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休整半日, 從第二日開始,溫斐便不再耽擱,迫不及待地擇地閉關。

修複道骨是大事, 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不然莫說恢複修為,甚至連性命都難以保全。溫斐不知道自己需要閉關多久, 但想必絕非幾日,因此在臨近閉關時, 將唐木溪叫到跟前。

既是師父, 總要做些師父該做的事情。

“此簡乃為師多年使用幻神的經驗, 其中蘊含不少技巧心血,你且拿去, 仔細研讀,以便早日適應法器。”

唐木溪接過玉簡,乖乖地點頭應下:“徒兒遵命。”

“你現在的煉丹鑄器之術到達何等水平?”溫斐問。

“玄階無礙, 地階難成。”唐木溪回答。

玄階無礙……

溫斐心中驚訝,怨不得要拜師,原來想要煉製地階的丹藥。

換做他人不一定能教,但她卻不同。

溫斐還在妖族時,是有名的才女。煉丹鑄器符籙,樣樣精通。莫說地階, 隻要有運勢和配方, 就連天階也能嚐試煉造。

單個技術拎出來或許無法跟修真界的某些天才相比, 但若是每個都平均下來,恐怕無人能及, 畢竟全才自古便沒有幾個。

“可有成丹?”

唐木溪將上次煉製的化形丹拿出一枚。

溫斐接過, 感受到上麵精純的力量, 忍不住讚許地點頭。

丹藥成色極好,有絲絲縷縷的銀紋浮在表麵,靈力充沛,甚至隱隱有逸散的趨勢。質地緊密,力量精粹,內裏應當沒有雜質,說明控火能力極強,已經達到遊刃有餘的水平。

隻是手法還有些稚嫩,顯然是剛學不久。

“你何時開始學的?”溫斐忍不住好奇。

“大約有兩三個月?”唐木溪也有點不確定,“上一次師姐給我一本煉丹術入門的功法,我便開始自學起來。”

溫斐僵住,嘴角還掛著沒反應過來的笑意:“兩三個月?自、自學?”

唐木溪眨眨眼睛,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呀,就才來飄渺峰那幾日開始的。”

溫斐呼吸一滯,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唐木???溪的雙眼,企圖從裏麵找到半絲說謊的心虛,然而沒有,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坦誠真摯,絲毫不覺自己說了怎樣驚天動地的話。

自認為全才的她,當初也是在妖族長老的門下虛心求學,整整十年才達到玄階水平。修士本就壽命極長,妖族更甚。因此十多年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天賦絕佳了。

可麵前這丫頭竟然兩三個月?!

溫斐的自信心深受打擊,若非道骨被毀,不得不使用混元靈果。她現在恨不得將六枚果子退回去,撒手不幹了。

現在,也唯有徒弟還不會煉地階丹藥能夠安慰她了。

“師尊?”唐木溪不解地眨眨眼睛,模樣乖巧至極。

溫斐有些心累,疲憊地笑笑,佯裝無事:“沒事,想要煉製地階丹藥需要至少地階的煉丹爐,你可……”

話還沒說完,唐木溪就刷得一下,將琉璃龍骨爐放到溫斐麵前:“有的有的!”

溫斐眼皮輕顫,本來還想說若她沒有,自己可借給她。可當她看到光華流轉,美若天仙的琉璃龍骨爐後,怎麽都說不下去。

她的煉丹爐是大長老給她的,有些年頭,長得古板,但品級不錯,乃天山石精所製,地階中品,曾經一度是溫斐的驕傲。

但物比物要扔,跟琉璃龍骨爐相比,不不僅顏值拉跨,更沒有絲絲龍氣纏繞其中。盡管品級一樣,可幾乎是雲泥之別。

溫斐心中崩潰不已,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這般貧窮。

隨隨便便一個築基的小輩都比她有錢!

“師尊,這個可以嗎?”唐木溪見她久未開口,忍不住開口問。

溫斐輕輕地嗯了一聲,笑不出來:“自然可以。”而且很棒,比她的都要強。

後半句話,為了師長的麵子,沒有說出來。

“太好了!”唐木溪美滋滋的笑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又道:“等師尊出關之後,我用這爐子給你熬魚湯!可好喝了!”

拿龍骨爐熬魚湯?她要是那龍骨,非得氣活過來!

溫斐手指一顫,沒穩住,將化形丹不小心摔在地上,嚇得連忙撿起來:“不用!為師不喜歡喝湯!”

“哎,好可惜,明明很好喝的。”唐木溪有點失落。

溫斐滿眼複雜,現在隻想趕緊閉關,拿出昨晚連夜刻錄下來的進階煉丹術交給唐木溪:“這是我畢生煉丹術的心血,為師閉關這段時日,你且看看,若有不懂,莫要著急,等到為師出關,自會為你解惑。”

“煉丹與鑄器相似,其中心得也盡數包含其中。”

說起這個唐木溪也忽然想起,忙將自己抄錄的星移決遞給師尊:“師尊,星移決已經謄抄完畢。”

溫斐接過,心底總算好受一些:“為師收下了。”

“師尊要閉關多久?”

“大概一月左右。”溫斐見她失落,又道,“這段時日潛心學習,莫要貪多,若無疑問則鞏固領悟,將空餘的時間留作蘊丹。”

“徒兒謹遵教誨。”

溫斐說得差不多了,又酸唧唧地瞥了一眼琉璃龍骨爐,提醒道:“以後錢財莫要輕易示人,容易遭人覬覦。”更容易打擊為師的信心。

唐木溪乖巧點頭:“師尊放心,財不露白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溫斐叮囑過便不再多說,揮揮手讓她出去,自己一個人疲憊閉關。

*

溫斐閉關之後,唐木溪便開始學習操控幻神的方法和煉丹術。

師尊給她的並非單純的功法,其中還參雜著很多獨到的見解和領悟,看得出來這兩份玉簡的確花了很多心血。

唐木溪本身就天賦高,從幻神開始,不過三日就將那本操縱方法盡數吃透,並且還舉一反三,能夠突發奇想,發現更多好玩的用處。

根據師尊的介紹,幻神原是天階法寶。使用仙骨製作,為冰屬性,對使用者相當柔和,幾乎任何人都能上手。

可實際使用時,唐木溪卻發現幻神其實並非來者不拒,低門檻的上手難度隻是為了接觸更多使用者,弓身上蘊含古怪的封印,若無法觸發則會大幅限製力量,更無法認主。

唐木溪多次妄圖簽訂認主契約,然而契約未成便被幻神強行擺脫。

她不善陣法封印,覺得其中彎彎道道太過複雜,總沉不下心去學習,因而便拿著幻神去找師姐。

不曾想連她也無法完全解讀。

“這封印以古文繪製,我也無法解開。”

唐木溪聽了相當失落,這把幻神對她的契合度很高,用起來十分順手。因此察覺到幻神在隱瞞什麽,不願認主之後,心癢得很。

“那怎麽辦,無主之物可是任誰都能拿走。”唐木溪苦惱不已,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怨不得本是師尊的法器,如今卻能輕易被她拿走,原來就連師尊也未能讓幻神認主。

薑垠伸手揉揉她的腦袋:“莫要氣餒,說不準漏掉了什麽地方。”

唐木溪知道是安慰的話,悶悶地點頭應下。

不能認主,那總要想個辦法將法器束縛在自己身邊,以免得落到他人手裏。

唐木溪接下來幾日整天都泡在書房之中,翻來覆去地尋找有沒有相應的法術,最後找到了一種“血契”。

血契並非認主的契約,而是通過血液連接雙方的偽契約。抽出操控一方的精血,注入被控製一方身上,以後便可以血液為媒介,操控對方。

這是邪術,風險甚大。

修士的精血相當珍貴,損耗過多便會陷入虛弱,甚至可能大跌修為。血液作為媒介也並非單向,而是雙向的。若操控者力量薄弱,很容易被反過來奴役,因而尋常很少有人使用。

唐木溪最初找到時還興奮了一會兒,然而當她看到弊端後,滿心喜悅盡數消散。

她才區區築基,何德何能去跟曾經的天階法器攀比實力。

盡管心有不甘,最後也隻能放棄。

唐木溪暫且將幻神認主的事情放到一邊,開始鑽研煉丹鑄器之術。

地階跟玄階天差地別,中間隔著一道天塹,想要跨過堪比登天。即便天賦奇高,又有師尊的心血和領悟作為捷徑,唐木溪也花費好一番功夫才漸漸有頭緒。

地階,以天地為名,標誌著此物脫離人的領域。

地階丹藥上麵蘊含著獨特的丹紋,是煉丹者對煉丹術和丹藥的領悟凝練,丹成時展現金光,意味著這枚丹藥和煉丹者的煉丹術都得到天道的認可。

唐木溪煉製的丹藥沒有雜質,力量充沛,已經是極品的特征。之所以久久無法突破地階,是因為缺少自己的“領悟。”

能夠凝練地階丹紋的人,無一不是天縱奇才,對煉丹鑄器之術頗有理解,因而凝聚道義,篆刻於丹藥之上。

唐木溪看了師尊給她的心得,終於發現自己的問題。

她通讀師尊的領悟,加以揣摩,得到了更為深刻的見解,但也止步於此。

她依然煉不出地階丹藥。

不是因為沒有天賦,恰恰相反,她的天賦太高太高,高到渾然天成的地步。難以馴服的太陽精火在她手中乖巧無比,不需要刻意疏導控製,便會主動地幫她灼燒雜質控製火候。

擁有各種複雜藥性的靈植對她唯命是從,仿佛已經認她為王,從不違背她的意願。

師尊的心得教她如何與爐火靈植平和相處,如何調劑彼此,帶著一絲善意和妥協,是溫柔如水的交友之道。

可她不需要跟它們做朋友。

她是靈植與爐火的王,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王的意誌,王的命令,就是它們奉行的真理,永不違背。奴仆隻要匍匐在地,遵守命令。王者也無需屈尊降貴,隻要威嚴和慈愛並施便可令其臣服。

一瞬間,唐木溪明白了自己的“道義”。

還沒等她凝練丹紋,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突然出現。

靈氣匯聚漩渦,瘋狂地湧入體內。金光再度從她身上發出,直衝雲霄,不過片刻,方圓十裏祥雲匯聚,天降瑞雨。

她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