……木溪,你在做什麽?”
幻神動作一僵,有些緊張,“沒有!想事情而已!”說著,為不引起對方的懷疑,立刻將勺子裏的湯食遞入嘴中。
香香的,滑滑的,入口即化,口感軟糯。
原來這就是“粥”的味道。
幻神將其咽下去,感受到“胃”中有一團靈力將其包裹,然後慢慢地分解開來,化作絲絲精純的力量的融入體內。
這飯菜是唐木溪做得,選取的都是靈植靈肉靈米,食用之後會化為力量,不留下半點雜質。
幻神很喜歡,被折磨已久的心情稍稍改善一些,輕輕揚唇笑了下。
薑垠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反應,心裏的古怪之感越發鮮明。
不對,有哪裏不對。
視線落在幻神脖子間新煉的玉石法寶,這種古怪幾乎上升到極點。
“你是誰?!”她忽然站起身,厲聲質問。
盡管對方的身上有???十分濃鬱的唐木溪的氣息,但卻有十分尖銳的違和感。
師妹雖然本就愚笨,偶爾做出荒誕之事,但絕不會這般古怪。方才開始便一聲不吭,對她和師尊都不聞不問,這絕不正常。
躲在暗處的唐木溪一驚,這座浮遊仙島歸她所有,受穹窿玉所控,因而隻要她想,任何人都不可能發現她的行蹤。
可現在薑垠竟然察覺到不對嗎!
天階法器的幻術竟對她無效?
幻神也是不可置信,但仍然臨危不亂道:“師姐?”
“莫用這兩個字稱呼我!你不是她!”薑垠隱隱發怒,祭出囚魔刀,渾身煞氣展露無遺。
平日裏囚魔刀對唐木溪也最為親密,甚至遠勝她這個主人。
如今被拿出來與麵前這人針鋒相對,偏偏卻半點都不抵觸。
薑垠更加確定此人並非唐木溪。
一邊的溫斐見她忽然暴起,連忙將幻神護在身後:“你做什麽?!瘋了嗎,竟然拿刀對著你師妹!”
薑垠在囚魔刀上施了偽裝,溫斐並不知這是囚魔刀,但能夠從那把漆黑的刀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忌憚,心底驚駭無比。
薑垠卻不為所動,眼神銳利地看著幻神,恨不得將她刺穿。
她不是師妹,那師妹去哪了?
從何時被替換掉?始作俑者究竟有何目的!
一瞬間無數的驚疑湧入腦海,未知的恐懼讓她內心越發難安。
幻神啞然,看到囚魔刀的一瞬就知道自己已經露餡。
九方神器由天親鑄,對她的主人有強烈的親昵,自然不會認不出她這個贗品。
“主人,被看破了怎麽辦?”她放棄掙紮,直接將視線投射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溫斐循聲望去,任憑她如今化神期大圓滿的實力,也無法察覺出絲毫不對。
然而就在下一刻,空間忽然微微顫動,原本空無一人的角落憑空出現一個人影。
溫斐看著麵前的唐木溪,又看看身後的“徒兒”,一時間陷入淩亂之中:“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是誰,我在哪?
為什麽有兩個徒弟?
薑垠沒說話,但是見到真正的唐木溪出現後,手中的囚魔刀霎時間傳來狗腿的情緒,慢慢地放下心來。
收了刀,也收斂一身咄咄逼人的氣勢,平平淡淡地掃一眼唐木溪。
雖然沒開口,但誰都知道她的意思:給我一個解釋。
唐木溪咽了口口水,嘿嘿笑兩聲,對幻神擺擺手,對方就乖巧地變回弓箭,飄回唐木溪的手裏。
溫斐見此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那是幻神?!”
她之前怎麽沒發現這種功能?而且就連她都沒察覺出異樣!
這當真是地階?
忽然一個荒誕的念頭升起,溫斐微怔,滾著發熱的嗓子問:“它認你為主了?”
雖然自己也不相信,但使用多年,溫斐對於幻神的力量了如指掌。如今突然出現未知的力量,絕不會是她的疏忽。那麽便隻剩下一種解釋,塵封已久的封印被解開,幻神認主,力量不再受到限製,重新回歸天階。
天階法器,真正至高的存在,可望不可及。
唐木溪謙虛地嗯一聲:“這把弓吸收我的血液之後,封印就莫名其妙地解開了。”
中間那段幻神的記憶,唐木溪沒有心大地說出去。
倒不是避嫌,而是因為那是屬於幻神的隱私。她不願跨過對方的意願,擅自泄露給他人。
即便那個人是她敬愛有加的師尊。
溫斐張開嘴,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一時間心底有豔羨,有驚駭,甚至還有一絲妒火。
但複雜的感情幾番輪轉,最後還是歸於平淡。
她一早就明白徒兒的天資,如今雖然驚訝,但細細想來竟又覺理所應當。
幻神跟她百年之久,那是她壽命的十分之一,若往後有幸突破大乘,便是十五分之一。
這麽長的時間依然未能解開封印,隻能說她的確有緣無分,怨不得他人。
“恭喜。”溫斐輕聲祝福。
唐木溪嘿嘿笑兩聲,應下,然後偏頭,眨著眼睛看向薑垠。
薑垠眼皮漫不經心地蓋著,捏捏手指,問:“師妹說完了?”
師妹?
咯噔。
唐木溪心底重重一跳,忍不住退後半步,試圖解釋:“嗯,事情就是這樣,沒有惡意,就想測試一下效果……”
“師姐明白。”薑垠緩緩上前,將指尖按在她柔軟的雙唇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薑垠挨得很近,指尖微壓,力道不輕不重,卻不容忽視。唐木溪被擾得有些心亂,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皮一同輕顫。
明白?然後呢?
很快她心底的疑問就有了答案。
薑垠湊到她耳邊,濕潤的呼吸清啄耳朵,柔聲細語:“晚上回去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