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溪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去,玉兔東升,密布閃爍的群星如同浩瀚的海洋,美若仙境。

天璣秘境並非人為製造的空間,而是從很久很久之就已經形成。因而秘境內的星辰金烏,俱是真實景象。隻可惜力量紊亂,所以一日中可能出現多次陰雨晴日的變換。

今天倒是奇特,從早晨便一直晴朗。

唐木溪手裏拿著幾株靈植,見到薑垠依然一動不動地打坐,另一邊小狐狸餓得昏天黑地,見到自己立馬撲過來嗷嗷待哺,不禁好笑:“你們兩個就等著我回來做飯?就不怕我今天一晚都不回來?”

出去少說也有三四個時辰了,真虧她們能挨餓這麽久。

小雪狐聞言怏怏不樂地看一眼薑垠,扭身將屁股對向她,尾巴不安分地掃了掃,凝字告狀:“她不給做。”

實際上小雪狐害怕薑垠,見她打坐休息,根本就沒敢求她做飯。果然還是唐木溪好,溫柔又好欺,隻要不變成白白的模樣,可以任狐拿捏。

唐木溪不知道小雪狐的心思,隻覺得小家夥可愛,便寵溺地摸了摸它。

她出去時找到一個洞穴,離這不遠,附近還有個清澈的小湖,便將兩人帶到哪裏,簡單安頓後才開始著手燒飯。

今日想吃正兒八經的米飯,做得相當用心。甚至連鍋和爐灶都拿了出來,叮叮當當地炒菜。

一份蘑菇炒肉,一道綠油油的青菜,再加上豆腐煮魚,擺上桌時豐富又美味。白色的熱氣上飄,帶著勾人的香味不斷擴散。

但唐木溪總覺的少了什麽,索性又把前些日子弄好的烤肉也湊成一盤,誰知拿出來才想到自己好像暴露了。

小雪狐睜大眼睛,跳到桌子上嗅了嗅烤肉,然後一臉震驚地看向唐木溪:“你騙我!”

這肉正是上次寒潭洞穴裏吃得,那時小雪狐記得清清楚楚,唐木溪說沒有了。誰知不是沒有,而是偷偷藏起來了。

謊言被戳穿,唐木溪尷尬不已,訕笑著刮刮鼻子,掩飾說:“哪、哪有,那日的份量的確吃完了,沒看我都沒吃飽嘛,這些是以防萬一用的。”

見小雪狐不為所動,且隱隱生氣,連忙又哄道:“哎呀,我也是沒辦法,不然可能現在還沒法出來,師姐這麽弱,肯定要凶多吉少了。再說,我不是還救你出來了嗎,別生氣,以後都不餓著你好不好?”

小雪狐這才勉勉強強呈了她的情。但薑垠就不一樣,原本她還在事不關己地吃飯,哪知聽到唐木溪說自己弱,還凶多吉少,立馬就黑起了臉。

“實在抱歉,都怪師姐太沒用,給師妹拖後腿了呢。”薑垠冷笑,眼底的幽幽寒意幾乎要將人凍死。

饒是唐木溪這些日子耐寒抗凍能力直線上升,此刻也覺得拔涼拔涼的,連說話都有些抖。

“哈、哈哈……”唐木溪幹笑兩聲,咽了咽口水,“沒,我就一時嘴瓢,師姐很厲害的,不拖後腿,不拖後腿。”

薑垠並不領情,冷著臉卻還要裝姐妹情深,親自夾了一塊豆腐放到唐木溪碗裏,“哪裏,師妹謬讚了,沒有你,師姐怕是已經成一具枯骨了。這塊豆腐就當是師姐的謝意……”

誰知謝意二字剛說完,那筷子忽然一顫,好巧不巧地將豆腐夾碎。

薑垠冷冷道:“不好意思,師妹。師姐受傷太重,手抖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這哪裏是謝意?分明是恐嚇!

唐木溪相信,若她敢說介意,恐怕下場不會比豆腐好多少。

“不、不介意……”唐木溪嚇得一哆嗦,說話都結結巴巴,心髒跳得極快。

薑垠不鹹不淡地覷她一眼,總算沒再施壓,低著頭慢慢吃飯。

一頓飯菜,因為一盤不該出現在此的肉塊,變得危機重重。等到吃完之後,唐木溪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都有些濕了。

*

洞穴不遠處有個小小的湖泊,水十分幹淨,不知湖底是否連著山澗,喝起來還有淡淡的甘甜味道。

十幾日的日常使用快要將唐木溪的存水耗盡,所以飯後她連忙去補水,順便單獨取出一些用來沐浴。

天熱,水不需要加熱,可以直接洗。

唐木溪坐在浴桶中,悠哉悠哉地享受清水流過肌膚的感覺。

洗完之後,她還特意給薑垠也帶了一桶,問她要不要洗。

薑垠似乎還生著氣,聞言睫毛輕抬,看著她漠然道:“師妹是怕我傷口好太快嗎?”

一開口就是老陰陽怪氣了。

這要是別人,唐木溪早就撒手不幹了,可惜這是大魔頭。考慮到小命要緊,不得不忍下,抿唇悶悶道:“又沒讓你進去,擦一擦也挺舒服的。”

本以為薑垠又要再戲弄她幾句,誰知沒有,沉默許久之後竟點頭了。

唐木溪大喜過望,非常貼心地給她幾件換洗衣物。

其實她就等著支開大魔頭呢,今天出去“找靈植”時,已經放了一點血,裝在小瓶子裏,打算在煎藥時悄悄放進藥湯裏。大魔頭愛幹淨,偏偏傷口又多,沐浴時必定十分小心,時間也會拉長,足夠她煎藥了。

送走大魔頭,唐木溪便按照計劃行事。

挑幾株珍貴的靈植,再混著一般滋補輔助的草藥,開始大火煎藥。

她的時間把控的剛好,等薑垠回來時,她碰巧把小瓶子裏的血倒進藥湯裏。靈植草藥的氣味濃厚,可以完美地遮掩血腥氣。

唐木溪仔細嗅了嗅,沒發現異樣後滿意地將藥湯端到薑垠麵前。

“師姐!我新熬的藥,你快喝了,大補。”

薑垠凝眉,假裝不經意地問:“是你晚上尋回的靈植?”

唐木溪沒什麽警惕,聞言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運氣不錯,剛好有幾株玄階,還挺珍貴。”

薑垠瞥了她一眼,盯著那藥片刻,接過來喝下。

方才她回來時,見到唐木溪偷偷往煎好的藥裏倒了什麽。有些警惕,想著假裝喝下後不留痕跡地吐掉。

誰知一入口,便感受到隱藏在濃厚草藥氣味下的……血,頓時眼底閃過一抹疑光。

薑垠上輩子殺過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對血液的味道再熟悉不過。沒入口時,草藥氣味太過濃烈,可入了口,那隱藏在湯藥裏的血液腥甜便在無處可逃。

原來方才唐木溪偷偷放進來的,是血。

可,為何這麽做?這裏的血又是誰的?

上輩子她曾經遇到幾個魔修,常年浸毒,將自身血液改造成陰煞毒物。尋常修士若沾上分毫,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中毒,無藥可解,在痛苦的折磨下化為白骨。

但她不信唐木溪也懂那等陰邪之術。即便是懂,也不可能在短時內拿到那種血液。

薑垠這一瞬想了很多,但俱都無果,見唐木溪一臉天真地催促她趕快喝,便真的喝了下去。

她自覺看???人很準,相信這血液無毒。何況要殺她的話,當初在她被噬魂蠱咬住見死不救便可,還能將死因推到**邪作祟的頭上,沒必要等到現在親自動手,留下把柄,落得殘害同門的罪名。

唐木溪見她慢慢喝完,笑了笑,假裝無意地問:“師姐可覺得好了一些?”

薑垠皺眉:“才喝下藥怎麽生效如此快?”

可話音剛落,她便感到腹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滑過,沿著經脈蔓延至全身。

那力量相當柔和,讓人十分舒適,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放鬆休息。僅僅數息就滲透整個身體,背部的猙獰傷口微微發癢,竟是在飛速愈合。

不過她傷得太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不勝數,還有內傷等等。藥物的藥力有限,沒能完全治愈。但能愈合大半,也是相當厲害。

這等神奇功效,饒是見多識廣的薑垠也不由心驚。

是那血液嗎?

怪不得要煞費苦心地混合在湯藥中,若是直接暴露人前,恐怕會引得整個修真界的動**爭搶。

“哎?沒效果嗎?”唐木溪有些失落,暗暗思考是不是血太少了,心裏計劃著明日再取一些。

同時又有些心疼大魔頭,竟然受傷嚴重到連她的血液都無法一次治愈,真虧這人還能麵不改色。

薑垠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一時間百感交集,沉默半響還是又補充道:“並非無效,已經好多了……多謝。”

舍得給她用如此珍貴的東西,薑垠由衷地感謝唐木溪。兩世加起來極少和人主動稱謝,沒想到還是對唐木溪開口,著實荒謬。

薑垠說完,自覺不甚好意思,索性轉身閉上眼睛,趁著有良藥相助,運功療傷。

唐木溪一愣,腦中一片空白,半響才不可置信地問:“師姐方才……說什麽?”

沒聽錯的話,她好像跟自己道謝來著?

這、這真的是大魔頭嗎?感覺做夢一般。

然而她追問,薑垠卻不理她,隻一心閉目,好像方才的道謝隻是錯覺。

唐木溪心裏被撓的癢癢,連連追問,勢必要弄清。最後薑垠被她問得煩了,嗬斥一聲:“聒噪!”她才悻悻住口。

可視線一掃,便見到嗬斥自己的大魔頭,耳根慢慢紅了起來。

唐木溪跟見了鬼一樣,不敢相信大魔頭這是害羞了?惱羞成怒?

所以她真的在跟自己說謝!

一瞬間心裏樂開了花,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就好像你麵前有一尊石頭,在你的傾心照顧下,石頭竟開始發芽,喜悅之情充斥內心。

她的笑聲太大,薑垠忍無可忍,最後繃著臉打出一道法術。

這回唐木溪才乖乖閉上嘴,可視線卻仍一瞬不瞬地盯著大魔頭越來越紅的耳朵,笑意滿滿。