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閉已有數年, 修真界中所有逝去的生靈無法進入鬼域投胎轉世,徘徊人間,最後在鬼氣的腐蝕下失去理智, 化為孤魂野鬼侵襲三界。

晁厄從不做無意義的屠殺, 從當初擊碎魍魎印,令陰陽輪回徹底終止, 就已經想到今日的敗局。

如若無法聚集九大神器,就隻能獻上足夠的力量顯化聖意。而這些魂靈, 則是他最後的退路。

三界亡靈何其繁多, 即便仙盟妖域盡心剿滅, 也難以清除。如今再加上滯留在鬼域的無法轉世的魂魄,生生在天上匯聚出一條鬼氣森涼的長河。比肩天地, 遼闊如海,遙遙望去猶如鬼神現世,氣勢逼人, 哪怕是修為登峰造極的溫黛也依然覺得心驚駭然。

唐木溪看著無數投身祭壇蓮座的魂魄,幾乎一瞬就反應過來,怒不可遏道:“晁厄!你獻祭生靈,斷絕輪回,難道不怕天譴嗎?!”

一條人命一段因果,若說殺人是隻會沾染少許業障, 那麽斷人輪回則是真正的狠毒之事。麵前的魂靈數以萬計, 全部獻祭足以毀掉修真界的根基。

似在回應她的話一般, 陰沉的天空忽然降下一道驚雷,聲勢磅礴, 天威陣陣。

晁厄敏銳地察覺到天地震怒, 心髒仿佛被緊緊攥住一般, 喘不過氣來。

凜冽的殺意讓他汗流浹背,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修士的渺小。身為統領一域的鬼帝,在天地麵前依然毫無反抗之力。

他自然知曉斷人來生的下場,但既然決定出手,就絕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天譴?那又如何!”

晁厄祭出魍魎印,召喚無窮冥火,直直地射入雲端,欲將代表天威的雷雲焚盡。

他成功了,轉瞬之間,雷雲被冥火焚燒大半,但同時褻瀆天威的做法也徹底激怒天地。下一瞬,萬千紫雷從天而降,攜帶著足以湮滅神靈的強大威勢,一瞬不瞬地向他劈來。

這是真正的天譴,不死不休,一旦被雷柱觸碰,任何人都無法存活。

晁厄冷汗涔涔,立刻拽出數萬魂靈替自己抵擋,然而像是提前洞察他的想法一般,凶悍雷柱忽然分裂,從魂靈周身穿過,卻未對他們造成任何損傷,依然全力向他襲來,速度之快轉瞬而至。

避無可避,必死無疑。

晁厄渾身戰栗,在濃濃的天威之下直不起腰,牙關打顫,求生的本能讓他再難維持顏麵,緊緊捧著蓮水寶座高聲呼喚:“尊者救我!”

眼看著一代鬼帝就要在天譴下湮滅,千鈞一發之際蓮水寶座竟當真回應他的求救,忽然飛至半空,穩穩地接下這道天雷。

嘭得一聲,雷柱炸裂的巨大聲響在天空蔓延,震耳欲聾。耀眼的雷光仿佛金烏當空,迸發出灼熱刺目的強大光芒。電火激**,餘威陣陣,熾熱的溫度竟連空間都被灼燒撕裂,形成一圈一圈宛如水波一樣的扭曲裂紋。

唐木溪不敢直視,隻聽到耳邊傳來接二連三的浩瀚聲響,再睜眼時,雷雲依舊,蓮座當空,而必死無疑的晁厄竟然毫發無傷!

“怎會!”她不可置信地驚呼,“天譴竟被蓮座擋下?!”

蓮水寶座雖未至寶,卻脆弱不堪,連她的全力一擊都抵擋不住,絕不可能跟天譴抗衡!除非……

像是印證她的猜測一般,珠光寶氣的閃耀神座忽然散發出猙獰魔氣,像是被腐蝕侵染的靈寶一般,迅速充滿墮落枯敗的氣息。

無數魂靈湧入其中,化作至純的養分,源源不斷地完善蓮座。

就在內裏道紋飛速顯現的時刻,一道漆黑暗芒從天墜下,不偏不倚地射中蓮座。

下一刻,一道妖冶身形顯現在蓮座上方。

那人身著赤色血裙,白皙的裸足上戴著一條銀色寶鏈,皮膚細膩如雪,身形婀娜動人,妙曼姝麗,卻偏偏麵色冷漠,雙眸嚴寒,一經現世,就散發出令人驚懼的凜冽殺氣。

“魔”的目光看向大開的鬼門和無數亡魂,細眉緊蹙,雙眸的寒光愈發凜冽。

“神器呢?”

身後的晁厄尚未從劫後餘生的慶幸中清醒,愣了一會才趕忙回應:“啟稟尊上……晁無能,雖然尋到六把神器,卻無力鎮守,如今……唯有這魍魎印不曾被神皇奪去。無奈之下,隻好用魂靈補全寶座。”

似是怕尊者動怒,連忙又補救:“尊上放心,鬼門關閉,三界魂靈千萬,足夠您恢複實力。”

“魔”冷笑一聲:“恢複實力?我何時說過缺少那點力量?!既然你這般喜愛獻祭鬼魂,那怎不將自己投身祭壇,化為我恢複力量的養分!”

話音落下,忽然抬手,隔空捏碎晁厄的魂火,盡數吸入體內。

晁厄還未反應過來,便身軀一晃,從千丈高空墜落黃泉海。

他怎麽都想不到,躲過天地誅殺的他,最後竟死在忠心侍奉的尊上手中。

“魔”並不缺少力量。

萬年前分出近半力量救下薑垠,從那之後實力大降。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能以所向披靡之勢,擊潰神族,斬殺溪皇。

後來獻祭肉身,回歸天地,跟天道爭奪權柄,觸碰到的力量已經遠超往日,並不把那點損失看在眼裏。但失去肉身,便再難插足人間。而天道大半權柄都藏匿在神器之中,分散在修真界各地,因而需要一個人替她收集神器。

這人便是鬼帝,當初“魔”以永生和權柄相誘,不過是想要對方湊齊神器,以便自己奪走天道權柄。

哪知晁厄竟如此無能,失守神器不說,還用萬千魂靈強行引她現世。

她並未像天道那般不留退路,在凡間留下一條重歸人間的暗道——蓮水寶座。但蓮水寶座隻有一台,社稷圖也隻能顯現一次,一旦使用再無反悔。唯???一能以人類之軀,吞並天道力量的機會,如今卻被晁厄盡數毀掉。

萬年謀劃功虧一簣,怎能不憤怒。

溫黛察覺到麵前之人的強大氣勢,隻覺得仿佛麵對浩瀚天地,哪怕是血脈濃鬱的青鸞都難以直麵。

見到對方將漫不經心的目光投向這裏,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唐木溪麵前,“神尊小心。”

司君尹卿等人也大抵猜到女子的身份,如臨大敵地擋在神皇麵前。就連薑垠也忍不住攥住師妹的手,精神緊繃。

“魔”嗤笑一聲,卻是沒有妄動,隨意地拿起魍魎印把玩,譏諷嘲弄道:“溪皇大人就躲在一眾下屬身後?萬年前的神威氣勢哪去了?”

不知是不是蓮水寶座未曾完美顯現的緣故,“魔”的氣勢竟比當初相差不少。

唐木溪還未吭聲,溫黛就先發製人,“廢話少說!罪孽之人就由我來誅殺!”隨即化作百丈青鸞,朝著對方攻去。

隨著她出手,司君等人也一同進攻,知曉對方實力強大,足以擊殺全盛時期的神尊,半點不敢藏拙,一出手就全力以赴,欲要用人數上的優勢強行鎮壓。

“魔”擰眉,沒想到這群人趕著送死。

正巧方才的怒火還未宣泄,既然他們不知好歹,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凜冽魔息一瞬爆開,像是汙濁的濃霧,卷著數百道風刃掠去。

溫黛立即吐出本命真炎,跟溫斐合力將撲麵而來的魔氣盡數燃盡,隨即長鳴一聲,凝聚數道青鸞殘影,向“魔”撲去。

司君以本體神木延展無數藤曼,欲要將對方束縛。尹卿旬邑和奉愷也祭出殺招,從四麵八方合圍。

“魔”半點不懼,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六人,直到那些攻擊臨近身邊時,才忽然催動魍魎印,撕裂虛空,將所有人的進攻返還回去。不僅如此,還催動腳下的枯敗蓮座,散開陣陣魔光,凝成千萬條無形鎖鏈,將他們盡數控製。

這一招太過突然,六人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用盡神通欲要脫身,卻不知那魔光究竟是何物,任憑他們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

眼看著幾人就要被自己的進攻重創,唐木溪再無法袖手旁觀,左手握著九煞劍,右手緊攥妖冶骨劍,雙劍出動,寒芒赤光一閃而過,連連斬斷四人枷鎖。

餘下兩人,則由薑垠手執囚魔刀救下。

知曉不能逞強,兩人都不曾托大硬抗六位強者的全力一擊,紛紛閃開,同時催動乾坤八卦設陣抵禦。

“天地權柄。”唐木溪臉色凝重,“怨不得需要蓮水寶座才能現世,原來你萬年前就獻祭軀體,篡奪天道力量。”

唐木溪先前擊殺晁厄分/身時,曾經使用過相似的力量束縛對方,因而一眼就能認出。再配合束縛自己生生世世的魔息,幾乎立馬就猜出前因後果。

“魔”淡淡勾唇,冷漠的臉上頭一次湧現笑意,忽然出手,再一次催動蓮座欲要束縛唐木溪。

果不其然,鎖鏈還未碰到對方就被另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破除。

魔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也沒想過區區伎倆能夠降伏對方,視線落到她身邊的諸多神器,雙眸之中戰意昂揚:“萬年之前,你怕我得到權柄,散去九大神器,雖有神境修為,卻無異於自斷雙臂,難以同我抗衡。如今神器盡歸,又修出神軀,想必這一次不會再逃了吧?”

唐木溪緊握骨劍:“自然,今日不將你鏟除,後患無窮。

魔蠢蠢欲動,見到另一邊仍未退去的薑垠和她手中的囚魔刀時,卻是停滯片刻,語氣幽幽:“薑垠,上一次放你,已是仁至義盡。你若要替母親報仇,我勸你盡早離開。若執迷不悟,一心護她,我絕不留情。”

薑垠冷笑,隻覺這人在說夢話:“護又如何?今日同師妹一起將你手刃,便是報仇雪恨的良機!”言罷,竟提刀砍去。

魔麵無表情地看她一眼,隻猶豫一瞬,就跟她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