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北, 你來了。”

李墨蘭的笑容輕鬆肆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夫妻間的閑情雅致。

她的麵前,巨大的祭壇正在源源不斷地吞噬本源魂力, 魍魎印上符光閃爍, 無數冥火撕裂天空。魂塚開啟,一聲渾厚的古獸怒叱響徹雲霄。天空昏暗, 電閃雷鳴,凜冽的寒風被空間亂流打得暈頭撞向, 攜帶著飄飄雨絲隨意灑落。

數萬魂靈被再度剝奪魂力, 匯聚一起, 持續地透過祭壇輸入魂塚之中。大地顫抖,宛如滅世。

甘煞的氣息還未消散, 破損的法衣跌落石板,精血散開,背後插著一柄駭世神劍。不難想象方才發生的事情。

周裕北不可置信, 指著汙穢不堪的法衣瞪大眼睛:“你將他……殺了?”

“殺?”李墨蘭不喜,搖頭糾正,“赤尊閣下以身祭壇,大義凜然,此情我當銘記,又怎算殺呢?”

她一邊說著, 一邊拔出神劍, 用力一揮, 刺目的猩紅濺落一地。

“幽冥鬼族……嗬,他們至少還有些用處。”

“瘋了, 你已經走火入魔, 無可救藥。”盡管不是第一次對她失望, 但每回,周裕北的心底依然留有希望,以為或許可以指引對方改過自新。

可如今……他已經徹底不抱希望。

盤龍的萬千百姓,隕滅的昔日古獸,即便他選擇原諒,隻怕這兩方也絕不應允。

“無藥可救?”李墨蘭大笑,“無藥可救的從來隻你一人。從一開始,我便一直如此,裕北分明知曉,卻依然天真地想要挽回,蠢貨是你才對。”

她慢慢地舉起神劍,手腕忽而一轉,數千魂靈便被強大的力量生生撕裂,化為殘破斑雜的魂力,纏繞在神劍四周。

甘煞已死,魂塚便隻有她才能驅使。

李墨蘭以萬千魂力為祭,將魂塚徹底打開,漆黑幽暗的古獸威壓四散開來,猶如恢弘的峰巒死死壓在眾人心間,即便是修為已至合體期的周裕北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林安景等人修為尚淺,又無珍貴的法器抗衡,不過幾息時間,便被壓得直不起身子。

“穩定心神!”溫斐急急丟過去一張符籙。

有她幫忙,這些人才緩一口氣。

李墨蘭抬頭仰望著巨大的法門,隻能看到一片漆黑虛無。偶有猙獰碩大的虛影閃過,正是古獸鳴蛇。

它的魂體被鎖魂鏈深深穿透,稍有動彈便有神器降下懲戒。雙目赤紅,神智被幽冥符幾乎侵蝕殆盡。

“裕北,你猜缺少帝王龍氣,鳴蛇究竟能否降於世間?”雖是詢問,卻似乎分毫不在意對方的回答一般,剛一說完便催動魍魎印將祭壇的內的本源魂力悉數注入魂塚之中。

霎時間空間震動,屬於幽冥鬼族的枯敗氣息蔓延開來。幽紫色的命火化為一條通天的火柱,沒入漆黑的法門,就連四周的空間都被灼燒得扭曲詭厄。

甘煞雖然已經身死,但命火畢竟是幽冥鬼族的“生命”,強行融入鳴蛇魂魄絕非上策。

但李墨蘭心狠手辣,隻要能複活鳴蛇,可以不擇手段,至於其他,半點不在意。

她依托祭壇將本源魂力和鳴蛇魂魄強製混合,即便兩者相互衝突也半點不在意,依靠神器威能強行撕裂重組。

鳴蛇的魂魄被數次攪碎,痛苦的哀嚎響徹雲霄,狂亂掙紮,卻因鎖魂鏈的束縛動彈不得。

“住手!”唐木溪憤怒不已,聽著古獸哀嚎隻覺心都在滴血,祭出幻神,凝聚強大的靈箭急急射去。

她出手極快,連續射出數發極寒冰箭,一箭未至,一箭又出,隻恨不得當場將主妃刺穿。

然而四周守衛皆非木石,見到她襲擊主妃,第一時間出手阻攔。

這些守衛的實力不俗,不僅裝備精良,修為更是皆在元嬰以上,十分強勢。兩名率先閃身,祭出法器欲要將冰箭強行斬斷。

但他們的法器不過地階,根本無法與幾乎比肩神器的幻神相比,才一個照麵,武器便被幽寒的冰箭生生擊碎,餘威不減,直直地刺入身體。

好在他們身著精良的法衣,將大部分力量抵消,不然隻怕一擊殞命。

冰箭極度寒冷,刺入身軀,體內的經脈便被霜氣侵蝕,就連靈力都就此凍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兩名守衛身軀戰栗,身形一晃便跌倒在地。

李墨蘭漫不經心地抬眉,看向唐木溪:“偷襲可並非義舉。”話音落下,忽而分出一抹冥火,化為長矛,毫無征兆地向她刺去。

哪知還未靠近,便被一柄漆黑的魔刀斬為兩段。

“大義之人可不該這般心胸狹隘。”薑垠的手指擦過刀刃,鬼火餘燼就此湮滅,“上一次主妃殿下的神劍好生威風,可惜似乎略遜於魔刀,分明修為高過我一個境界,卻半點未傷。莫非是主妃殿下心慈手軟,愛戴世人,不願傷及無辜?”

四周俱是被拿來獻祭的百姓魂魄,這句“不願傷及無辜”可以說是相當諷刺了。

“伶牙利嘴!”李墨蘭當場冷下臉色,手執神劍,直直地朝她刺來,“既然你非要送死,我便成全你的願望!”

她一出手,屈咒再也坐不住,高呼一聲:“保護殿下!”隨即率領所有守衛群起而攻之。

溫明玉見此,也不得不發布號令,正麵迎上,混戰一觸即發。

上一次薑垠和師妹合力對抗主妃,一人正麵抵禦,一人側麵支援,雖然略顯吃力,但也算安然無恙。可這一回,李墨蘭擊殺甘煞,手中掌握三大神器。盡管魍魎印隻是兩枚碎片,幽冥符也不過是分化出來的一方虛影,但架不住靈???活多變。

神劍本就不可一世,又有幽冥符幹擾心神,魍魎印操縱鬼火和空間裂縫,互相組合十分棘手。

沒過多久,薑垠的身上便多出幾道傷痕。雖都是破皮的皮外傷,但其中驚險隻自己知曉。

“虛張聲勢!去死!”李墨蘭大叱一聲,突然暴起,用魍魎印破開空間,揮斬神劍,凜冽的劍氣刺入空間裂縫,猶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見。

但下一刻,薑垠的背後倏然開啟第二條裂縫,無上劍氣攜帶著凶悍的空間亂流,毫無征兆地從裂縫飛出,直直地向薑垠命門刺去。

第二條裂縫開啟得太過突然,又距離薑垠極近,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即便是曾經位臨一界至尊的魔君,也無法在這等突發狀況中從容應對。

糟了!

薑垠自知無法躲過,索性徹底放棄防禦的念頭,將力量集中在囚魔刀上,拚死向著李墨蘭刺去。不求全身而退,隻求自損一千,傷敵八百。

“師姐!”

唐木溪見到囚魔刀魔光大漲,幾乎瞬息便明白薑垠的選擇,又驚又怒,飛速朝著對方飛去。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明知主妃已經不同往日,卻還抱著僥幸,令師姐獨自在正麵抵擋。若那一擊刺中,即便不會當場隕落,隻怕也絕對傷得不輕。

不!不可!

唐木溪思緒急速轉動,幾乎將畢生智慧都用到此時。知道自己無法抵禦神劍攻擊,索性從別處入手。將幻神化為劍身,引數十張地階符籙相助,急急擲出,企圖以屈咒的催符之術,強行與劍氣碰撞,使其發生方向偏移。

然而想法是好的,可惜時間不等人。

就連魔君都尚且反應不過來,她又如何在這樣短暫到可以稱之為瞬間的時刻及時挽救?

催符之術才剛剛落成,那邊的劍氣便幾乎貼到薑垠的後背,任憑她接下來的動作如何迅速,也無法挽救。

唐木溪目眥盡裂,一頭墨發變得雪白,冰藍色的眼睛璀璨奪目,似晶瑩深沉的大海,一眼望去便深陷其中。

誰都沒有發現,天地邊緣倏而悄然失色,像是水墨暈染的山水畫一般,所過之處一切生靈萬物都靜止不動。

然而還不等水墨侵襲整片天地,便有一尊古樸法器騰空而起,耀眼星光散落天地,將漫天鬼火都強壓下去。

“帝星晷儀!爾敢!”李墨蘭攥緊五指,怒不可遏地看著周裕北,不曾想上次未來得及使用的傳世法器竟出現按在此時。

周裕北對她的怒叱置若罔聞,見到囚魔刀主即將受到重創,立即祭出帝星晷儀,一方麵加速唐木溪的動作,一方麵延緩劍氣的速度。

九煞劍的攻擊分明距離薑垠的命門不過半尺距離,但在帝星晷儀的加持下,卻宛如千丈鴻溝,怎麽都無法跨越。

唐木溪得到加速,一柄飛劍擲得極快,幾乎一個眨眼便已經抵達薑垠背後。幻神並非神器,但本體也是神尊的一截仙骨所致,堅不可摧,再加上數十張地階符籙,威力巨大無比。即便無法正麵對抗神劍劍氣,也可以強行令其更改方向。

從側麵撞擊,無上劍氣和凶悍的空間亂流被迫傾斜,幾乎擦著薑垠的脊背飛出,狠狠地落在城中一角。

霎時間天崩地裂,本就枯敗的城池木屋,徹底化為齏粉。

與此同時,天地邊緣的水墨飛速退散,來無影去無蹤,沒有驚動任何人。

薑垠失去後顧之憂,全力一擊正中李墨蘭。盡管對方及時回防,但難免顧此失彼,無法悉數抵擋。

她的身軀宛如墜落天邊的星辰,狠狠地砸向地麵。

方圓數丈的石板應聲而碎,一口猩紅鮮血從她口中狼狽吐出。

若無神器在手,這一擊,隻怕已經令她命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