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時間轉瞬而過, 一轉眼就到了金烏西斜,玉兔東升的時刻。年初的宴席,因事事拖延, 到了今日傍晚才將將開始。
那日冰火療傷之後, 溫斐體內的幽冥殘力盡數消散,道骨損壞的沉屙舊疾緩緩治愈, 體內經脈血液變得極為暢通。就連修為都恢複不少,直直地突破化神, 一路突飛猛進到合體後期才堪堪停下。
這些修為本就是她的, 如今也不過重新拿回, 並不會因突破太快而損傷根基。但畢竟力量洶湧,不多加鞏固恐怕會與體內靈力衝突。溫斐隨阿姊離開唐木溪屋中之後, 沒敢怠慢,第一時間閉關調息。
說好的親手做菜置辦???宴席,最後卻全落到周琴頭上。
臨近夜晚, 宴會即將開始,周琴忙得腳不沾地,廚房大堂兩點一線,來回奔波。在她忙著端盤擺菜時,正巧見到剛剛出關的溫斐趕來,嘴角笑容不由冷了幾分。
“前輩可算來了, 說好與我一同做菜, 卻一溜煙沒了蹤影, 可知這幾個時辰晚輩是如何過來的?”她手裏端著一方寬大的托盤,內裏擺放著四五盤熱騰騰的菜。香氣四溢, 賣相極好, 看得出沒少花費心思。
溫斐輕咳一聲, 上前接過托盤:“昨日治愈了舊疾,體內靈力忽有突破暴漲之兆,事出意外,實在……抱歉。你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來。”
周琴挑眉勾唇,聲音多了幾分打趣:“宴會將開,大家都要過來,前輩此刻令我休息,豈不是功勞全讓自己占去?好生狡猾。”
溫斐一噎,扭頭看到她滿眼哂笑,就知道是故意而為,無奈道:“我並無此意。”似乎覺得此番解釋過於蒼白,她凝眉歎氣又道:“罷了,你願意留下就留下吧,待會他們到時,我親自解釋便是。”
說完,就沒再吭聲,專心布菜。
周琴得願以償,同她一起辦事。
最初打算時隻想做一桌,讓大家湊到一起吃飯。但細算一下除卻彼此相熟的幾人外,還有一眾妖修和投誠守衛。他們也在此戰出力甚多,若是忽略不免令人心寒。因而預備的菜譜分外豐富,林林總總,有上百道不止。
溫斐上菜時,見到周琴竟一一做出,分毫不差,忍不住驚奇:“這些都是你做得?”
周琴嘴角一抽:“一百多道菜,若都讓我做,豈是幾個時辰能夠完成的?前輩當真傻得可愛。皇宮內殘留著大把的廚子,專用來伺候主妃飲食,前輩不來幫我,我自然隻能找他們分擔。戴罪立功,他們可巴不得多出一些力。不過放心,主桌倒是我親手所作,雖然不敢保證美味無雙,卻也是能讓人口舌生津的良品,勝在幹淨。”
最後四個字特別強調,似乎在嫌棄宮內的廚子汙穢肮髒。
溫斐知她仍然心有怨懟,也未多勸,隻道:“辛苦了。”
周琴一怔,沒想到還會被這人誇讚,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開宴的消息早就傳出,她們這邊還未布置完全,便已經有人提前達到。
此處是仙舟上專用來招待客人的大堂,十分寬敞。白靈還未進來,聲音已經先至。
“好香,這便上菜了嗎,莫不是我們來遲了?”一邊說著,一邊推門而入。身後的溫明玉,見到雪狐跑得很快,還招呼一聲:“慢點。”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白靈急匆匆推開門,轉眼就撞上還未擺放整齊的椅子,一個不穩便跌倒在地。下午剛紮的頭發,倏然就散落開來。
溫斐被她鬧出的動靜吸引,探出屏風見到幾日未出現的小狐狸趴在地上,忍不住笑了一聲:“咋咋呼呼的,想來火毒已經解開。”
前些天大戰時,魔焰冥火鋪天蓋地,雖然有魍魎印不斷吞噬,但不免出現紕漏,白靈不慎被其灼傷,一連好幾日都臥床不起,今天還是頭一次露麵。
溫明玉歎一口氣,上前將白靈扶起:“解開了,前天便已經恢複,隻是這人貪睡,整整一日都沒起罷了。”一邊說著一邊又為她紮一次頭發。
“毛毛躁躁。”
等著頭發綁好,白靈拍拍膝蓋屁股,見到大堂裏隻有寥寥幾人,鬆一口氣,噔噔噔跑到溫斐麵前:“姨娘安好,這是……魚塊?姨娘做的?”
溫斐搖頭,見她似乎眼饞,挑出一塊塞她嘴裏:“姨娘不舒服,是公主親自下廚。好了,隻此一口,吃完先去坐著,等待會人都來齊才能開飯。”
白靈十分乖巧地點頭,一邊心滿意足地咬著,一邊彎身:“謝謝公主殿下。”
周琴人冷,麵對溫斐會熱情一些,但對他人卻孤言寡語。聽到白靈與她說話,也隻是微微點頭。指了一下大堂中央的桌子,示意她在哪裏坐下。
白靈也並不在意,道謝後就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去。
以白靈開頭,前來就坐的人越來越多,不到半個時辰,該來的便全都抵達。
溫斐看大堂內基本坐滿,也不再耽誤,站起來主持宴會開始。她是個認真的性子,即便是隨口答應的事情,也絕對不會食言。開口第一句就是撇清關係,告訴大家這裏的飯菜出自周琴和宮中禦廚之手。
周琴沒想到她當真會說,在底下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她聲音很小,但在場都是修士,怎麽會聽不見。
溫斐被她笑得頭大,隻當作什麽都聽不到,又說幾句寬慰輕鬆的話,就也坐下。
一邊的溫黛敏銳地發覺不對,兩隻眼睛在自家妹妹和周琴之間來回打轉。
“妹妹跟公主殿下似乎交情甚篤。”
溫斐總覺得姐姐話裏有話,但還是老實承認:“甚篤算不上,不過是結下緣分,一同對抗鳴蛇罷了。”
雖這麽說,卻在話音剛落時,給對方遞過去一張手帕。
周琴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嘴角的湯汁溢出,言謝接過。
無論是送帕還是接受,兩人的動作都太過自然。溫黛眯起眼睛,端起一杯茶沒有吭聲。
她們這邊其樂融融,另一處卻有些針鋒相對。
薑垠下午被氣走,熬湯又花費太長時間,來到大堂時人已經幾乎坐滿。主桌上隻剩下兩個座位,好巧不巧,一邊臨近白靈,一邊卻跟林安景緊挨。
下午才收到情書發釵,薑垠怎麽願意讓那人又靠近師妹?便如一尊大佛一般,冷著臉坐在林安景身邊,將兩人隔開。
唐木溪自然沒有異議,甚至為了劃清界限,沒朝那邊看一眼,隻跟白靈聊得火熱。
“木溪,聽聞伯母給你療傷了,身子可好一些?”白靈與她幾日未見,甚為擔憂。
“還行,下午師姐用妖域的靈植靈果給我熬了滋補身體的湯藥,現在還有些虛弱,但應當要不了幾日就能養好。”
“妖域靈果?”白靈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從小世界中拿出一大堆各種各樣的果子,“這些要嗎?雖都是我平日的零食,但也是妖域帶出的,應當有些作用。”
一邊的溫明玉見此,嘴角一抽,“這些都是補充力量用的,小師妹又不缺靈力,用不上。莫要胡亂擔心,我今日已經給她許多,足夠用了。”說著幫她重新收起來。
白靈哦一聲,沒再多說。總歸她不懂醫治,闖禍就糟了。
她們三言兩語說者無心,但某個剛做虧心事的人卻聽者有意。
林安景一聽“妖域靈果”四個字,立馬身軀一震,心事重重地往小師妹那邊看去,想著該怎麽開口解釋。
他今天特意將紫色花紋的儲物戒帶出,隻希望小師妹還沒有發現書信,能趕快拿回。
不曾想剛一抬頭,就跟薑垠四目相對。
薑垠勾唇,言笑晏晏,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林兄可是身體不適?這般溫熱的屋內,額間竟然滲出不少冷汗。”
她自然知曉原由,隻是故意發問。
林安景正是心虛之時,哪敢承認,連忙收回視線:“沒、沒有,大概是飯菜溫暖,沁人心脾罷了。”說著抬起袖子擦擦額頭,喝一口茶壓壓驚。
“是嗎。”薑垠意味不明的眯眼,“我見你方才看向師妹,還以為是那日特意趁我不在探望師妹時受寒了呢。”
話音剛落,林安景就不小心噎住,捂著嘴重重咳嗽起來。同一時間,另一邊側耳偷聽許久的唐木溪也有些繃不住表情,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不一會兒惹得整個桌子的人都朝此處看來。
林安景麵對大家的圍觀,隻覺峰芒在背,再也忍耐不住,唰得一聲站起,道一句:“在下身體不適。”便倉皇而逃,莽莽撞撞,連椅子碰倒都沒有發現。
“出什麽事了?”溫黛凝眉發問。
一邊的溫明玉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合,怕事情鬧大生出麻煩,連忙站出來打和:“沒有沒有,母親莫要擔心,不過一些小摩擦罷了。”
一聽就是糊弄人的鬼話。
溫黛抿唇,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倒是果真沒有再問。
等到大家都漸漸地收回視線,唐木溪才拍拍胸口收斂笑意,舀一勺鮮嫩的豆腐遞到薑垠嘴邊:“師姐好壞,竟把人逼走了。”
“怎麽,你要給他求情?”薑垠沒吃。
“哪會,我隻是怕師姐不夠盡興。”說完,將勺子送入薑垠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