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修界中不少門派都不喜凡塵紛擾, 常常將門派藏匿在一片廣袤無垠的群山之中,以便避世修行。天璣門也同樣如此,四麵八方均是綠水青山, 下有靈脈, 靈氣充裕,位置極好。西麵地勢較為平坦, 雨水常年匯聚於此,形成了一條寬闊的河流。

唐木溪抱著白靈來到此處時, 正是夏季多雨, 河水漲高, 深不見底,如一條巨龍阻隔兩側。

白靈見此不由皺緊眉頭:“你確定是這裏?這條河我來過不下三次, 不曾見到你師姐的蹤跡,莫不是那老頭唬你的?”

唐木溪也是一頭霧水。此處距離她們休整的地方不足百裏,她還曾凝聚過千鶴在此巡遊, 至今不曾傳來消息。

可是想到張煦,她還是搖了搖頭:“師尊不會欺人,既然他說在此,應當錯不了。我們分頭尋找,看看是不是哪裏漏掉了。”

白靈不大信任張煦,聞言很不開心地甩甩尾巴, 微微一掙從唐木溪懷裏跳了下來:“那行吧, 我再找找。”嘴上這麽說, 可心裏卻覺得大概找不到。

它是妖,天生對人的氣息敏銳, 既然三次都不曾發現薑垠, 基本可以確定不在此處。總不可能薑垠會故意躲著它不讓它找到吧?

白靈左右看了看, 照舊從河流左邊的樹林尋起。唐木溪便跟她相反,飛過河水,從右側尋起。

這一片地勢較低,河流兩側淤積著泥沙,土壤濕潤肥沃,植物長勢破好。因靠近靈脈,水源還充沛,周邊可以尋到不少靈植。品階都不算高,但勝在數量多。

唐木溪心裏蠢蠢欲動,不斷默念“我是來找師姐的”,然後強行無視**,專心尋找薑垠。

然而半天過去,等她們在河流旁匯和的時候仍然沒有收獲。

“早就說了,不會有,你偏偏不信。即便是來過,這麽長時間也早該走了。”白靈抖了抖身子,將毛發上沾染的水汽甩開。

唐木溪此時也陷入迷茫中。

莫非師姐來過此處,然後離開了嗎?

可……她總覺不該如此。若人已經不在,師尊又為何專門告訴她“西麵河流”?

正出神間,忽然見到白靈踢開一塊石頭,在空中滑過一條弧線,最後掉入河裏,隱沒在湍急的水流中。

一個大膽的想法憑空出現。

會不會……大魔頭在河下?

仔細想想,“西麵河流”的意思,或許不是河流附近,而是河流本身也說不定。

唐木溪越想越覺有道理,忍不住開口詢問:“這河水中你可尋過?”

白靈訝然,然後一臉古怪地看著她:“不曾是不曾……你該不會覺得師姐河水下麵吧?”

不等回答,白靈便使勁搖頭:“河水很深,水流又急,搞不好還會被大水衝跑,如何藏人?”

唐木溪卻仍不放棄:“或許……為躲避追捕,不得已而為之呢?”

這裏本就難尋,大魔頭又擅長隱匿,若情況緊急,為躲避魔皇,說不定真的會一頭紮入河中。

唐木溪想來想去,已經將自己說服,決定不管如何都要下去找找。

白靈知道攔不住她,也就不再多言,隻道注意流水,就懶懶地趴在冰晶上休息。

奔波快一天了,它現在累得不行。

唐木溪無奈看它一眼,見它已經閉上眼睛,便沒有再勉強它一同下去。隻留了一個傳音玉石,便施展避水術,一頭栽進河流之中。

這片河水她從未來過,因此隻大概有個印象,不曾想河床竟如此深。從上往下潛遊,好一會兒才觸摸到底部。

正是黃昏,日光逐漸昏沉,照射下來,穿透水麵能看到粼粼水光,四周卻有些昏暗。

河道寬闊,河床又深,隻憑借肉眼和四肢尋覓,恐怕到了天黑也無法找到。唐木溪摸索了一會而,站在泥沙上捏了一隻尋人千鶴。將帶有薑垠的氣息注入其中,便欲要借助它尋找。

哪知千鶴方才悠悠揮翅,忽然一道亮光滑過,便將千鶴瞬間卷走。

唐木溪一愣,不可置信地又捏一隻,卻仍是同樣的結果。

那抹亮光速度奇快,不等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再昏暗水中,隻能看到大致方向。

唐木溪心中不甘,又捏一隻千鶴。這一回她將千鶴跟自己綁在一起,不信那亮光還會搶走千鶴。誰知當她再次打入薑垠的氣息後,忽然天旋地轉,整個人被巨大的吸力束縛,極快地往更深處前行。

不好!有古怪!

唐木溪忽然後悔,連忙拿起傳音玉石,向白靈求救。然而剛剛開口,後腦勺便遭到鈍物擊中,雙眼一翻暈倒過去。

河岸上,白靈正在閉目養神,忽然見玉符亮起,立刻睜開眼睛。然而什麽聲音都沒來得及傳出,玉符便忽然暗淡,竟是斷開聯係!

白靈慌亂不已,不死心地對著玉石叫了兩聲,沒得到任何回複後,急急忙忙地跳入水中。

*

朦朧的意識逐漸清醒,唐木溪想起暈倒前的突發狀況,立馬慌張地睜開眼睛。

這是一處寬闊的洞穴,兩側石壁光滑濕潤,上麵掛著照明用的夜明珠,光芒清淺,精密典雅。麵前有一個石桌,上麵擺放著少許吃食,尚且冒著熱氣,看樣子應該是剛準備不久。

洞穴封閉,但若細細傾聽,能夠發覺常有淙淙水聲滑過,聲音較為低啞混沌,此處應當是水底。

唐木溪一怔,從石塌上起身,衣服完好如初,四周也未曾設立禁錮的法陣,除卻後腦勺上微微腫脹的小包之外,再沒有其他異樣。

她連忙施法,四隻晶瑩的千鶴聽從召喚慢慢地飛回身邊。翅膀上散發著點點光芒,靈動飄渺,跟捏成時分毫不差。

三隻較小,是她暈倒之前在水底捏的。一隻較大,是半個月前花費大量靈力捏的,尋找範圍可擴張至方圓百裏。

見它們平安無事,一個想法忽然升至心中。

“師姐?”唐木溪匆匆站起,在石洞裏高聲呼喊,“師姐是你嗎?”

四隻千鶴全部在此,抓她之人又不曾害她,除卻薑垠之外,想不出旁的人選。

“師姐……”

又一次開口,卻是被一個堅硬的物什打中,被迫中斷。唐木溪吃痛,下意識抓住砸中她額頭的東西,這才發現是一把湯勺。

“叫什麽?人還在,沒死。”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洞穴轉角,她的手裏還掂著食盒,一身紅衣飄飄,舉手投足皆是淩厲的氣勢。

態度極其冷漠,言語之中甚至有遷怒的意味,但唐木溪絲毫不覺傷心,反而像一隻找到主人的靈寵,歡欣地跑到她身前:“師姐!真的是你!”激動之餘,一把就將人抱住,腦袋還後怕不已地蹭了蹭。

還好活著,還好……活著。直到現在,唐木溪才恍然發現,大魔頭竟然在自己心底占據這般重要的地位。這感情隻是愧疚和補償嗎?答案似乎並非如此。

薑垠沒料到她會抱住自己,感受到溫暖柔然的身子,突然就是一僵,臉上表情幾番變換,最後還是冷著臉強行將她推開:“屬狗的嗎?蹭什麽蹭?”

不過語氣卻像泡了水一樣,柔軟不少。

唐木溪敏銳地察覺到薑垠的情緒變化,嘴角不禁勾了勾,又想起什麽,連忙圍著薑垠轉圈,不斷打量的同時擔心地問:“師姐傷到哪裏沒?嚴不嚴重?”

這樣直白的關切讓薑垠又覺得不自在,沒吭聲,越過她走到石桌上坐下。

手裏的食盒打開,是兩份湯食和幾道簡單的涼菜。

千鶴仍然發動著,察覺到薑垠的氣息後像是蜜蜂一般揮著翅膀圍過去,繞著她團團轉。時不時還會閃閃發亮,微微震動。

薑垠這段時間沒少被這東西煩,揮揮手將它們趕遠。

“你把這些收起來。”

唐木溪哦了一聲,一抬手就就將四隻千鶴解散,化成清鬱的靈氣消散在石洞之中。這裏到底太過暗淡,唐木溪又在夜明珠中注入靈力,將光芒調高了一些,然後坐在薑垠身邊。

“師姐,你怎麽……怎麽不回應我?”

最大的那隻千鶴,早在半個月前她就已經捏出來了。說明那時,薑垠已經知道她在找她,隻是一直不曾回應,就像是故意躲她一樣。

若不是得到師尊相助,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師姐。而且她今日在外麵找了一天,大魔頭藏在水下肯定看到了。

唐木溪有些悶悶地,連帶著吃飯都不怎麽開心。

薑垠聞言卻如同沒聽見一樣,繼續吃飯,悠哉悠哉好不瀟灑。

唐木溪心口一睹,小情緒上來了,又問:“還有,你那日怎麽突然改變計劃?為何要一個人鋌而走險,都不告訴我……”

這一次,薑垠沒忽視,隻是冷笑一聲:“告訴你又如何?莫非你願意以整個天璣秘境的生靈換我平安無事?”

跟譏諷的語氣不同,薑垠的手卻緊緊攥著,似乎格外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惜她終究要失望了。

唐木溪張了張嘴,卻噤了聲???。

這些天她的確動過這個心思,每每想起都是後悔不已,可若真讓她回到過去重新抉擇,恐怕不一定下得去手。衡量生命的價值……這種感覺相當難受。

她沉默的時候,看到薑垠的臉色越來越差,有些急了,立刻開口挽救:“我可以跟你一起麵對!”

即便是送死,也無所謂。

薑垠又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剛見麵的喜悅被三言兩語衝淡,唐木溪心裏懊惱,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又說些別的企圖改善氣氛,然而自那兩聲冷笑之後,薑垠再沒開過口,一頓飯吃得毫無滋味。

外麵天色已經暗淡下去,銀色的月華照射水中,將河水抹上一層晶瑩的銀霜。然而月光太淺,無法深入河底。

唐木溪想起白靈還在擔心,便想帶師姐一起離開此處。不曾想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薑垠冷冷開口。

“若無事便盡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