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垠並非主神, 雖然手中的囚魔刀可以斬斷鎖鏈,但權柄無形,想要短暫地控製薑垠, 打亂陣腳極其簡單。但不知是不是仍然顧及舊情的緣故, 魔跟她交手時,竟刻意忽略權柄的束縛之力, 當真一刀一劍地跟她對拚。

一位是昔日魔君,初代魔皇, 一位是萬年前掃除世間殘像的魔, 雙方實力皆不容小覷, 兩把長刀舞得虎虎生風,魔息湧動, 真氣交錯,方一對上就打得靈霧震**,雷鳴閃爍。不知曉的, 還以為又有大能渡劫飛升。

但薑垠雖然活過一世,修為卻低了一頭,麵對至臻化境的魔自然遜色不少。唐木溪知曉這人勢單力薄,哪裏願意看到她為此受傷,立即跟上前去,和師姐雙人合攻。

招招凜冽, 刀刀狠辣, 渾厚的力量彼此對碰散發出恢弘浩瀚的餘波, 剛剛平靜下來的黃泉海在這樣強大的餘韻之下,波瀾壯闊, 時常刮起洶湧的海浪。雖然不及先前晁厄用魍魎印引動的狂濤怒浪聲勢巨大, 卻也足夠強大。

不少修為較低的妖修深受影響, 不得不放出靈寶,阻攔餘波。

妖域也在三人的戰火下遭到牽連,本就搖搖欲墜,如今更是戰栗不已,無數岩石散落,地火湧動,遙遙看去像一朵隨時都可能凋零的花朵。

溫黛不願讓妖域就此毀滅,知曉神尊之間的戰鬥絕非她能觸碰,便暫且退下戰場返回妖域幫忙穩固大地領土。

司君作為神樹,在關鍵時刻用自身本體鎖住妖域岩層,以防止大島徹底崩塌。

而旬邑尹卿和溫斐等人則專心守在這裏,幫忙處置殘餘鬼靈,並且時刻注意神皇動向,一旦有異,立刻前去支援。

魔現身時蓮座力量不足,所能發揮的實力有限,麵對兩人和一眾神器的組合進攻,竟然半點不占優勢,幾十招過去,仍然是勢均力敵的模樣。不止如此,她總感覺麵前的兩人有所顧忌似得,分明是一場足夠時隔萬年的生死較量,卻都不曾全力以赴。

魔氣惱不已,忽然**開魔息,強行將兩人震退,一雙美眸怒意無邊:“要戰便戰,有所保留莫不是將我看輕?!”

她是殺伐果斷的性子,即便複仇也講究一個酣暢淋漓。如今分明對麵兩人略有優勢,卻不下死手,仿佛故意放過一般。而且她數次祭出殺招,另外兩人也隻躲不應。

唐木溪緊繃著臉,冷笑:“怎麽,非要我將性命送上,天魔老祖大人才覺重視嗎?”

此言一出,薑垠沒忍住輕笑一聲,聲音極小,但在場的人皆是修為不俗的高手,又怎會聽不清。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

魔氣得臉色鐵青,明知曉對方在故意插科打諢胡言亂語,卻偏偏百口莫辯,好半響才道:“百世輪回,即便被魔氣束縛,神皇也依然學到不少醃臢東西,竟變得這般伶牙利嘴。”

魔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到她身邊的薑垠身上。

她在天上曾數次見過溪皇和薑垠的親密關係,隻要將薑垠殺掉,唐木溪一定會跟她拚命。

魔眸中暗芒閃爍,卻不曾出手。

並非沒有實力,隻是想起萬年前那位摔得粉身碎骨的女修,就總覺猶豫。

可笑,誰能想到欲圖跟天道爭鋒的魔頭,竟會對一個死在她手中的女修萬年不忘。

魔自嘲片刻,瞥見神尊背後的殘破妖域,身形微滯,忍不住彎了彎唇。

誰說隻有薑垠之死才能激怒神尊?

若是將她守護萬年,不惜耗費補天彩靈設下結界的妖域毀掉……應當也有效用。

魔忽然抬手,牽引體內的獨特魔息,纏繞在魍魎印周邊,隻見神器**開一陣靈波,忽然召喚出數萬冥火,浩浩****,似乎能將天空焚盡。

同一時間,墨雲籠罩,漆黑的雷電劈啪作響,散發出攝人心魂的強大氣息。

“不願同我爭鋒嗎?”魔赤足輕點,腐化的蓮座生出朵朵青蓮,遙遙看去像是妖獸幻境,分明絕美,卻暗藏殺機。

唐木溪一下子警惕起來,緊緊捏著赤紅骨劍,隨時準備催動神器,抵消攻擊。

薑垠也收起玩笑,不自覺地跟師妹靠近。

魔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隻覺分外滿意:“既然如此,就讓我來為這場戰爭獻上助興祭品吧,相信仁愛的神皇大人一定會喜歡。”

說到最後兩字,她的語氣意味深長,令人不寒而栗。

唐木溪下意識覺得不妙,回想起方才魔投向師姐的視線,立即催動乾坤八卦,以薑垠為中心,設下層層大陣。這還不夠,她又效仿妖域結界,拿出四把神器分置東南西北,將師姐保護得密不透風。

如此陣仗,不知超過妖域結界幾個檔次。

可惜她的準備終究要落空,魔的目標並非薑垠。

萬千冥火從天墜落,猶如界外隕星,攜帶著至純的幽冥之力,朝???著妖域狠狠撞去。為防止唐木溪出手阻攔,甚至還利用魍魎印破開虛空,將冥火傳送到妖域麵前。

同一時間,數不勝數的漆黑天雷劇烈翻湧,突破雲層,以雷霆萬鈞之勢君臨妖域。蓮水寶座幻影重重,青蓮花瓣破散,猶如一枚枚尖銳利刃也一同打去。

魍魎印,雷雲,蓮水寶座。

三種力量傾巢出動,強大的氣勢宛如滅世,欲要將一切吞噬殆盡。

隻聽轟得一聲,無邊烈火與漆黑墨雷在妖域炸開,浩瀚的力量擊碎岩石,引爆地脈,高大的樹木被冥火灼燒,坍塌的樓房在雷電之下化為齏粉。早在先前殷升的全力一擊,就已經讓妖域岌岌可危,如今再加上魔的推波助瀾,幾乎一瞬,就將方圓百裏的林木城池盡數摧毀。

大地動**,山石崩塌,地脈神火被徹底激發,噴薄而出,化身所向披靡的死神,所過之處連靈力都要焚盡。司君不曾想到魔會突然對妖域出手,本體遭到玄雷重創,神力迅速枯竭。

沒了她連接岩層,傷痕累累的妖域再也支撐不住。深入地脈的強大裂紋再一次擴張,經由雷電神火催化,生生斷裂。龐大的懸島崩塌碎裂,化為一塊塊巨石,從半空墜落,直直地往黃泉海摔去。

一眾妖修被突如其來的劫難鎮住心神,看到自己的家鄉在眼前毀滅,心中充滿絕望。有些不要命的,甚至毫不猶豫地衝向萬千雷霆之中,欲要尋找藏匿其中的親屬家人。

慘叫,哀嚎,慟哭,癲狂,人生百相猶如畫卷,在此處不斷展開。

溫明玉遠遠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神火中墜落,雙目赤紅,驚叫一聲:“母親!”隨即一頭栽進雷劫。

她的速度太快,白靈甚至來不及挽留。

那裏已經是鬼神的領域,一旦涉足,任誰也無法逃過一死。

“明玉別去!”白靈整顆心緊緊擰成一團,想不想就使用傳送的力量急急追去。

唐木溪守在師姐身邊,看著龐大的懸島漸漸崩潰,恍惚之間仿佛回到萬年之前。

那時也曾經出現過相同的景象,天魔入侵,強大的雷電海嘯鋪天蓋地,猶如暴虐野獸,生生將偌大的古域撕掉大半。

無數生靈因此湮滅,鮮血夾雜著慟哭灑落每一寸土壤。

那些往日在她麵前言笑晏晏,恭敬忠心的下屬百姓接連死去。

記憶猶新,刻苦銘心。

誰能想到萬年之後與魔再次相遇,同樣的場景竟會出現兩次。

相同卻也不同,她分明預料到魔的動作,卻在最後選擇了保護師姐。

後悔嗎?

絕不。

恨麽?

恨不得將魔千刀萬剮,扒皮抽筋,生啖血肉。

那是唯一的火種,即便自己可能在此戰戰敗隕落,也提前告知大家前去避難。

有些躲入秘境,但更多卻藏入山林,守在城中。

而今卻在麵前毀於一旦。

最後的土壤,最後的家園,最後的歸宿,全都破滅了。

唐木溪看著衝入雷劫的好友和師尊,竟出奇的冷靜。

這一刻,比起保護和拯救,她腦中的最強烈的念頭竟然是殺戮和泄憤。

她要……拿她的命償還。

“……拿命償還。”

薑垠敏銳地發覺師妹周身的氣勢忽然凜冽起來,像是一把沾血的利刃,充斥著暴虐和殺戮。

“師妹……”她忍不住握住對方的手,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些什麽,心髒高高地懸起。

“我要你拿命來還!”當薑垠終於聽清的時候,自己的手掌已經被無情甩開。方才還在自己身邊出神絕望的人,此刻已經同時催動數把神器,麵目猙獰地朝著魔攻去。

有戰意自然好,隻可惜她已經失去理智,放棄防守,將全身的力量調入神器。

白發冰眸,傲骨天成,一代神皇的驕矜,如今終於以癲狂的姿態徹底釋放。

不該……絕不該如此。

薑垠見過太多被仇恨蒙蔽的人,而他們無一例外,死無全屍。

“唐木溪!”她少見的不曾叫“師妹”,欲要讓對方冷靜,可終究無用。那人已經徹底迷失自我,不撞南牆絕不會回頭。

然而這裏是戰場,迷失的下場唯有死。

薑垠見規勸無用,心急地追去。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魔,則分外滿意,暢快地笑道:“好!就是這樣才好!你死我活,你生我死!”

言罷,調動全身力量,毫不猶豫地朝唐木溪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